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是在想，七妹妹和八妹妹这般心灵手巧，我在两位妹妹跟前都太自卑了。”清容垂了眼帘，吹了吹自己茶碗里的茶叶，淡淡地道：“我也就是个嘴笨手拙的，也就只能跟着妈妈们管管家务了，这些贴心的事儿啊，还是妹妹们做得顺手些。”
“难怪底下人都说呢，咱们七妹妹比起我，倒更像是太太亲生的。”
清容说着，抬头对她们姐妹粲然一笑，精致的五官焕发着淡淡的光芒。
“不过这样也好，我也放心了，总不能姐姐忙起来的时候顾不上太太了，你们也忙，咱们家太太膝下三个女儿，却叫太太没有一个贴心的吧？”
董清月姐妹不防她会说出这么不耐烦的话，倒有些目瞪口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呢，看你两个妹妹，都叫你给吓着了。”太太虽然也惊讶，但是却还是要给女儿打个圆场，笑着对董清月姐妹道，“都说你们姐姐给我分担了家事，叫我歇了下来调养身子了，可不是么，这家务都是些琐事，虽然不重，里头却许多弯弯绕绕的，你们六姐姐这是替我受累了呢。”
太太说着，又朝着清容嗔怪地使了个眼色，道：“你这孩子，就是累了，也不好当着你妹妹们的面这样说话，这也就是在家里了，你妹妹们都让着你，你这样，娘都不敢带着你和你妹妹一起出门了。”
董清月也反应过来了，忙接了太太的话：“太太哪里的话呢？您都说了，咱们跟六姐姐是姐妹来着，又怎么会介意呢？”
“不过呀，女儿却听出来了，六姐姐这莫不是又吃醋了？”
董清月说着，用帕子掩了嘴吃吃地笑，道：“倒是叫清月想起来上次还在太太这里吃饭的时候，六姐姐就跟爹爹说，是太太总偏心我跟妹妹，她都要吃醋了。”
太太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件事，也以为清容果然是因为这件事闹了脾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地冲清容招了招手，道：“你呀，明明是最大的，却要叫你妹妹们帮你找补。”
清容也不过是不想听董清玉那副炫耀的口吻罢了，懒得理她，她却没点自觉，清容便打断了她们。
此时见太太和董清月都在为她打圆场，清容便笑了出来，清冷的声音在夏日里头听着，宛如珠玉落地一般，“七妹妹记性真好。我可不是就吃醋了吗？”
清容说着，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董清玉，见董清玉呆若木鸡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瞧着无比羞恼的，懒洋洋地道：“太太若只能疼我一个便好了。”
太太就笑她：“就是你七妹妹、八妹妹小时候，你都不这样爱娇，怎么忽然就这般小气了？”
董清月也跟着笑，“想必是因为太太极疼我和清玉，所以才叫六姐姐吃醋了的。”她声音语气都一如既往地温柔，脸上也带着柔柔的笑，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董清容，真是好，极好！这样小气和斤斤计较！
她瞥了一眼还转不过弯来的董清玉，心想，清玉不过是说了两句挤兑她的话罢了，她就能这么粗暴地打断清玉，还那么粗暴地展示她作为太太亲生女的优势，便是她和清玉再怎么讨好太太，她董清容才是太太的亲女儿，就算是说错了话了，做错了事，都有太太替她想办法圆回来，而她们也只能佯装不知地跟着附和！
董清月觉得前所未有地憋得慌。
这段时间究竟怎么回事，董清容莫名其妙地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以前她屁都放不出来一个，太太又不得老爷宠爱，不过是空有一个主母的名头罢了，她和清玉虽然不是太太亲生的，可是待遇却比嫡女还好，甚至因为太太怕人说嘴，有时都要偏着她和清玉，她跟清玉还有姨娘不知道过得多舒服，可这董清容忽然就变了，不仅把她和清玉处处压一头，连姨娘和太太之间的那原来不同的待遇都掉换了个个！
董清月几乎要把自己的帕子给揉碎了。
但她面上还是要保持着自己的笑容，因为她一贯都是这样温柔大方模样的。
从董清月记事以来，她便在太太和老爷跟前都扮着乖巧的懂事女儿的模样，因为姨娘说了，她是庶女，若是想要有个好前程，不仅是要老爷宠爱她，也要太太看重她。
她便处处都要比董清容小心，在太太跟前讨太太喜欢，在老爷跟前讨老爷宠爱，像是老天都帮她一样，太太性子良善软弱，嫡出的女儿又是个木头脑袋，她虽然小了董清容一岁，但是却处处强过董清容。
眼看着姑太太要跟家里结亲了，她也早听姨娘透过口风，知道老爷是想着把她记在太太名下的，到时候她不也是嫡女了？可还没来得及叫老爷下定决心呢，姑太太就先到了，还一副嫌弃她出身的模样，紧接着便是董清容忽然表现得能干大方，把众人放在她身上的视线都转移到了董清容身上。
她那么多年来，好不容易在太太这里经营的情分、通过明里暗里对太太的讨好和挤兑，叫枫树馆的在董家的待遇隐隐都要比萱草堂的强，可这才几天，董清容就打乱了她的节奏？
董清月郁闷得都要吐血了，可清容却不知道，她瞧了一眼时间，喊了汀兰过来吩咐。
“去问问陈妈妈，牙婆和小丫鬟可来了？”
汀兰自应了去，清容便让柳青给她们换了新茶上来，对郁闷的董清月姐妹俩道：“两位妹妹身边可要添人？”
“我们身边的人还是够用的，这一次倒不必添人。”董清月再郁闷，当着太太和清容的面都不会表现出来，反而笑得更温柔，“不过姐姐身边好像该要添人了吧？汀兰和白芷两个，好像比咱们都大了几岁？”
清容但笑不语，拉着太太道：“早上同陈妈妈才说了，这回多进几个小丫鬟，都先放在李嬷嬷身边*着，到时候若哪里缺了人，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匆匆忙忙地把人买进来，也不不知道学规矩快还是不快。”
她身边添不添人，怎么可能会告诉董清月？
*
陈妈妈领了牙婆进来，身后还跟了十来个小女孩，一个个穿着干干净净的麻布衣服，上头还有褶子，很明显是新买的。
这都是挑过了一遍才送进来的，脸上手上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是一个个脸上都带了些胆怯或是慌张。
太太就冲她们笑了笑，温声问那牙婆：“这都是几岁的？”
“回太太的话，大的十二，小的七岁。”牙婆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向太太道：“因是府上要买人，小人挑的都是手脚干净性子乖巧的，府上的妈妈说，大的小的都要一些，所以就带了这些过来。”
太太点了点头，冲那群女孩儿们道：“你们上前来我瞧瞧。”
她们面面相觑，都有些害怕，牙婆见了，就低声唬她们：“来前怎么跟你们说的？这是县太爷的府上，县太爷家里的太太最是心善的了，你们要是叫太太买了，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还不上去！”
便有年纪稍大一点的先迈了步子，怯怯地拉着一个女孩儿的手上前，其他人见了她的动作，也跟着往前走了。
清容注意到她的动作，见她虽然也怕，却不像其他人一样，连头都不敢抬，便多看了几眼。
太太便一个一个问她们都叫什么名字，都是几岁，之前家里是做什么的。
等一圈问下来，又便是看中了几个，点了出来，又问身边的三个女儿：“你们可有看中了的？”
清容没回答，而是问董清月：“两位妹妹可有看中的了？”
董清月便推：“姐姐先挑吧。”
董清玉努了努嘴，没有作声。
“这有什么先挑不先挑的，咱们姐妹又不一定看上的是同一个，再说了，便是看上了同一个，我是做姐姐的，难道一个丫鬟还不肯让给妹妹？”
清容这个时候倒表现得像个姐姐了，她扫了一眼那几个丫鬟，道：“我身边倒不很缺人，自然是先紧着枫树馆的。”
董清月略一思索，指了两个丫鬟，向太太道：“太太疼我，便把这两个丫头给了女儿？”
太太看了一眼，微微颔首，陈妈妈自叫牙婆把人给分出来。
太太原先已经挑了六个，见又指了两个，笑得更是见牙不见眼。
董清玉见姐姐把她想要的人给指出来了，便没有再挑人，而是笑着冲太太道：“太太和姐姐已经挑好了，我就不必再挑了。”
终于是把那机灵劲给找回来了。
清容挑了挑眉头，却是问那牙婆：“可有念过书的？识字的？”
那牙婆笑着回她的话：“这读书识字的少呢。”
清容以为是没有了，可没想到，刚才那个牵着另一个女孩的丫头动了动。
清容便指了她，叫她上前：“你可识字？”
她长得纤弱，而且相貌平平，太太便没有注意到她，自然也没有挑走。
此时见清容问她，她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沙哑，回了清容的话：“我，奴婢，认过几个字。”
说着，她便跪到了地上，道：“奴婢和阿许都认得几个字，奴婢的字是阿许教的，求姑娘买了我们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