文半梦从梦中醒来。

身体像是被压了一大块的石头，不断地向下坠落，待她将要落地时，双眼勐然睁开。

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她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

身旁似乎有人传来一声嘤咛，她抬目望去，一个清隽的身影在趴在床前小憩。

起初以为是萧海琅，她试探地推了推对方，可手触到的感觉太过熟悉，她仔细看，才发现那人居然是容炳熙。

他……怎么会在这？

梦里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盯着那张露出的侧脸，在脑海中将他拼得完整，与梦中男子的容颜重合。

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她觉得那像是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被她强制性的挣脱了罢了。

容炳熙睡眠一向很浅，察觉到有声音后抬起头，就对上一双仓皇无措的眼神。

她，醒了。

心头翻涌起来的不知道是喜悦还是触动，他一时没有出声，只是怔怔地盯着她。

文半梦在那样灼热的眼神下退后了几步，那眼神太过熟悉，熟悉得都快啊让她以为，那个属于她的容炳熙回来了。

但她不敢奢求，更不愿意去赌。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一出声才发现，她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就像是平整的纸张被强硬地揉皱了一般。

“我不该来的。”

容炳熙撇开脸站起身，“……对不起。”

“等等！”

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文半梦拉住他的手，“你……你什么都想起来了是不是？你想起我是谁了？”

他的脚步顿住。

他不说话，文半梦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什么都想起来了，为什么不敢面对我？”

“对不起。”

他只是执拗着重复同一句话。

在容炳熙看来，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废人罢了，有什么资格和她谈余生，她还有大把的未来。

之前的事情是他做错了，既然现在有这个机会，不如还是早点说清楚的好。

文半梦拧着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在怪你，我知道你也是被凤婉晴……”

“嘘，都是我的错，别再这么说了，既然你已经没事了，我会马上离开这里，待越国退兵，潼国也会退兵，你可以大胆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会帮你。”

她不明白为什么容炳熙恢复了记忆，可还是和之前一样，和自己保持着距离。

于是，她只能将所有的一切归为他实在因为那件事情太过愧疚，文半梦试图和他讲理。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怪你，我知道那不是你所为，既然你现在已经恢复了记忆，可不可以听我说一句。”

两个人现在就像是在世界的两端，拒绝了彼此之间的交流。

容炳熙对上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一如自己初见她时那般炙热明艳，犹如天边闪烁而开的暖阳。

他袖中的手攥成拳头。

他想问她，是否记得自己问过她一个问题。

他说：“假如有一个朋友，你知道他很快就会离开自己，不存在于这世上，当初遇见的时候是否还会选择，与他羁绊一生。”

那时的文半梦是这样回答他的：“已经有一个人失去了，既然那个朋友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不放过他，别再多一个人失去了，……也给自己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而彼时的容炳熙，是替自己问的。

他那时也将要离开她了，就像现在一样。

不同的是，他一开始并不认同文半梦的观点，在他看来，人短短一生，能着急享乐就抓紧当下，何必要想这么多。

但现在，他忽然之间能够明白她为什么那么说了。

足够在乎的人，自己是不会愿意让他受到伤害的。

“我们俩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是我对不起你，你应该重新开始，和我继续走下去，只会对你不利。”

文半梦只当是他在说两军交战的事情，着急忙慌道：“我想过了，只要我们让天下三国合并成一个国家，重新建造世界的规则，那么，我们就不再是敌人了。”

这是她在梦中得到的结论，从小到大，她见过太多战争带来的苦难，也见过太过陷在苦难中的人，既然不能永久的终止战争，为什么不能一次性将战争结束，将三个国家合并，百姓们也可以免于伤害。

“一开始我觉得这是一件十分荒谬的事情，毕竟魈国历史上就没存在过，可是后来我相通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们做不到，也许，我们真的能改变这些边关百姓的命运呢？”

来到风起城后，她见到那么多魈国百姓会两种语言，可以毫无障碍地与别国人交流，实在另她触动，所以她想，如果自己也能做到的话，是不是其实不同国家的人民也能和平地生活在一起。

她的眼神太过真诚，就像天边炙热的骄阳，闪的容炳熙睁不开眼。

她这样的想法，自己也不是没有过，前世就是因为这个计划太过激进，才会间接害死了她的祖父。

今世却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这个计划。

容炳熙动了动唇，觉得口中苦涩地紧，竟是连嘣出一个字都困难。

他转身往外走，“我知道了。”

文半梦即便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态度，还是从腰间摸出从凤婉晴那拿的唤魂铃递给了他。

“自从你失去记忆以来，我就觉得不对劲，这个铃铛是我从凤婉晴那拿来的，也许对你的病情有益，好好收着。”

之前她就注意到，凤婉晴控制容炳熙的想法之前，有时会摇动这个铃铛，于是她就趁凤婉晴没注意，在被绑上城墙之前将铃铛偷了过来。

也算误打误撞，……兴许他的病情真与这个有关呢。

容炳熙握着手中被她的体温捂的十分温暖的铃铛，唇边蓦然绽放一个苦涩的笑容。

“谢谢。”

他也许再也不需要这个东西了。

从某些角度来说，他还要感激凤婉晴，至少她让自己想清楚了，不应该再继续耽误她。

她还有那么好的未来，倘若有一日，她知道当年祖父的死有自己的份……他不敢想象会怎么样。

“那么客气干嘛，既然我们都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先回潼国，什么也别多想，我过几日准备启程回魈国，等我胜利归来的那一日，我一定去找你，好好商议一下将三个国家合并的大事。”

还有一句话文半梦没说，有可能届时整个魈国内忧外患，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容炳熙不要插手。

转念一想又觉得此话不大妥当，也就没说出口。

殊不知，也就是因为她的犹豫，导致了两个人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

她信不过他？

容炳熙的脑海中第一浮现的便是这句话，然他却没有直截了当地当着文半梦的面前说出来。

自己对她如此冷澹，更是害得她险些命丧黄泉，她即便是怨恨自己，也是应该的。

他这几日夜夜过来守着她，就是为了能够看着她好起来，好在上天卷顾，她没什么大碍。

只要她能够好好活着，要他付出什么，都是应该的。

文半梦不清楚容炳熙的心中所想，只是松开了牵着他的那只手，“你赶紧回去吧。”

容炳熙望着那只空落的手，心中不知涌起的是什么滋味，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我走了。”

他装作没有丝毫留恋的模样转身离开，文半梦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在脑海中过过无数遍两人相认的模样，却独独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心不在焉。

若不是那双眼睛的的确确是自己认得的容炳熙，她都快要怀疑，他还活在凤婉晴的操纵之下。

更重要的是，她忘记告诉他，自己已经恢复前世与他的那段记忆了。

那段古老的，只属于他和她的记忆。

若她早知道容炳熙就是前世那个人，一定不会在最开始的时候，拒绝他的靠近。

那个人对她有莫大的恩情，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他，自己也不能成为今天的文半梦。

只是……计划迫在眉睫，她必须得赶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