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仵作，死者的面部修复得如何了？”
县衙后院停尸间内，黄县丞凝眉看向那具已被刘仵作清理完伤口，正在重塑面部的女尸，总感觉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曾在哪儿见到过。
“不太顺利，若是年轻女子还好，将伤口清理干净后，便可根据其原有的肌肤纹理与头骨轮廓进行修复，可这名死者的年岁太大，除了重创所留下的伤口外，其本身的面部亦有许多褶皱与旧痕，这便加大了修复的难度。”
刘仵作摇了摇头，转身看向黄县丞，问道：“你那边呢？可有查到甚线索？”
“与本案相关的线索并未查到多少有用的，毕竟，咱们县上的流动人口甚多，多一个或少一个这样的荆钗布衣妇人并不会引起他人的留意。”黄县丞皱眉道。
“唔..我听你这话的意思，似乎是查到了其他案件的线索。”刘仵作猜测道。
“你还记得上回清剿地下赌坊的事情吧？”黄县丞问道。
“自然记得，那件事的起因，似乎与温德丰失窃有关。”刘仵作点头。
“没错！正是寻着张三那条线，我们才捣毁了好几个地下赌窝，不过，位于隆兴街上的那家却扑了个空，只拿回来一些瓶瓶罐罐。”黄县丞点头道。
“你不是拿着那些瓶瓶罐罐继续去追查了吗？怎得，有线索了？”刘仵作随即问道。
“对！真可谓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黄县丞摇了摇头，无奈而笑，随后便将此事向刘仵作娓娓道来。
将张三提供的那些地下赌场逐一清剿后，黄县丞便将搜集回来的酒坛与酒壶重新检查了一遍，并根据上面的标记与相似的特征，进行了分类。
“一二三..六，至少有六家酒坊或酒铺。”
看着被排序为六列的酒器，一名捕快看向黄县丞，说道：“除了能确认这几个是来自温德丰外，其余的尚不能确定出自哪些酒坊。”
“嗯，把温德丰那几个排除掉，拿着其余的酒器，分五组人马，去县内的酒坊酒肆挨个询问。”黄县丞吩咐道。
“黄大人，为何不直接将这些酒器画出来，让那些酒坊的人自个儿来认领呢？”有人疑惑道。
“那岂不打草惊蛇了！你能确定，这些酒坊与那设赌局之人就毫无干系？”黄县丞反问。
“属下明白了。”那人很快晓悟。
自此，五组衙役便似海底捞针一般，在宜宾的各大街巷转悠，只为寻到蛛丝马迹。
这一找，便是数日，加之遇上过年，此事便被耽搁下来了。
直至昨日，他们在一处穷巷掘门查询有关失踪的流浪老妇时，一名眼尖的衙役忽然瞥见了一间酒肆。
吸引他的并非是这间以草棚和土胚搭建而成的简陋酒肆，而是里面一位客人手里拿的酒壶。
“诶..你！”
那名衙役当即走进了那间酒肆，指着那名客人手里的酒壶，问道：“这酒壶是哪儿来的？”
“回官爷，就是这家店里的。”那名客人说道。
“这家店里的...”
听闻此话，那名衙役立马朝店内望去，才发现，他们酒架上摆放的酒坛与他们搜集到的其中几个酒坛有些相像，随即便迈腿而去。
“咋了？”
就在他检查那些酒坛的时候，另一名衙役走了进来，好奇询问。
“你瞅瞅，是不是与之前咱们查的有一组酒坛很像？”他急忙问道。
“唔..是很像。”
另一名衙役点点头，而后便看向柜台，喊道：“掌柜呢？”
“砰！”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后面便传来了一声动静，二人立马放下酒坛，寻声找去。
“你跑甚啊？”
他俩很快便抓住了逃跑之人，一问，才知是这店里的掌柜。
“那他跑甚啊？”
听到此处，刘仵作亦是百思不解。
“心虚呗！”
黄县丞笑了笑，说道：“那间酒肆啊，只卖酒，但并不酿酒，就连后院放的酒蒸、蒸锅那些，皆早已蒙灰，许久不用。”
“那他店里的酒皆是从别处购进的？可那种地方，即便低价购进，亦很难卖个好价钱出去呀，如此营生，岂不是坐等倒闭？”刘仵作不解。
“自然是有玄机的。”
黄县丞解颐，又道：“他从别处购进酒后，并非直接售卖，而是以二两酒加一两水和到一块儿，勾兑成新的酒来卖。”
“可这样做亦不违法呀，早些年间，朝廷不准用粮食酿酒，但许多酒坊还是会在背地里用余粮来酿酒，再加入水与蔗糖等物，勾兑成烈性较低、口感稍欠的白酒来售卖。”刘仵作仍旧不解。
“所以，他心虚的并非是贩售参了水的酒，而是购入的那些酒中，有好些来路不明者。”
“来路不明者？”
刘仵作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那间酒肆购入了许多赃酒？”
“正是！”
黄县丞笑着拍了拍刘仵作的肩膀，继续道：“而其中一些赃酒便与那伙逃跑的赌徒脱不了干系。”
“我懂了，那伙赌徒通过各种不法手段，收购了一些来路不明的好酒，甚至是赃酒，然后转卖与那间酒肆的老板，再勾兑水卖出去。”
刘仵作点点头，又问道：“那他可有供出那伙赌徒是谁？现下何处？”
“我的人正在审问，应当很快便会有线索。”黄县丞笃定道。
“真好真好！只可惜...”
“只可惜还是未能查到与死者有关的线索，对吧？”
见刘仵作欣慰点头后，又话锋一转，黄县丞随即便接过其话，无奈笑语。
“嘿嘿..应当快了。”刘仵作讪笑道。
“黄大人，有人来认尸。”
忽然，一名衙役来报，遂将二人打断。
“看，我说得没错吧？”
刘仵作立马尬笑变憨笑。
“哈哈...”
黄县丞见状，冁然而笑，举起拳头来轻砸了一下刘仵作的肩膀，这才转身离去。
“黄大人，荔枝姐说死者有可能是她的前君姑金陈氏。”
见到黄县丞后，韩县长立即将荔枝的来意道明。
“金陈氏？”
“对！就是那个金陈氏。”
见黄县丞半明半昧，韩县长随即点明。
“原来是她！”
黄县丞豁然开朗，终于明白过来，为何觉着那具女尸有些眼熟了。
他随即微虚双眸，悄然打量着荔枝，带着审度之意。
“黄大人，奴家知晓，若死者真是金陈氏，那奴家定难摆脱嫌疑。”
感受着黄县丞投来的忖度视线，荔枝轻拍了一下陈母的手，便上前一步，坦然而语，“但奴家既然敢来认尸，自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不怕被人怀疑。”
“荔枝姐，那为何你觉着死者一定就是那金陈氏呢？”黄县丞疑惑道。
“不是‘一定’，而是猜测，昨夜，金陈氏曾托梦与奴家，似乎是来与奴家道别的，而她在梦中的形貌又甚为可怖，因此，今早一醒来，奴家便心慌不已，总感觉，昨夜这梦并非普通梦魇。”
随后，荔枝便将昨夜梦到的场景告与了众人，听得众人一阵唏嘘。
“还真...”
韩县长立马看向黄县丞，后者会意，随即道：“荔枝姐，可否随我一同去认尸？”
“好！”
荔枝点点头，便上前一步，打算随黄县丞而去。
“等等！”
陈母急忙将其拽住，对黄县丞说道：“黄大人，其实，不用亲自去看，只要说出死者身上的特殊标记，诸如胎记之类的，亦可吧？”
“唔..亦可。”黄县丞想了想，点头道。
“荔枝啊，你回想一下，那金陈氏的身上可有胎记甚的。”
陈母拉住荔枝的手，轻声而语。
“这..老夫人，我就去看上一眼，无妨的。”荔枝凝眉道。
“荔枝呀，据闻那尸体早已腐败，且死状可怖，即便你去看了，亦不见得能认出来，只是给自个儿添堵罢矣。不若，想想那金陈氏身上的疤痕胎记之类的，让黄县丞去确认。”陈母劝道。
“是呀！干娘。”
酒儿点点头，忙附和，“到时你看过了，定会又要着那梦魇之症。若死者是金陈氏还好，如若不是她，岂不是白白吓自己一场？”
“荔枝姐，你就好生回忆一下嘛，那金陈氏的身上可有甚特别之处。”姚子碧亦点头道。
看着荔枝因梦魇而煞白的脸色，姚子碧心疼不已，便不想她再亲临一次更可怕的经历。
“可以吗？”
荔枝双眉紧蹙，转头看向黄县丞。
“成..成吧。”
见陈家女眷皆这般提议，黄县丞只好点头答应。
“嗯..我曾经伺候过她沐浴，所以记得，她的后背上有三颗红痣，呈三角分布，一颗较大，在正中，另外两颗较小，而其中有一颗小得来只是一个小红点儿，不晓得现下还能看清否。”荔枝回忆道。
“除此以外呢？”黄县丞问道。
“除此以外...”
荔枝紧抿双唇，又回想了一番，“她没有脚指甲，应当说，是除了大脚趾外的其他脚趾上，皆无指甲，似乎..似乎是一种什么病导致的。”
“不晓得，这些能否有用。”
语毕，荔枝便双手紧握，略显局促地看向黄县丞。
“我现下便去核查，请稍等。”
冲众人微微颔首后，黄县丞便转身向后院行去。
“老夫人，你说，会是她吗？”
荔枝挽住陈母，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荔枝啊，这是与不是已然与你无关，你俩早就没了关系，但若真是她，那此案算是有些眉目了。”
陈母轻抚着荔枝的手背，柔声细语。
“是呀..可若真是她，又为何会死在咱们酒坊里？”
姚子碧双眉紧皱，抬眸看向陈重曲，后者并未回答，而是轻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抚。
“如何？”
“黄大人，是金陈氏吗？”
两炷香之后，黄县丞返回正堂，众人随即迎上，纷纷询问。
“是！”
黄县丞重重点头，扫视着陈家众人，目光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