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小鹦的房间灯还亮着。
想起吃晚饭时刚和她吵完一架，我也就没好意思敲门进去。
跟外婆说了声“我回来了”之后，我就把买回来的桔红糕放在桌上，一个人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锁上房门，确认不再会有人闯进来之后，我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我瘫坐在椅子里，看着桌上的莹香草汁液。
莹蓝色的液体夹带着些许深紫色的碎末，在拇指长的玻璃瓶里缓缓流转，在光线的照射下，有时会反射出奇异的光来。
“好漂亮啊～”
慕轻寒两眼盯着这个精致的小物什，忍不住发出感叹。
“据说是有着隐藏气息的能力。把它擦在身上，就能避开那些除妖人。”
我见慕轻寒对这东西这么感兴趣的样子，就在一旁解释道。
“明天就拿去试试吧，小鬼！”
饕餮在一旁有些迫不期待，两眼兴奋地盯着我。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饕餮不解，
“你对这东西不放心？”
“并没有，那家伙虽然是妖兽，但到现在为止，对我都没做过什么不利的事情。既然这是她特意给我的东西，那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饕餮和慕轻寒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我。
我手托着下巴，看着那瓶看起来毫不起眼小玻璃瓶，缓缓地说道，
“这东西的能力，让我有些在意，总感觉它不会这么简单……”
回想起先前发生过的种种，说我是瞎猜也好，还是胡思乱想也好，我总觉得眼前的这瓶东西，隐隐地和其他事情有着什么联系。
它就像是拼图里的一块碎片，只是现在还没有到能够让我把它给拼上的地步，这种重要的东西，当然还是先留着比较好。
听完我说的话，饕餮和慕轻寒都是一脸茫然。不过，我早就想到他们会是这个反应。
暂时先把这个事情放到一边，这瓶东西，还是留到以后再去细细研究吧，到那时候，自然什么都会清楚的。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那个凶手找出来，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才行。
我躺上床，开始回想起自己已经掌握了的那些信息。
那两个家伙，貌似是叫松柏，还有壑清吧。
长风驱松柏，声拂万壑清。真是两个木讷的名字。
从秋笛说的话来看，他们的尸体，大概就是在洛山上被人给发现的。
我那天上洛山向他们讨回慕轻寒的时候，万代从中插了一脚。
他的出现和消失，对周围的空间都造成了不小的波动，这肯定是惊动了那些待在山顶大殿的其他人。
后来，在那些洛江派的人赶来之前，万代就带着我离开了那里。
到我离开为止，松柏跟壑清这两个人都还是好好活着的。
也就是说，就在我走之后，到那些洛江派的人赶到现场的这段时间里，他们被人给杀害了。
这段时间应该不长，而且那两个人也不是普通人，没那么好对付。
凶手要想杀他们，只能是偷袭，不对，偷袭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
应该是妖兽对他们下的手。
这样的话，他们的尸体应该是有被撕咬的痕迹。
然后那些除妖人就联想到这点，开始在现场收集妖兽的气息。
因为饕餮的气息比其他任何妖兽都要来得强烈，所以他们就想到了驱使着饕餮的我。
“所以才会找上我么……”
我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
虽然知道了这个，但是还没搞清楚那头袭击他们两人的妖兽只是单纯地作祟？还是……
有人在背后操手。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彻底地亮了。
刺眼的阳光，穿过硕大的落地窗，从外边照了进来。
“螭吻。。。”
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嘴里下意识地念出了，这个曾经偶然在我窗前经过的，妖兽的名字。
“。。。到底是多久没见到了呢？”
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我从床上半坐了起来。
看样子，昨晚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啊。
到现在为止，关于那两个除妖小子的死还是没有任何的头绪，就算再怎么整理，我这边掌握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
毕竟，我也是从秋笛的口中才得知的这件事。
想起来就觉得有些过分。
怎么说我也是这件事情的嫌疑人啊，居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啊。
搞不好，连秋笛那家伙知道的都比我多。凭她和那些除妖人之间的关系的话，应该能了解到不少的详细情况吧。
不过那家伙会帮我么。。。。。。
我不由得回想了一下上次和她见面时，和她交谈的场景。
唉~果然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啊。
我摇了摇头，开始换起了衣服。
且不说秋笛那边到底是怎么想的，光是我之前一直想要刻意远离她的那种态度，现在让我回过头来向她去道歉和好什么的。
乖乖向别人低头认错，道歉和好的我。
这样子的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
做不到的。
最后，我也只能得出这个有些让人无奈的结论了。
//
我走下楼，还没到饭桌，一股香味就飘了过来，钻进了我的鼻子里。
“嗯~好香啊！外婆，今天的早饭是什么？”
我刚想走进厨房一探究竟，外婆就端着烤鱼从里面走了出来。
外婆把其中一份烤鱼递到了我的面前，语重心长地对着我说道：
“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以后，你们兄妹两个就别再吵架了，要好好相处才对。”
我回过头来，往饭桌上扫了一眼，这才发现，我昨晚买回来的桔红糕，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小鹦还在生我昨晚的气么，难怪她今天早上没来叫我起床。。。
“我上学去了，外婆。”
我从外婆的手里接过烤鱼，
“对了，外婆，记得让小鹦晚上放学早点回家，别再让她出去乱逛了，现在外面很不安全。”
说完，我就走出了家门。
//
在去到学校的一路上，我一直都在低头思考着洛江派的那件事情。
凶手是谁？目的是什么？犯罪的过程又是什么？
既然那两个小子是被妖兽给吃掉的话，那在这头妖兽的背后，应该就是有人在搞鬼无误了。
因为，如果只是单纯的妖兽作祟的话，当时的那种情况下，饕餮一定会对那头躲在一旁的妖兽有所反应。
既然饕餮当时没有能够感知到那头妖兽的气息，那么，那个在背后操控着妖兽的凶手，应该也有诸如敕魔一类，或者其他的，能够将妖兽的气息给掩藏起来的东西。
而有人在背后操控妖兽，那这就说明，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偶发事件，而是被计划好的，凶手是有所图的。。。
“喂，小鬼，还在想那件事么？”
饕餮忽然从敕魔里钻了出来。
“嗯。”
我点点头，没有作什么多余的回答，随后便走下了顶上列车，缓缓地走进校门。
见我一直低头专注着思考的样子，饕餮在一旁不解地看着我：
“我说小鬼，干嘛非要为了这件事情这么费尽心思呢？
你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去给我抓几只妖兽来呢。
就算你澄清了误会，那帮家伙也照样不会接受、认同你的，你还是别多费这份心了。”
饕餮的话，让我听着很不舒服。
“你少在这边给我说些风凉话！你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被所有人排斥，孤立在一边的滋味么？
伊势之那小子对我的态度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万代说的对，只要试着去努力，这个世界迟早会认可我，接纳我。
洛江派，我也要得到他们的认可，我也要他们相信我，接受我。”
“哼，相信了你又怎么样？你的半妖血统去的掉么？明明是个半妖，却还偏要去和除妖人打交道，真是不懂你这小鬼是怎么想的。”
饕餮轻蔑地一声冷笑，幽幽地回到了敕魔里。
无视掉饕餮的嘲讽，我整理好思绪，继续思考着洛江派的事情。
如果凶手是有所图的，那么他到底是图什么呢？洛江派受害了，到底是谁的获益最大……
我已经隐约地有了头绪，答案就快到了嘴边，只要等我在下一秒把它给说出来，一切就都可以解决了。
就在这时，一股杀意突然从背后升起。
我停下思考，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前倒去，躲过了从背后挥来的拳头。
我迈出脚，稳稳地立住了身。
但是，手里的烤鱼却被甩掉在了地上。
背后那人缓缓走到我的面前。
似乎是早就安排好的，就在他挡住我去路的同时，一大群人突然从两边冒了出来，把我给团团围在了中间。
现在正是上学的时间，他这浩大的声势，引来了周遭不少人的驻足观看。
“臭小子，还记得你爷爷我么！”
他得意地冲着我放声大笑，周围人注视的目光，让他变得更加兴奋。
想必他一定很期待，我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吧。
我低着头，冷冷地看着地上那被泥土弄脏，已经不能再吃的烤鱼，完全没有去理会他的心情。
外婆特意给我做的烤鱼，居然……
管你是谁，总之，你死定了。
我不由自主地就握紧了拳头，四目眈眈相视。
我看清楚了他的样子，板寸头，大概有一米八，比我高了小半个头。
“怎么？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板寸头咧开嘴，一排牙齿暴露在外，露出了讥笑。
对，这就是他上一秒的表情。
一秒钟以后，他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
我懒得去细细端详他脸上流露出的痛苦表情，直接越过了他，迎向了那一大群朝着我冲过来的愚蠢人类。
因为种种的事情，我在心里憋了许久的怒气，今天，终于可以好好地喧嚣一番了。
人类的身体到底有多脆弱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不断地把他们像麻袋一样往地上摔罢了。
就这样，伸手，抓住，然后再一甩。
我机械地重复着双手的动作，根本就没有谁可以阻止我。
我再一次伸手，把人抓到了我的面前。
等等……
我停住了下一个动作。
怎么会……
我有些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伊势之？！”
眼前这人的面孔是这样的熟悉，我不可能会认错。
他怒视着我，已经里没有任何的恐惧，似乎是已经做好了接下来被我摔在地上的准备。
“为什么？”
我放开了伊势之的领子，迷茫地看着他，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嘿嘿，吓了一跳吧！这小子竟然会和我联起手来一起对付你。”
板寸头从地上爬了起来，贴着我的耳畔，得意地看着我惊讶的表情。
“你……”
我转过头，怒视着他。
“喂喂，那是什么眼神？”
板寸头装作无辜地坏笑着，把头往后一缩，和我隔开了距离：
“你该不会是觉得，这小子会对你心存感激吧？
秦汉扬，有关于你的事情，我可都已经听说了哦！
呐，我说……”
忽然，板寸头表情一变，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睁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别做梦了，像你这样的异类，是不会有人接受你的！！！”
我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大脑里响起一声巨响。
不会……有人接受我？？？
我呆呆地转过头，看着伊势之看向我的眼神。
啊哈哈哈哈……
我在心里苦笑起来。
不会有人接受我……
“对啊，怎么可能会有人接受我这个异类呢？”
我喃喃自语，嘴里好像是含着一千根银针。舌头每翻动一下，胸口就会难以遏制地抽搐一下。
我是有多傻，才会相信万代那家伙不知道从那里看来的鸡汤？
一旁的板寸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但是我已经没有了再去听的心情。
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
好烦，
好烦，
这家伙，好烦……
我抓住板寸头，把他的脸摁到了那条已经沾满了泥土的烤鱼上。
“秦汉扬！！！”
伊势之站在我的面前，朝我怒吼：
“你以为我会忘记是你害死了班长这件事么！！！！！
扰乱教室秩序让苏老师难堪……
班里丢东西的时候也好，校庆出事故的时候也好……
你就是个只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幸的家伙！！！
为什么要在我们班？
为什么要来学校？
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在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去死就好了！！！”
“哦？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看我的……”
我抓住伊势之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
就连我自己，都已经说不清楚，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伊势之两眼死死地盯着我，没有半点要改口的意思。
我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等一下，秦汉扬，不要这样！！
你不是伊势之说的那种人，快住手！！！”
慕轻寒从敕魔里钻了出来，在背后拼了命地大喊着。
“啧……
你说够了没有！”
我转过头，冲着慕轻寒怒吼：
“你还要在我身边一直装圣母装到什么时候！！！”
我对着空气发狂自语的举止，引来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那小子怎么回事？”
“他到底在和谁说话？”
“他是不是疯了？”
“那个家伙一直都是这样，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人！”
……
我突如其来的怒火，让慕轻寒始料未及，她用双手捂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又是那样的表情……
已经是多少次了？
这表情，我已经看厌了。
“……给我看仔细地好了，”
我抓着伊势之，冷冷地说道：
“这才是真正的我，
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说罢，拳头重重地挥下。
伊势之也和其他人一样，倒在了地上。
“伊势之，伊势之……”
一旁的慕轻寒连忙冲上去，跪在了他身旁。
“伊势之，伊势之……”
慕轻寒忘了自己已经是个亡魂的身份，用力地喊着。
可怜那个小子，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
“哼……”
一声冷笑，
我跨过伊势之的身体，一个人默默地向着教室走去。
//
是夜，
一弯新月高挂夜幕，群星伴随，聚集左右。
高楼顶上，一簇青炎忽地升起，随后，又忽地消失不见。
火焰褪去，其间，缓缓地显出一个人形。
//
作祟的妖兽逐渐被饕餮给吸收，地上，只留下了一把敕魔。
漫不经心地甩手一抽，拔出敕魔，将它又重新收回了剑鞘。
我翻过护栏，在楼顶外面随意地坐了下来。
空气中略微带着点潮湿与闷热的晚风，自下而上，朝我脸上吹来。
慕轻寒已经快一天没有从敕魔里出来了，大概是对我白天的行为无法释怀吧。
也是啊，毕竟我对她说了那种话。
她现在，应该对我很失望吧。
还有小鹦，吃晚饭的时候也没和我说上几句话，似乎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该怎么办？
一个个的，都离我而去了……
耳边听到的，就只有饕餮咀嚼妖兽的声音。
“喂，小鬼，你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啊，还在因为白天的事情纠结么？”
饕餮在一旁看着我。
我没有去看它，而是低着头，自语道：
“呐，饕餮，你知道么？
原来，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在这个世界上，最弱小的是人，最厉害的也是人。
我可以轻易地把那些家伙全都摁倒在地上，打得他们再也爬不起来为止。
可是，他们却可以一个个合起来，把我排挤在外边，让我生不如死。
明明我才是那个站到最后的人，可是为什么……
我会比他们身上受的所有伤加起来还要痛！！！”
听完我说的话，饕餮漠然地摇了摇头，无动于衷地继续嚼着嘴里的妖兽：
“小鬼，人心可不可怕，我不知道，那是你们人类的事情。
不过有件事情，我现在必须要告诉你。”
“又是洛江派的人找上门来了么？”
我微微侧目，望向饕餮。
“不错嘛，小鬼，已经感知到他们了么！
是因为血统优势的关系么？这感知能力，都已经能和我相媲美了！”
说着，饕餮就自顾自地凑了上来。
“只不过是简单的逻辑推理罢了。”
我一拉帽檐，准备起身，既然他们真的过来找上我了，我也不可能就这么干坐着了，
“人数呢？来了多少？”
“干劲满满啊，小鬼！
要上么？来了不少人，不过都是些杂碎，对你来说不是问题。”
饕餮满脸坏笑地看着我，一副要搞事的模样，
“不过有两个，你得注意一下。
一个是身上跟着负屃的那小子。还有一个……
就是那个一直跟你纠缠不清的那个小姑娘。”
看饕餮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很期待我的反应。
“你跟我强调这个干什么，我又不会去和他们交手。”
我冷冷地白了饕餮一眼，转过身，背着他，自顾自地往楼下走去。
“喂，小鬼！别走啊，我还有事情没说呢！”
尽管饕餮在我身后像是撒泼一样大闹着，但我已经不想再听这个家伙的废话，磨我的嘴皮子了。
只要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走下楼去的话，应该是在洛江派那些人赶到之前，就能刚好离开这里。
“我可不想再和那些家伙碰面了。”
说着，我就从口袋里掏出了耳机。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把耳机戴上，从身前就忽然传来了一个让我极为难受的声音。
并不是这声音听起来难听刺耳，而是我的身体本能地对它起了排斥反应。
“哟，晚上好呀！”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碧草那个家伙在跟我打招呼。
可恶，这家伙难道不知道洛江派的那些人就快要赶到这里了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
//
【拾·负屃·汉扬·未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