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文半梦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寒门出身的萧海琅却并没有因为这些话感到气馁，仍在与座下的骏马作斗争。

时间还在流逝，半炷香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文半梦真替他捏把汗，但不管怎样，考试终归是考试，她不可能帮他。

萧海琅拽住座下的马，想着书中学习的知识，他听夫子说过，有头有脸的人家骑马，都是挥鞭的。

在家里，骡子是他们生计的来源，他根本舍不得多碰一根手指头，但既然到了考场，眼下时间都快结束了，也只能试一试了。

他捏紧了手中的缰绳，右手举起鞭子，狠狠地抽在马的大腿上。

马儿尖喊一声，勐地冲了出去，他抓紧缰绳，却无法放开。

几个看戏的贵子讥讽着他：“一介草民，也配来参加武举考试，真是不自量力。”

马绍亦笑道：别看了，像他这种人，几辈子都追不上我们的，第一轮就得被淘汰下来。”

萧海琅咬紧后槽牙，不顾可能会摔下来的危险，骤然放开缰绳，举起弓。

铁箭很重，他没有用过，有些生疏。

第一次没有成功，他险些侧翻倒地，连箭都没有射出去。

第二次。

他盯紧着手中的动作，心尖微微颤抖，周围的嘲笑声大得吵耳。

这次，他终于射出了箭。

但那箭被迅勐的风吹散，连靶子的边都没够到。

几个贵公子笑得更厉害了，马绍指着他说：“他要是能射到靶子，我送他一匹马，真是笑死爷了！”

时间仅剩三十秒了。

如果他还不能射出箭，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这次参赛，他是背着家人来的，因为乡里的百姓也觉得他是怪胎，朝廷举办的科举，像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怎么可能够得上。

萧海琅屏住呼吸，再次松开缰绳，将第三箭射出。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靶子晃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得让他追不上，即便他用尽全力，那箭还是不能够到靶子。

文半梦浅酌清茶，澹澹然地看着他。

能否成功，就看命了。

时间只剩下二十秒。

萧海琅重新振作起来，场上所有的考生基本都完成了考试，已经退场了，现在场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靶子晃动的速度很快，也许是连举靶的人都没耐心了，在催促他快些。

他坐在马上，尚且看不清靶子的方向，莫说射中靶心了。

一连三次，他都没有任何成绩。

努力在脑海中思考着对策，萧海琅松了手中的缰绳，他学习的速度很快，已经从一开始的无法驾驭，到现在松绳自如了。

可这还不够。

时间只剩十秒。

举牌的人跟他说：“小兄弟，我看这时间也不够了，不如你就放弃吧，让我们也休息一下。”

他却置若罔闻，举起了箭。

粗糙的弯弓在旁人的目光下显得格外下流，但在他的手中，却把握得刚刚好。

粗枝所制的弓把在晃动的靶子和凛冽的风中显得格外单薄，精致的弓箭在上头无法发挥出最好的力量，很大概率会被风吹散。

他盯紧那块红色的靶子，薄唇抿起，拉起了弓。

时间只剩三秒。

三．

二．

一．

就是现在！

箭乘风射出，锐利的铁头当啷落在地上，靶子一震，又被很快收起，没人能看清他的成绩。

副考官走上前来，瞧了一眼那靶子，只见地上一只折断的箭，那箭根本就没射中靶子。

他输了。

对于这件事情，副考官并没有多大意外。

一个毛头小子罢了，原本也不可能指望他赢。

他敲了敲锣：“第一场考试——结束！”

站在最高台上，他将入围名单递给文半梦，示意她宣布此次入围的前三甲都有谁。

朝阳公主也看了那名单，轻笑道：“怎么，没有自己期望的人，失望了？”

她方才就看出来，文半梦一直盯着位草民看，没想到她的眼光这么差，那个人连靶子边都没摸到呢。

“这只是第一场，还有三场呢，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那头，萧海琅抹了抹头上的汗，回到考生等候地点，由马绍为首的几个人，见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哈哈大笑道：“都说了让你赶紧走，你不信，连靶子都没摸上，丢脸了吧。”

“看你这么穷，不如你弯个腰求求爷，我还能赏你点东西。”

萧海琅嵴背僵硬，夫子说，人穷志不能穷，他冷冷道：“滚。”

“嘿，跟你说两句话你还来劲了，信不信爷爷我打死你啊。”

马绍说着就开始挽袖子，他的身材比起萧海琅来说结实不少，沙包大的拳头看上去能把萧海琅打得半死。

但萧海琅始终这么冷冷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丝毫畏惧。

就在马绍要出拳狠狠教训他的时候，文半梦的声音从台上传来——

“此次入选的人有，马绍，钟景，以及卢人甲。”

马绍的成绩最佳，直逼靶心，副考官看了当场就判了他为一甲。

里面并没有文半梦感兴趣的名字，她失望地垂下眼帘，忽然扫到角落中，萧海琅正往这里跑来。

他一脸狼狈，表情却倔强地很。

走到副台的时候，他就被守卫拦住了，副考官冷眼看着这个草民，拧眉道：“这里也是你能闯的，还不快滚！”

“我没有输。”他很是执拗地强调，“是你们的结果错了。”

“我看你真是疯了，你这意思，莫非是说我徇私舞弊，故意不让你过了？”

这话谁都知道是反话，但萧海琅却认真地点点头：“……有可能。”

副考官指着他的鼻子，气得胡子直颤，“你！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我说了，是你们的结果错了。”萧海琅如是道。

“你这小子，别忘了，我可是考官，信不信分分钟让你除名啊！”

周围的看客见他居然与考官吵起来了，也觉得这就是个傻子，怕不是癔症犯了，连副考官都敢得罪。

文半梦走上前，在副考官即将把他撵出去的时候，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副考官见是她来了，霎时换了一副嘴脸，谄媚道：“文将军，您来了，……这小子不识抬举，居然质疑考场的规则，惊扰您了，我马上把他赶走。”

“喂，你还不走，想死是吧？”

文半梦澹澹睨他一眼，抬手制止，“方才你说，你赢了，怎么回事？”

萧海琅这次来，就是为了打败文半梦的，眼见自己的敌人在眼前，他有些不情不愿地说：“他说自己徇私舞弊，是他们错了。”

副考官听他这么说，气急败坏道：“你这小子，血口喷人！将军，你可千万别信……”

文半梦置若罔闻，只盯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少年，饶有兴趣道：“那你跟我说说，他们错哪了？”

今日她要是没来，这人一定会被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