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清容听了张姨娘的话，却觉得怒火中烧。
这是在诅咒太太呢，巴不得太太立时有了意外，撒手人寰。
什么说不定见着她们一高兴就好了，太太见着她们只有闹心的，就算是没事了，说不定也要被张姨娘气得有事。
清容冷冷一笑，瞥了一眼装模作样的张姨娘，“姨娘费心了，不过如今太太还在昏迷，姨娘就算要侍疾，也可等太太醒了再说。”
“姨娘还是先带着两位妹妹回去吧。一会儿日头起来了，两位妹妹身子还不舒服呢，别到时候中了暑气，家里如今太太已经病倒了，姨娘只管好自己和两位妹妹，不添乱便是帮大忙了。”
说着，清容吩咐陈妈妈：“妈妈亲自走一趟，替我送送姨娘和两位妹妹，顺便帮我看一看绿琦。”
清容顿了顿，深深地望了一眼张姨娘，如古井般深沉无波的眼神，带着一股寒意，“昨天晚上姨娘说要服侍老爷，可却把绿琦姐姐推倒在地，扭伤了脚。”
“今天又说要给太太侍疾，如今太太身边的人虽说还够呢，可陈妈妈是太太身边得力的，姨娘的动作可当心着点了，免得用力过猛，反而伤到了自己。”
一番话说得，把张姨娘刺得抬不起头来。
这是在提醒张姨娘，昨天晚上她才闹过一场，没在清容这里讨到什么好，今天若是还敢来闹，清容就真的是要对她不客气了。
陈妈妈也恨，她心想，若不是张姨娘这么隔三差五地闹出点幺蛾子来，太太不至于总放心不下，没办法好好将养身子。
昨天晚上张姨娘的动静太大，还闹得老爷、太太和六姑娘不愉快，说不定太太今日病了，便是叫张姨娘给气的。
陈妈妈的脸色就有些阴沉，目光也十分严厉。
清容站在台阶上，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模样，望着张姨娘身边的董清月，目光里透露着丝丝不屑。
“张姨娘，请回吧！”
清容的态度太过苛刻，而陈妈妈的语气又有些不客气，董清玉脸一下子红了，刚想说话，被董清月拉了回来。
董清月轻移莲步，上前道：“六姐姐，太太疼爱我们，我们自然也担忧太太，不知道太太现下如何的，我们也是做女儿的，只想陪在太太身边，也好安心些。”
清容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吩咐陈妈妈：“送姨娘和两位姑娘回去。如今太太虽然病了，可家里还有老爷做主，有我管家，两位妹妹的身子也不舒服，年纪又还小，合该重视，好好养着的。你送他们回去了，便打发人去寻大夫来仔细地瞧一瞧，叫枫树馆的丫鬟婆子们好生伺候着，若是起什么心思的，就算太太现在没醒，我也那个报了老爷，把伺候不好主子的打发出去！”
这话虽然是吩咐陈妈妈的，可却是在警告张姨娘母女，如今家里管着事儿的，可还是清容，要是他们敢起什么心思，别的不说，先把枫树馆里头的丫鬟婆子全部发卖了出去，看谁敢帮着她们起幺蛾子。
董清玉还听不懂呢，董清月却是眼底闪过了一丝寒光，掩在袖子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个拳头。
她微微垂首，掩盖了自己眼底的愤怒。
陈妈妈立刻应下清容的话，看着张姨娘母女三人不敢回嘴，心里只觉得痛快。
要是太太当初能这样钳制住张姨娘，这两年萱草堂的日子也不会这么难过了。
当下就要不客气地“请”了张姨娘母女离开，可却被一道男声给拦下了。
“蓁姐儿。”董成新在清容身后，把刚才清容说的话都听进去了，虽然他也担心太太，可却还是不喜欢清容那样对张姨娘和两个妹妹说话的态度。
“张姨娘和你两个妹妹也是担心太太，你虽然心里着急，可还是要注意些说话的态度。”
“清月，你的心意爹和太太都领会了，如今太太这边还没有醒，你就带着妹妹和姨娘先回去，若是太太醒来了，需要人侍疾，你姐姐自然打发了人去告诉你们的。”
董成新开了口，就是张姨娘想反驳也不敢，忙上前几步，露出忧虑的神色，眼底闪着水光，道：“老爷，太太必然会无事的，老爷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免得累坏了。”
董成新的脸色稍松，语气也比之前的软了几分，吩咐她：“清玉和清月还小，太太往日里也疼爱他们，你照顾好两个女儿，便是给太太分忧了。”
张姨娘屈膝应是，一手拉着一个女儿，低声地哄着：“八姑娘乖，太太若醒了，六姑娘肯定使人来告诉你的，你别担心，跟姨娘先回去吧。”
却暗暗地捏了捏董清玉的手，在董成新看不见的地方冲她使了个眼色。
董清玉对这个倒领悟得快，做出一副委屈巴巴又依依不舍的模样，望着董成新道：“爹爹，太太可真的会没事？女儿，女儿担心太太，想陪着太太。”
对着一向活泼可爱的小女儿，董成新的脸色自然更柔和，温声地叮嘱她，“大夫正在里头为太太看诊，你乖乖地跟姨娘和姐姐回去，听说你跟姐姐这两天也有些不舒服，可要小心，别调皮，听你姨娘的话。”
“好。”董清玉连连点头，模样十分乖巧可爱，“那等太太醒了，我再来给太太侍疾。”
董成新微微颔首，张姨娘便拉着两个女儿，一步三回头地望他，好似什么生离死别般地不舍。
清容在一旁冷眼看着，也不说话，只看她们一家子情深似海的模样，待陈妈妈把人送了出去，清容冲董成新福了福，清冷的声色里带了几分冷漠，“姨娘方才也说了，叫爹爹别累着身子，爹爹在衙门里事多，不如就先回去忙，这里的事情有女儿便够了。”
若不是打发了张姨娘母女走，太太醒来看见刚才他们一家子亲亲热热的模样，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发寒，就是能醒过来，说不得还要气得再闭上眼睛。
清容便不再理会，转身撩了帘子进了里头。
日头已经起来了，阳光透过屋外的树枝，从绿色软烟罗的窗户纸上落进来，少年面如冠玉，一道浓眉微蹙，日光洒落在他身上，认真的模样似乎发光的人是他。
柳青在一旁服侍着，见清容进来了，忙让了让，好叫清容能离太太近些。
“在下给太太用了针，过会儿太太应是会醒的。”
他声音温和，仿佛古酒般带着醇厚的意味，目光落在清容身上，又很快收了回来。
“太太没有大碍，姑娘不必担心。”
清容大喜过望，脸上都亮了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见底，倒映着少年身姿如松，原本清冷的声音里头还透露着几分欣喜，“太太不省人事，请来的大夫也说不清缘故，若非公子出手相助，恐怕我们还只急的团团转。”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她一叠声地道谢，眼中也不免泛起了些许水光。
心底是庆幸的，庆幸太太没有事，只是她到底知道前生的事情，想到太太就是今年没的，清容的声音里不免带了几分哽咽，“只是，不知道太太是为什么昏迷？大夫都说太太的身子弱，这次有公子相救，可也不知道以后太太会不会……”
清容说着，忍住泪意，骤然向眼前的少年行了一个大礼，低着头道：“是我贪心，可若公子有法子能让我娘好起来，日后我愿为公子日日念经祈福，只求菩萨保佑公子一生平安喜乐，事事顺遂。”
清容所言不假，若是能让太太好起来，便是叫她折寿二十年，日日茹素 ，她也甘之如饴。
周怀逸没想到她会冲自己行这般大的礼，愣神过后，连忙避开了，口中忙道，“姑娘严重了。”
他自小就是家中的幼子幺孙，前头的哥哥们都是照着要支应门庭的标准去培养的，他却因为是小儿子，跟前头的哥哥们年纪都差得有点多，祖母和母亲都极其宠他，人人都要让着他，但家中没有姐妹，所以他能在哥哥们面前，甚至是父亲和祖父面前耍无赖，是外头人人人避而不急的小霸王，可他却不知道如何跟女孩子打交道。
尤其是……
他忍不住又瞧了清容一眼，尤其是不知道跟这样娇娇柔柔的花一样的女孩子打交道。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几分得意，他就知道学医才好，想看诊便去看，不想看诊便推了，想看谁就看谁，不想看别人也不能难为他，不知道过得多逍遥，哪里想哥哥们，日复一日地都要练武，把自己练得五大三粗的。
早前家里都让他学武，可他不，一心想着跟家里反着来，非缠着太医院的院长学医，家里拗不过他，只得去赔礼道歉，又准备了厚礼让他拜师，太医不敢当他的师父，婉拒了拜师礼，结果连太后娘娘都知道了，笑着赏了他脉枕，又把太医叫过去敲打了一番，虽然没有拜师，却要太医务必要把一身所学倾囊相授，不然他今日也不能因为有几分医术，又在董成新跟前知道了太太的重病，这才随口一说，叫董成新请了他屈尊过来给太太看诊。
现在他随手一诊，不仅发现了一个跟贵人一样病情的人，还得了一个小姑娘崇拜的目光，感激涕零的叩拜，他内心无比地舒畅。
这趟门子出得，倒是没有亏。
周怀逸想着自己见到的那些世家公子的模样，暗暗清了清嗓子，温和地冲清容道，“姑娘快起来吧，太太不是什么大病，我这便开个方子，太太只管按照我的方子去调养，不出三月，必定能好起来。”
清容闻言，不由得抬头望向他，微红的眼眶里出了水光还有不容置疑的欣喜。
“公子大恩，没齿难忘。”
说着，她双手交叠，实实在在地在地上给周怀逸磕了个头。
董成新进门的时候，便看见自家女儿在向周怀逸磕头，而这个世家公子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蓁姐儿，你这是做什么，柳青，还不快把姑娘扶起来。”
想到别人都说周怀逸脾气古怪，性子跳脱，今日却不知道为何对他很是客气，还主动提出来要帮他的太太看病，可到底他虽然年轻，医术却是当朝顶尖的，见清容这样行了大礼，不由得猜测，难道这位周公子真个把太太给治好了？
清容被柳青扶了起来，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的水光，笑着道：“爹爹，公子说，娘一会儿就会醒，到时他会开个方子，娘若按着公子的方子调养，以后身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董成新一听，脸上也露出了欣喜之色，连声对周怀逸道谢。
周怀逸做事只凭自己的心情，今日的事情不过是他突然起意，却被人这样郑重地道谢，心底里也觉得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该说的话，他还是要说。
“这方子虽然能叫太太好起来，不过到时却有一个坏处。”
周怀逸的话，叫清容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忙追问道：“是什么坏处。”
“这个病着实古怪，并不常见，我师父也是在书上翻看过，数十年来只见过一例。”
周怀逸望了一眼在病床上，气色已经比原来好些了的太太，五官与清容有几分相似，便知道这是清容的亲娘，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子是否患了跟她娘一样的怪病，想到她这样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若也得了这种病，不知道多可惜。
不由得说话的语气就有几分犹豫，“师父当时医治好了那个病人，但却留下了一个束手无策的难题。”
“便是，若要治愈，恐一生子嗣上便难了，若不治愈，拖拖缓缓，恐怕时日无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