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半梦叹了口气，“我没想过要纳兰锋替你承受罪孽，你放心，我会替他找一个好人家，供他读书写字，至于你……我不会原谅。”
纳兰雪却不生气，像是得到了赦令一般，边磕头口中边念叨着：“谢谢你，谢谢你……”
文半梦闭上眼睛，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纳兰雪她还算是了解，心气从来都是最高的一个，她养了她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她如此卑躬屈膝的模样。
想不到，骄傲的纳兰雪，居然也会有一日因为自己的亲人求她。
当年的事情如今已经全部处理完了，她的目光冷冷地扫过角落中的纪清越。
“你们所做的罪孽是不可能抹去的，宣判的旨意马上就会下来，别怪我无情，是你们犯的错实在太多。”
纳兰雪的肩膀一颤，却是没有害怕地抬起了头。
“我知道。”
从她被关进牢里……或者更早，从她开始费劲心思的害文半梦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没想到上天怜爱她，居然让她死之前见到了自己的弟弟，她那年幼的弟弟啊。
如此，她就算在黄泉路上，至少还有个期盼。
*
文半梦出来的时候，容炳熙还站在原地等她，她笑嘻嘻地走上前，挽住他的手，却拧了眉头。
“是不是牢房太冷了，怎么你的手这么凉啊？早知道不让你在这里等我了。”
容炳熙笑得十分宠溺，“别说只是在门口等你一会，哪怕就是让我等一辈子，我也愿意。”
文半梦笑着往他怀里钻，“这话你可不能骗我，自己说的，一辈子，少一天都不行。”
他点点头，“嗯，都听你的。”
藏在长长睫毛下的脸却全是悲哀。
若他的寿命足够长，也许他的一辈子还有数十年，可惜他命不久矣，只怕没过多久，他就不能再陪在她的身边了。
文半梦踩在酥松脆软的白雪上，在雪地里高兴地转了个圈。
“一切都结束了，终于结束了，太好了，以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他吻着她的额角，“梦儿，你说要是有一日我不在你的身边了，你该怎么办？”
文半梦歪着头不解：“那我可以去找你啊。”
她以为他说的是回潼国的事情，殊不知他们二人，一旦错过就是永生。
容炳熙的眼神温柔地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溺进去。
他吻着她的指尖，像是怎么也吻不够一样。
“你若欢喜，我以这天下为聘，许你一生如何？”
她要做的事情，自己已经暗中替她完成了，也许，等她陪自己回到潼国的那一日，就是越国沦陷的日子。
至于魈国与潼国，也会因为他们之间的结合，从此只剩下和平。
文半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好。”
只要他说，她就一定会答应。
无论是什么条件，她都答应。
她嬉皮笑脸地朝他凑过去，倔强的脸上难得有几分孩子气。
容炳熙笑着将她包进自己的大氅中，看着她被冻红的脸贴在自己的脸上，然后落下一片温软。
皑皑的白雪洒落在二人的身上，却像是无数道璀璨的阳光，将他们周遭的阴霾驱散，他们在雪地里嬉戏打闹，每个对视的眼神，都彷佛一眼万年。
不远处，朝阳身侧的侍女战战兢兢地举着伞。
“女皇，这……我们还要上前去吗？”
朝阳伸手拦住她，“不必，看他们这么高兴，我们还是不打扰的好。”
原本她还想找文半梦商议一下天下统一的事情，如今看来，大约是有人已经替她完成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回宫吧，……要是我下辈子是个男的，一定不找文半梦这样的。”
宫女小声地问：“为何？”
“闹腾，闹腾得很。”
最最重要的是，从来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每次都要奋不顾身地挡在别人前面，实在令人心惊胆战。
要是娶了这样的女人，容炳熙下半辈子可有够受得了。
文半梦和容炳熙商议好了，要陪他回潼国，等征求到他父皇同意，就两国一起举办婚礼。
原本柳兴珠和文从南也想陪她去潼国，可叶超再三表示没有这种规矩，要见，也该是男方父母主动过来见他们。
朝阳忙着登基大典的事情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文半梦路上要小心，万一受了什么委屈就把容炳熙甩了，她养她一辈子。
几个人简单告别之后，文半梦和容炳熙就踏上了回国之旅。
在马车上，文半梦倚靠在容炳熙的怀中沉睡，他望着文半梦酣甜的睡颜，忍不住在她的颊边落下一吻。
他的性命已经身不由己，他只希望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能够再陪伴她一程。
至少还有三年，他们还有三年时间不是吗？
文半梦又进入了鸿影的梦境。
鸿影在梦中大笑着，迫不及待地要带她看看纪清越的惨状。
“小丫头，你都不知道，他死的时候可狼狈了，连头发都是蓬的，要不是你把我挂在腰间，我说不定还能看的更清楚一点呢。”
文半梦冷嗤一声，“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么八卦的剑魂？”
“年轻人有所不知，这不能怪本座八卦，实在是最近姜云的气息离我太近了难免激动了些，不过你说老实话，你身旁躺的那位，真的和姜云没关系吗？”
她果断地打断他的念想，“炳熙和我小时候就认识了，我就没听他说过这号人物，他肯定不认识！”
“哎呀，你别说的那么果断嘛，你去帮本座问问，说不定他真的认识呢。”
她翻了个白眼，“等我从这里出去了，我就替你问问，行了吧？”
鸿影高兴地转了几圈，文半梦和他聊着聊着，又像上次一样，跌落去了另一个梦境。
这次这个梦十分奇怪，是有关于纪清越的。
此时的她正躺在一颗桃树上，翘着脚睡觉。
这个熟悉的场景让文半梦觉得奇怪。
她想起七年前，自己得胜回府，风头无两，躺在桃树上听府中侍女的夸赞，一时得意睡了过去，醒来时却不慎滑落，掉下树梢。
她落进了一双臂弯中，撞进了少年清澈至臻的双眸，白衣少年深情款款，笑着替她拾去额间杂叶。
他说：“若没有遇见我，可要吃些苦头了。”
自那以后，她便一头栽进了少年的温柔乡中，百死不悔，只愿陪他伴他，护佑他一世安宁。
想来若没有遇见，也不会落此下场。
她被吓了一跳，落在枝头上的鸟儿扑棱棱飞走，她勐然摔下桃树。
这次，她真的撞进了一双清澈的眸子中。
是纪清越？
怎么会是纪清越呢？
她都多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她觉得十分晦气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下次别躲在下面，吓死我了，还有，也别再靠近我。”
纪清越笑得温柔，“好。”
文半梦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你是不是傻子啊？我在骂你知不知道？”
纪清越依旧温柔地笑着，但很快，那张笑脸变作狂风骤雨。
女子在地上不停喘息，身后的嵴背已经被人活生生划开，甚至就连经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不正是她前世死得那一刻吗？
文半梦忽然有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她进了纪清越的梦境。
鸿影提起过，人死之后会因为执念，一定要知道所有真相，也许纪清越死得时候怨念太强，冲破了前世的记忆，和她一样什么都想起来了吧。
如果是这样，她刚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将前世的种种，与他好好算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