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家的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董有福家的，董有福家的顿时觉得自己跟她说话是猪油蒙了心了。
“管着胭脂水粉，偏偏生了个死人脸……”董有福家的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张庆家的听见了，也没有什么反应，心里却一个又一个浪头翻涌。
她不知道自己猜的是不是对的，但是她有一种预感，六姑娘这一次恐怕是要闹点大动静了。
比杖打林丰盛夫妻俩、赶走绿腰还要大的动静。
她心里一直有一个秘密，藏了很久了，可她一直都没有跟别人说过，就连她男人也不知道这件事。
……两人坐了有一盏茶的时间，采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董有福家的立马站了起来往外看，张庆家的虽然没起来，可目光也往外头探过去。
不一会儿，就听到外头有脚步声，采桑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笑着道：“妈妈们随我过来吧。”
董有福家的和张庆家的就跟着她出去，门口白芷和汀兰正在说话，就听见他们说，“……李嬷嬷腿脚不利索，姑娘让你去送送。”
她们俩瞧见了董有福家的和张庆家的，汀兰便道：“妈妈好，快随我进来吧，姑娘在里头等着了。你去送送李嬷嬷。”后一句话，是对白芷说的。
“哎，知道了。”白芷应下，笑着跟汀兰分了手，期间连个眼色都没给董有福家的。
董有福家的心里就更忐忑不安了。
汀兰亲自陪着两个人进去，虽然外头正热着，可屋子里头却也只开了半边的窗子，还是因为外头是一棵大树，屋子里熏了清香，窗边的青釉花瓶插着几朵绯色的月季花，偶尔轻风吹过，花瓣还会轻轻颤动。
清容歪着大迎枕靠坐在楠木罗汉床上，见董有福家的和张庆家的进来，直起身子，指了自己跟前的方凳，笑着道：“妈妈们来了，坐吧。”
清容今天穿了一件白底青色斑竹纹的上衣，脖子上还戴了璎珞，底下的裙子，配的是一条银红暗花的花鸟纹鱼鳞裙，梳着双螺髻，戴了一对鎏金南珠的珠花，手腕上是一条玛瑙石的手串，正是她外祖赵家送来的那条。
看起来温婉又矜贵，不像她平时去回事厅处理家事的时候。
董有福家的就跟张庆家的一齐行礼，清容笑着让她们，“不必那么客气，就是想跟妈妈们聊聊天，说说话。”
董有福家的一听，心就紧了紧。
上回有人跟六姑娘说说话、聊聊天的时候，就有人被撸了差事的……
她不敢小觑，谢过了清容，只在方凳上坐了半个身子，显得恭恭敬敬的。
张庆家的更不用说，她在清容面前一向谨言慎行。
清容见了，不由得笑笑，让汀兰给她们两个倒茶。
“姑娘，这咱们可不敢当……”董有福家的只觉得方凳上有针扎似的，坐不住，连忙站了起来推辞。
清容摆摆手，“妈妈就坐吧，你也不用怕，不是为着撸你的差事。”
一句话，把董有福家的心思给戳穿了。
董有福家的就讪讪地笑了笑，依言坐下。
“妈妈们都忙，我也不跟妈妈们拐弯抹角。”清容刚才跟李嬷嬷聊了不短的时间，想知道的大概也知道了，把董有福家的和张庆家的叫过来，无非是因为想着要是从李嬷嬷那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好歹还有两个妈妈可以旁敲侧击一番。
“太太上回才挑了几个丫鬟买进来，你们也知道，是因为绿腰的事情。今天本来这事儿也不该我来说，只是太太有事出门去了，我不想太太一个人太过劳累，就把这事儿揽到了身上来。
“太太身边的四个丫鬟，绿琦、柳青、紫霞、梨白，你们都是知道的，很能干，太太也很倚重她们四个。
“绿琦十八了，我之前商量了太太，家里的丫鬟若太晚了放出去了，也是耽误了。十八说个人家，嫁出去或是配了家里的下人都行，只看个人的缘分……太太也觉得很对，免得把家里的丫鬟留得太晚了，到时候别人说起来，咱们家不够慈善。”
清容的话，让张庆家的和董有福家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话听起来，六姑娘是要把太太身边的丫鬟放出去配人了?
家里管着人事的是李嬷嬷，六姑娘要进人或者要放人，要商量家里的管事婆子，那喊了李嬷嬷来也已经可以了，她们两个管采买的也叫过来商量这件事……
难道六姑娘对她们很倚重?
想到这里，董有福家的就有些激动。
反正不是冲着她来的，她有什么好怕的?
“姑娘跟太太真真是心善的人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董有福家的定了心，说起话来胆子也大了一些，“姑娘瞧着年纪小，但考虑事儿比咱们都还周到。这太太和姑娘们身边的丫鬟年纪大了，放出去嫁了，或是指了配人，那都是好事，我看啊，满城也就咱董家能这样替下人着想了。”
清容微微地笑，问她们，“绿琦姐姐跟梨白姐姐的年纪一样大，又都是太太身边的人，若有好的，自然是先提他们俩考虑了。”
“两位妈妈都管着采买，又是能干的人，不知道可有什么人选配得上他们的?”
清容说这话的时候，是目光来回在张庆家的和董有福家的身上打转。
董有福的自然是喜出望外，清容这是抬举她，问她的意见；但张庆家的却表现得有些不自然。
清容便道，“尤其是梨白姐姐，她模样好，性子也沉稳。这些年来也多亏她管着太太的饮食，照料太太身子，我说句偏心的话，要有好的人能配，我第一个要给梨白姐姐定下来的。”
说完，她注意了一下张庆家的脸色，果然发现张庆家的神色黯然。
看来，果然张庆家的知道不少事情。
想到她之前跟自己无言的配合，那种默契，清容不由得在心里思量了几许。
“事儿也就是这么个事儿，别的妈妈我也不熟悉，又想着趁这次给太太身边的年纪到了可以嫁人的姐姐们解决了终身大事，以后也好按这个立下规矩，这才叫了两位妈妈过来商量，看看你们平时有没有留意到什么好的人选。”
清容拨了拨自己手腕上戴着的玛瑙石手串，笑着道，“再一个，就是，到时候去回事厅的时候，我会把这件事也跟其他人说说。妈妈们也知道，我新管家事，做得不对的肯定有人不服气，还请到时候妈妈们帮衬我几句，也免得我丢人。”
董有福家的一听，这就是她心里想的那么一回事啊，拍着胸脯保证，“六姑娘放心好了，就这么点事，一点不给您搞砸了。”
清容就露出一副满意的神情，转而却对张庆家的道，“张庆家的，你怎么说?”
张庆家的垂了眼帘，语气平淡无波，“奴婢自然是听姑娘的。”
清容就笑道，“妈妈们都是老人了，走过的路都比我吃的盐还多，自然知道事儿肯定比我多，就怕有些事儿我不知道，做错了，这才叫了妈妈们过来商量的。”
这话里有话的意思，就是想让张庆家的明白，她想听些她不知道的意思。
若张庆家的什么都不知道，必然会跟董有福家的似的，笑嘻嘻地听着，还会应和两句就算了，可张庆家的却抬头看了清容一眼，眼神复杂，明显就是在告诉清容，她有话要说！
“……妈妈们先回去吧，太太今天不在府里，你们回去了以后也替我跟其他的管事妈妈说一声，若是有事的，直接到我这里来回，外头热气重，我又懒，只能劳烦各位妈妈跑一趟了。”
董有福家的就谄媚地笑，道，“六姑娘这里凉快呢，咱们巴不得跑一趟过来，可不比在外头舒服?再说了，咱们都是下人，不敢当姑娘的劳烦，都是应该的！”
“那就辛苦妈妈们了。”清容端了茶。
董有福家的和张庆家的赶紧退了出去。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六姑娘又要动咱们这些管事的妈妈了。”
刚一出清容的院子，董有福家的就忍不住念叨了一句，她身边也没有别人，除了锯嘴葫芦一样的张庆家的，所以也不怕张庆家的去跟别人胡说。
董有福家的也只是随便说了这么一句，压根没想张庆家的会搭理她，可没想到，张庆家的却忽然说了一句：“你先回去吧，我有事儿要跟六姑娘回。”
董有福家的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你可别跟六姑娘说我刚刚说的话啊！”
张庆家的瞥了她一眼，慢慢地才道，“我只是忽然想起来有事要回给太太，太太不在，自然是回给六姑娘的。”
又道，“外面这么热，我先回了事就回去歇了，免得一会还要再跑过来。”
董有福家的松了口气，“那你刚才在里头怎么不说?现在都走到外面了。”
“刚才太紧张，没想起来。”张庆家的随便敷衍了她一下，“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给六姑娘回事。”
很平常的模样，董有福家的没有怀疑，“那我就不等你了，我先走了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