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我们亚洲,河像热血流……”
亚运会开始了,大街小巷都是韦唯的《亚洲雄 风》,即便是音乐课上不学,乌海乌江他们也都会唱了。
这天下午放学,几个小伙伴勾肩搭背,唱着《亚洲雄 风》一起来到乌海家。他们是准备一起看亚运会比赛的。因为只有他们家的电视完全属于三个孩子,乌成祥总是下井,而月芳整天忙着缝纫的事儿,根本顾不上看电视。
“小雪,你爸爸妈妈好着没?”月芳见梅雪也来了,便拉着她坐下,柔声问道。
“他们……好着呢,阿姨。”梅雪犹豫了一下,答道。
月芳立即感觉到这语气里所饱含的“不好”来。她对人们说话时的语气向来把握得很准。
梅金禧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月芳却越来越想念他。
这便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吧。男人对得到的不再稀罕,会渐渐寻找新的目标和刺激,而女人对得到的东西会视为己出倍加珍惜。
是不是张小妮发现了什么?或者是,梅金禧挑破了什么?
正在胡思乱想着,乌海进来,问:“妈,爸还没回来吗?我怎么好像好几天没见我爸了?”
月芳愣了一下,仔细想想,好像真的好几天了啊。
“还没回来。你爸昨天还托人带回话来,说是井下什么机器出了故障,正在加班大修……”
月芳突然有点心虚和惭愧,她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这几天竟然没想起成祥,也没担心他的安危。
“哦,千万别有啥事,我咋感觉心慌慌的。”乌海说着出去看电视了。
月芳被儿子这么一提醒,也立时有点坐立不安起来。她想去问问情况,但又不知问谁。
“阿姨,你别着急,我爸爸也好几天没回来了。”梅雪宽慰道。
“哦,这井下的机器怎么老出毛病。”月芳似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梅雪说。
“我爸爸说,矿上的机器都年纪大了,干不动了,所以老抗议,老罢工。”梅雪笑着说。
“呵呵,你爸爸还真会说。”月芳心里一暖。
他喜欢梅金禧不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很关心,还因为他有文化,也有思想和主见,自己什么事儿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只能找他商量商量。
“小雪你出去跟他们看电视去吧。”月芳心里很乱,她想静静地梳理一下自己。
王大壮见乌海有些郁郁寡欢的样子,便问:“大哥,是不是还在担心马洪德和马洪才?”
乌海没有吭声。他对他们倒是不怎么担心,像他们这么大的小伙子,出门闯荡的很多。无非就是挨点饿受点冻,人年轻能扛得住。
“你别担心了,乌海,他们俩走得时候,从我爸爸跟前借了五百块钱,大概还能花一阵子。”钱坤说。
“就是,再说马洪德有手艺,说不定还能找个挣钱的活计。”王大壮说。
“唉,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乌江突然唱起来,他的嗓音越长越好听了。他也自持自己的嗓音好,动不动便吼上两句。
“唉,别吵了,看电视。”乌海烦躁地说。
“啊哦哦,又是冠军,又是冠军!”乌江不管哥哥的烦乱,欢呼了一声。
电视里传来奏国歌的声音。
铿锵有力的旋律响起来,鲜艳的五星红旗飘起来,小伙伴们凝神注视着电视机屏幕,像在举行注目礼。
这一刻,所有人心中对祖国充满了热爱,充满了信心,充满了希望。
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是豪情万丈,激情澎湃。
突然,一阵尖利的救护车声音,仿佛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划破这神圣而祥和的时刻,响彻矿山。
乌海忽地站起身,冲出家门,冲向矿井。
乌江王大壮和钱坤都不知发生了啥事儿,但看到乌海跑了,他们便也跟着跑出去。
乌海一路狂奔,15岁的身体,仿佛一簇飞跃的火苗,蓝色的衬衫敞开着,两个衣襟在风中张开,像一对蓝色的翅膀。
他一口气跑到井口,那里已经围着好些人,各个神情紧张,脸色煞白,眉头紧锁。一辆救护车,停在井口,几个大夫严阵以待。
不少人摇头叹息,悄悄议论。
一个问:“到底咋回事啊?”
另一个说:“好像井下冒顶了。听说埋了几个人。”
“啊?最近矿上怎么老出事儿啊?”
“就说啊,本来矿上刚断奶,这一出事儿,怕是要彻底停产了。”
“不会吧?我倒觉得煤炭市场,还有潜力啊。”
“哎哎,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咱们能赶上吗?”
……
乌海喘着粗气,听着身边几个人的议论,心沉如铁。
他一直盯着井口,那井口分明就是一张乌黑的大嘴,它每天吞吐着矿山的希望,偶尔也吞吐着某些人的绝望。
此刻,乌海心中还涌动着一丝希望,他在心中默默祈祷父亲,不要出事不要出事。
“出来了,出来了。”人群开始骚动,有人高声嚷道,“快把路让开!”
井口里,终于吐出来几只黑蚂蚁一样的矿工,几个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走出来。
乌海也跟着人群迎上去,他极力睁大着眼睛,仔细扫描着他们的脸部特征和身形样貌,遗憾地发现,其中没有父亲。
他再看向那两三个头上淌着黑乎乎污血的矿工。其中一个发现了他,急忙向他走来,“阿海……你父亲……”说话的是梅金禧,他突然失声痛哭起来。那白亮的泪水,在脸颊上冲出两道蜿蜒的白印子。
乌海的心突然往下一沉,他大吼一声:“不!我爸爸没事儿!”说着奔向井口。几个围观的人一看是乌海的儿子,一把拉住,说:“孩子,你爸爸没事儿,没事儿的。”说话的人,也红了眼圈。
乌江和王大壮钱坤都赶了来,见是这般光景,已经明白几分。
“我要去救我爸爸,我要去救我爸爸……”
乌江也哭着喊着扑向那黑洞洞的井口,王大壮死死拉住他,心里也一阵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