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硬要把两个人拥有的条件，
都拿出来放在天秤上看看是否对等，
这便称不上是爱，
因为爱从来都不可收支平冲，
爱是无条件的。
林照亮外出后，我便一直等他回来，直至夜深，我终于守候不了堕进睡乡。
醒来的时候已是天亮，我轻轻的走到二楼林照亮的房间，本想看看他有没有回来。但还没到二楼，已看到主人房的门没遮没掩的开着，于是我又走到停车间，看见小王惯常开的房车又不在，令我更担心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作多方面的揣测。
到底是什么事令刚刚康复的林照亮，跟小王一起彻夜不回来？
在这个城市林照亮没有亲人，照理不会是家中有事吧！难道是林氏企业的事？
在林宅工作这么长时间，都从没看过林照亮有什么朋友，要是为朋友？应该也没可能吧！
莫非是王小姐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连小王也没回来？但林照亮又不像会为了王小姐的事而操劳一个晚上。
就在我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的时候，大厅转来了脚步声，我马上夺门而出，答案接着揭盅。
戴上大墨镜，脸上有一片瘀青的胡慧慧跟林照亮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而小王则拿着两个行李箱，往二楼走去。
林照亮一看到我，便跟我说：「慧慧给人骚扰，所以暂时会在这里作客。」
这算是林照亮给我的解释吗？我知道不，因为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他是主人，带什么朋友回来是他的权利，他不用向我这个下人解释。
看着这个曾把母亲旧照片撕得残缺不全，把父亲给我的皮鞋剪得支离破碎，又狠狠给我一记耳光的胡慧慧，我彷佛听到「砰」的一声响，是我的心掉在地上的声音。
原来昨夜林照亮就在她家中度过。
原来胡慧慧的事仍会教林照亮着紧。
原来只要胡慧慧有什么事，林照亮便会放下手上的一切，奋不顾身飞奔到她身旁保护她。
原来胡慧慧仍会回到林宅这个地方。
原来林照亮的心从没忘记胡慧慧。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自欺欺人，妄想林照亮会喜欢我。
原来我真的多心了，而最后自讨苦吃。
想不到第一次学人谈恋爱便遇上滑铁卢，但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自量力误定对象，不可怨天尤人。
庆幸还没叫汤伟明停止替我找工作，不然现在便更百上加斤，不知如何是好。
泪水快要涌出来了，但我仍努力地强忍住，直至回到房间方任它们缺堤，由它们倾泻。
伏在床上还没哭够千遍，房门便敲响了。
我拭干眼泪，打开房门，外头站着的是林照亮。
「为什么双眼都红肿了，哭过吗？」林照亮的声音是多么的温柔，只不过人家对我的关心，极其量也只不过待我像亲人，我还是别吓怕他吧！
再者，汤伟明还没为我找好新工作，要是把事情弄得尴尬，日后还要相处的日子定当更难捱。
林照亮再问：「是为了慧慧？」
我禁不住点点头，但仍没把真相说出来，「我害怕她会再次撕掉母亲的照片，一时情急便哭了出来。」我想这是个最好的借口，可用来解释我哭的原因，而又不会吓怕林照亮。
林照亮吐出一口气，「原来只是为了这个原因，放心吧！我敢保证这件事绝不会发生。」
我落力地装出一副充满希望的样子，「真的？」其实，我的心已碎了。
「我何时有欺骗过你，别担心好吧！我也是时候要休息了。」
林照亮离开房间后，我又再次哭得死去活来，一步也没踏出过房门外，因为我已把所有气力都化作眼泪，灵魂都像出走了，整个人感到四肢无力，像已虚脱般。
从来没想过爱的威力有这么大，它是一团火，可以暖透我心，但亦可以把我整个人烧毁。
过了好一会，房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是兰姐。她看见我的样子，便忍不住的摇摇头，我想不用多问，她也知道我为何哭。
兰姐轻轻的拍我肩膀，「有位汤先生打电话找你，要听吗？」
我点点头，便走到厨房接电话。
汤伟明说：「你也算好运，我之前说过的保姆工作，原来的人临时改变主意，现在这位置又悬空了，你想面试吗？」
现在的境况，我更急需另某高就了，「想，越快越好。」看来这一切都是天意。
「那么我尽快给你安排，到时再通知你吧！」
在汤伟明安排下，下午我便到达雇主家进行面试。
她是位寡妇，因为不可同时工作和带小孩便得找来一名保姆。她一看见我便像是请定我的样子，而新工作的责任是照顾两名五岁和七岁的小孩，明显比留在林宅辛苦多倍，但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我只得接受这份工作，准备下星期上班。
我更已想好，在林氏企业餐舞会的一天离开林宅，再回家住上一两天，便开始新工作，换言之，我在林宅的日子，就只余下两天的时间。
可能，一切已作好了打算，当我回到林宅的时候，纵使心里的伤还没痊愈，但也不像之前那么惘然。
胡慧慧大模大样地坐在沙发上，看见我便马上提高声线刁难道：「以我的记忆，今天好像不是你的假期。」
我环顾四周，看不见林照亮的踪影，亦吸取过之前的教训，我明白胡慧慧的性格不可理喻，为免再受她一巴掌，我客气地回答：「我家有要事，跟兰姐请了三小时假外出。」
之后，我便二话不说回到自己的房间，先把母亲的照片和底片连同父亲给我的皮鞋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换过了制服后，我又把胡慧慧看作是透明般，直走到厨房去。
但胡慧慧不肯放过我，她也走到厨房来，「李叔，我有点饿，给我弄碗汤面吧！」
兰姐见状马上为我解围，「美珊，我今天好像还没巡视游泳池，你代我走一次好嘛？」
我简直求之不得，一个箭步便离开厨房，往游泳池走去。
虽然暂时说得上已摆脱胡慧慧，但来到泳池这里，我却摆脱不了往日曾跟林照亮一起在这里的回忆，想起跟他在这里说过的每句话。
看着暖水游泳池面冒起团团的轻烟，彷佛教我知道，我跟林照亮的往事就像轻烟般已成过去不堪追。
就在我满腹感慨之时，胡慧慧又来了，还高声道：「美珊，美珊，简直是个俗不可耐的名字。」不明白为什么说起话来硬要把声音提高，难道她不觉刺耳？
我沉着气，佯装什么都听不到，为了避免跟胡慧慧单独留在一个地方，我快步地离开。
「挂在你房间的晚礼服也算得上是漂亮，是照亮买的吗？」知道胡慧慧已进过我的房间，我便停下脚步来。
胡慧慧继续喋喋不休，「但别以为人人可当灰姑娘，无论如何你都只不过是个下人，莫说照亮现在可行可走，就算他之前要坐轮椅，你也没资格跟他相配。而我便不同了，一向以来我们都是一对，虽然在他行动不便时，我是有一阵子离开了他，但现在种种都已成往事，因为我可肯定的告诉你，昨夜我已跟照亮复合，而他更会在林氏餐舞会的晚上，宣布跟我订婚，所以你别妄想可跟我一较高下，你是输定了。」
虽然，我对林照亮已不敢有什么奢望，但听了胡慧慧这番话，仍是叫我感到心在滴血。
「其实，照亮已再不需要一个看护，他留下你只是为了同情你而已，别以为他对你有什么意思。」
可能我已得到新工作作后盾，又或是胡慧慧的话教我忍无可忍，我竟不知从哪里来了最大的勇气，冷冷的反攻道：「如果硬要把两个人拥有的条件，都拿出来放在天秤上看看是否对等，这便称不上是爱，因为爱从来都不可收支平冲，爱是无条件的。所以即使我是下人，即使明知是不相配，我仍会不受控不计较得失地去爱，而不是像凤凰般，只会降落到宝物上，因为我有一颗最真挚的心，也就有权爱上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胡小姐要是你真心爱林先生的话，希望你首先能明白这个道理。」
也许，胡慧慧没想过我有这样的反击力，她竟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我再补上最重要的一句，「还有，下人也有下人的私隐，请你别再擅自走进我的房间。」
之后胡慧慧再有什么反应，我已看不到了，因为话一完，我便转身离开。
走出游泳池的范围，我又马上看到林照亮呆站在走廊的一角。
林照亮一脸无奈的表情，教我知道他已听到刚才我跟胡慧慧的对话，而我亦知林宅已不再是我可多留一天的地方。
林照亮欲开口，「美珊??」够了，胡慧慧已把他们之间的事说了一遍，林照亮实在不用多说一次。
汤伟明可做到当机立断，为何我曾美珊不可？
我打断林照亮的话，「对不起林先生，我刚才的确对胡小姐无礼??」不知怎地，林照亮竟变成了我的泪器，令我的话没说完，脸上两行眼泪已不断在流，「我明白你已完全康复，也就没必要留下我这个看护了，请你接受我的辞职。」
我的话刚完，胡慧慧又再惺惺作态地说：「照亮，刚才我也没跟她说过什么，但她竟出言教训??」
我已没兴致听胡慧慧要说什么，只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一套便服，把母亲的照片收拾好，穿上被修补过的父亲给我的破旧皮鞋，便离开林宅。
想不到半年前来林宅上班的一天，我还有一袋轻便行李，但今天我竟两袖清风地离开，原来属曾美珊的就只有这么少。
步出大门时，林照亮再把我叫停。
这刻，我仍是多么希望林照亮会极力留下我，又或是澄清刚才胡慧慧的话，对我说他爱的是我而不是她。
只不过，我的希望跟现实不相符，我渴望听到的话欠奉，林照亮只递上一张支票，「这是你今个月的薪金。」收下这张支票后，我跟林照亮这主仆之间的瓜葛便可了断，他分明是要跟我划清界线。
既然如此，我还要考虑什么？
我收下支票，说了一声「多谢」后，再盯着林照亮数秒的时间，好好把他的五官烙在脑海内，把他的表情刻在心里，便昂然步出林宅大门。
兰姐再追上来，「美珊！美珊！」
听到兰姐亲切的声音，我又不舍地停下来，「没想过少爷会让你离去，是我不该，如果当初不是我在旁推波助澜，今天你便不会这么伤心吧！」
听到兰姐这话，我又禁不住泪如雨下了，「兰姐，别自责吧！我们只不过是人，而不是神，又怎能猜透每个人的心？再者，爱上他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是碰钉子还是得偿所愿，与人无尢。」
兰姐怜悯地轻扫我的发鬓，「那么，你日后自己要小心了，我叫小王送你好嘛？」
我摇摇头，「我虽只是名下人，但我有双会走路的脚，现在我会用这双脚离开林宅，日后亦会用这双脚，好好走我要走的路。兰姐，你也要好好保重！」
这次，已无人再把我叫住，我最后都走出了林宅，离开了这个第一次工作，亦是第一次爱上人的地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