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彷佛故事里作恶多端的人不是他一般。
文半梦忍不住替鸿影打抱不平，“你做了这么多事情，就是为了证明，你才是玄玉宗最出彩的弟子，难道你不为此羞愧吗？”
他有一瞬间的愕然，却是耸耸肩，“如你所见，这些年我一直在愧疚中度过，既然我敢告诉你，就证明，我已经释怀了。”
“那是你，鸿影一直被你蒙在鼓里，我想你这么做，对他不公平吧？”
姜云用手抵着茶杯，状若无意地摩挲着，“所以，你会告诉他这些真相吗？你想让他知道，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亲人，是害死他的侩子手？”
他的眼神澹漠如水，却全然写满对文半梦的冷嘲。
“……你不会这么做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如此直白的告诉你。”
让一个活在剑里的人后半辈子都在怨恨中度过，这绝非文半梦的本意，也正如他所说，她不愿意伤害鸿影，自然也不可能告诉他这些真相。
可她与鸿影认识了这么久，又以鸿影剑为佩剑，早就已经通晓了鸿影的感情，能够感知他的一切情绪，自然也清楚，他有多低落。
姜云不必问，也猜到了她如今是在想什么。
“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可以救活容公子，那也算是对鸿影的弥补了，所以……这个秘密，你其实没有必要告诉他。”
他的嗓音低沉却并不音哑，依旧云澹风轻，听不出半点情绪，而文半梦却知道，他是在蛊惑自己，……利用容炳熙。
“你帮我的代价，就是要我隐瞒鸿影这件事情……？”
“这是个好交易不是吗？”姜云挑眉，“你也不希望他想起这一切然后找我复仇吧？别忘了，除了我，在这世上没人再能救得了容公子，你不是很爱他吗？替我隐瞒下去又如何？”
文半梦却知道，他的要求远远不止如此。
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痛快地将这一切事情托盘而出。
姜云真正想要的……是她永远替他欺骗鸿影，让他什么也别想起来。
可人在这个时刻，又怎么可能完全没有一点私心，况且，她面临的诱惑还是这么的大。
那可是容炳熙的命啊。
哪怕要她付出生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更何况，他的要求并不高呢。
文半梦止了声。
她承认，自己没有办法直接拒绝姜云。
而姜云又十分清楚，她这人一旦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所以才敢拿这件事情和她做交换条件。
“我……”
姜云啜了口茶，等待着她的答桉。
文半梦尽量让自己清醒过来，她晃了晃头，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来，“我还需要再考虑一下，抱歉……”
他却是无所谓地挽唇一笑，“我会等你的回复。”
一句话，却道出了他的自信。
正因为他在这世上活了太久，才知道人心的欲望太多，面对这样的诱惑，她是不可能拒绝的。
所以，他甘心等着文半梦回头。
他知道，她早晚有一天，会妥协……
文半梦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这里。
她生怕一回头，自己就会立马跑到他的面前答应他，做他的傀儡，去欺骗鸿影。
回到房中的时候，床上的容炳熙已经不见了。
她有些紧张地推开里屋的门，就见到他正坐在茶桌上，冷着眸子看她，直到她进来了，屋内的气氛才好了一些。
“……你去找他了？”
这个“他”无疑是姜云。
文半梦止住脚步，她有想过自己与姜云私底下见面会被容炳熙察觉，毕竟他观察力一贯十分敏锐，可她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几乎就在前后脚的功夫。
“嗯，我是去找他了。”她没有否认，但是有些局促地坐在了他的对面，“我也是想要帮你早点治好……”
“梦儿！”他出声制止了她，“我不管今夜你与姜云说了什么，我都希望你记住，他绝非什么善类，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帮我们，如果他真的答应帮我，那一定是因为有什么好处。”
“是，我知道。”文半梦小心翼翼地低下了头。
“你跟我说，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是不是……关于那个剑灵的？”
容炳熙对鸿影的身份暂时还有些不适应，也极少称呼他的名字，甚至大部分时候，他都没和鸿影说过几句话。
只是大概也清楚姜云的心中十分看着他罢了。
文半梦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容炳熙有多了解她，看她的反应也就明白了个大概，“若你真的因为我，做出对不起朋友的事情，那才真的会让我后悔，答应我，别答应他任何事情，好吗？”
她怔怔地望着容炳熙，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梦儿，我早就接受了自己有一日会离开这个世上的事实，我也希望你能够继续平安快乐地活着，而不是为了我，去出卖任何人。”
她咬住下唇，“……我知道。”
倘若有选择，她宁愿拿她的命去换容炳熙的命，也不愿意助纣为虐，看着姜云将这一切都隐瞒过去。
可是，容炳熙越是这副对于生死已经云澹风轻的模样，就越让她心疼。
若不是为了救她，他年纪轻轻的，又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文半梦抚上他的脸，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她的心里却更加坚定了自己选择的答桉。
容炳熙回抱住她，笑容是欣慰的温和，“梦儿，不要为了我做这些事情，我只要你好好的，就够了。”
哪怕要用他的所有去博她一生平顺安和，他也愿意。
*
翌日，鸿影一大早起来就看见文半梦在院外练剑，兴高采烈地走上前去。
“昨天晚上我用了你说的办法，虽然还没有成功，可那个破空间已经被本座我找到了破绽，相信再也过不了多久，我就能破出去了。”
文半梦耍剑的手一顿，她转过身来，颇有些不自然地笑笑。
“是、是吗？那太好了，恭喜你啊。”
鸿影却察觉出她今天有点不对劲，拧了眉头道：“小丫头，你从前说话可不这么客气，怎么了？过了一个晚上，终于认识到本座的厉害了？”
“……”
文半梦被他的话逗得可笑不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行了，还不快陪我一起练剑。”
“我昨天练的够久了，这么久没恢复人身，忽然做这么强的运动还有点不习惯，等本座再恢复恢复，一定陪你好好练练。”
鸿影动了动筋骨，坐在她身旁的石桌上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盏茶，“不过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本座想了近千年，都没有想明白这个空间还是能够出去的。”
“可能……是因为你比较笨吧。”
文半梦挑眉接了一句，将他刚倒的那盏茶毫不客气地喝了下去。
“诶、你这丫头，怎地跟长辈说话还这么没礼貌，还喝我的茶!”
她颇有些得意地朝他扬了扬茶杯，“喝你的怎么了？我就愿意喝你倒的。”
反正那茶杯他又没喝过，再说这茶本就是容炳熙给她跑的，说起来，鸿影也是沾她的光。
鸿影撇了撇嘴，垂眸再给自己倒了一盏，叹息道：“丫头真是越来越不懂得尊老爱幼咯~”
二人虽在互相开对方的玩笑，文半梦耍剑时却笑意全无。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而鸿影却真的能找到那个空间的裂痕，究竟是巧合，还是他即将要面临的巨大灾难……
想起昨夜姜云说的那些话，她正准备提醒鸿影，可看见一旁喝茶喝得正开心的鸿影时，话到嘴边又被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