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一）

他很惊讶，居然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见歪歪姐。

他清楚职业写手的生活作息时间，清晨就算在他们耳边吹唢呐，也可以睡死得跟木乃伊似的。

而歪歪醒了。为了他。

“……能想什么，我出去散步。”

见陆斌还在打马虎眼，周歪歪索性把话挑明：

“得了吧大作家，你忘了我也是爱阅网的签约作者？大神直播活动的广告打得铺天盖地，想不知道都难，你还是被重点推介的。”

不是重点推介，而是最具争议吧。两人心知肚明。

“鹿九爷，小斌斌，好邻居。”周歪歪很认真的瞅着他，缓缓叹了口气，用从未有过的轻柔语调说：

“咱就别去了，行不？他们会把你吞了的。”

他们是谁？

无数围观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网友，对他心存误会的工作人员，眼红他少年成名的扑街作者们，等等等等。

别说鹿九爷年仅十七岁，就算他七岁，有人想孬还是会孬的，而且能骂人骂到他祖宗十八代上去。

可是，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这污名，是跟着“鹿九爷”这三个字走一辈子的啊。为了养活这个笔名，陆斌花了多少心血，吃了多少苦，只有他自个儿心里清楚。

“谢谢你，歪歪姐。”陆斌抿了抿唇，努力绽了个微笑：“我已经答应了编辑，必须去。我想去看看。”

我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洪水猛兽，是否真能吞了我。我不是大抄抄，所以有底气昂首挺胸，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口水？非议？猜忌？诅咒？

这算什么。既然我少年成名，就势必有过人之处，担得起那虚名。

陆斌的冷静和淡然，让周歪歪心里拧成一团。她想帮他，但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受。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周歪歪垂眸，稍稍有点哽咽：

“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想要找人说话，可以随时来找我。你知道的，我每天都很闲。”

陆斌神色微霁。“好，我记住了。”

他抬头，今天的天，阴阴的，好在无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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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现场就设在爱阅公司的一个空会议室里。长桌被撤下，只设了几个高脚凳，呈“八”字型摆放。直播摄像头在正前方，背后有一个宽屏。

直播时间到。

主持人傲圆圆笑容满面地说：“各位书友，你们好！本期直播互动节目，阵容庞大，下面有请嘉宾做自我介绍。”

到场的共七位作者，分别是鹿九爷、哆啦、鱼生欢、熏苒、刀神印、凉风、耳钉。另外，“雨滴”周令是特邀嘉宾。

入场后，周令大咧咧的坐到最靠近傲圆圆的位置，而紧张的陆斌则故意挑了个角落坐下。

“书友们，请看大屏幕。”傲圆圆抬手指过去，“看到作者名字后面那串蹭蹭蹭涨的数字了吗？那是即时更新的鲜花数，用来统计作者的人气值，人气最高的那位，将获得由爱阅网提供的特别礼包一份，请书友们积极地为喜欢的作者投票。”

原来如此。一种微妙的竞争感在滋生，搞得作者们神色讪讪。对于他们来说，公开露面的机会不多，对自己的人气无甚实感，甚至会担心没有读者会来看直播。

而七位作家当中，只有鹿九爷和耳钉、熏苒举办过签售会，相对来说会比较占优势，毕竟读者群较大。

陆斌跟其他作者一样，好奇地回头看大屏幕，想知道目前的人气值。

内心仅存的一点小期待骤然破灭。

他本来抱着“不求第一但求不是最后一名”的心态，可当他看到柱状图里最矮的那桩底下，写着自己的名字，剑眉还是不可抑制地挑了挑，嘴角噙着丝丝苦意。

熏苒从直播开场，鲜花数量就遥遥领先，是他的三倍不止，这就算了，就连今年才刚刚火起来，连实体书都没有出过的鱼生欢，都比他的人气值高，这显然说明了一个问题——

因为“抄袭事件”，他的号召力降低了很多。现在已经不能在微博上发一句“下午有直播”，就能吸引大批死忠粉来捧场了。

无人注意到陆斌的尴尬。节目进行得非常顺利，气氛比刚开始要活跃许多，特别是耳钉，还幽默地跟傲圆圆插科打诨，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笑声，在陆斌听来，十分刺耳。他把头深深埋了下去，双手紧紧交握，指甲仿若嵌入肉里。

真是，一点都不快乐。

但你不可以，不可以表现出来！不可以让读者看出你不高兴。

所以你笑啊，笑出来啊！！笑一下有这么难吗？会掉一块肉吗？这么简单的事，你为什么就做不来？

终于，他笑了。他在讥讽自己。

“下面，我们进入网友提问环节。你们可以自由提问，了解作家平时是如何码字的，说不定下一个大神就是你哦。”傲圆圆滑动手机屏，随机选取问题，粗鲁的字眼猝不及防地滚入她视线。

“抄袭狗，死开！”

“陆九爷的脑残粉在哪儿，出来打死！”

“能不能把鹿九爷打上马赛克？辣眼睛！”

“凭什么熏苒要跟那个大抄子同框？”

“鹿九爷，你只配给我tian脚。”

“……”

这样的恶意留言，比比皆是。傲圆圆的眉头轻轻蹙起，飞快地略过那些无效提问，重新振作精神，按节目流程进行下去。

也正是因为这样，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她只象征性地选了两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请陆斌作答，其余机会都给了别的作者。

这也不能全怪傲圆圆。节目开始前，“花生”就三番五次提醒过她，千万别问敏感问题。这么一来，她说话就很有顾虑，生怕一不小心戳到雷点，把气氛带冷了。

陆斌就这么被干晾在一旁，无论旁人笑得多么欢畅，他都腆着脸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每次主持人提醒观众要投递鲜花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像误食了苦胆一般难受。

大屏幕上，他的人气值依旧处在最低位，而且跟倒数第二的差距越拉越大，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这又引起了一拨网友留言嘲弄。

陆斌都认了。他来，本就是为了出丑。当着大家的面出丑。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

节目进行到第二个环节，由傲圆圆采访每一位嘉宾。

“周令总监，请问，什么样的小说，更容易得到编辑的青睐？”

“耳钉大大，据说你的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快要开播了，借这个机会宣传一下吧。”

“凉风大大，为什么你总喜欢写跟美食有关的小说呀？莫非你本人是个美食家？”

……

采访到人气最高的熏苒时，傲圆圆的嘴巴都有点干了，她照着题本，问出问题：

“熏苒大大，你是快穿文类别的大神，你的小说内容总是不走寻常路，非常新颖，我很好奇，为何你的脑洞那么大？”

“哈哈，这个问题，读者也曾问过我。”熏苒巧笑嫣然，眉眼弯弯：“因为我从小就是一个喜欢幻想的女生，脑子里总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每当这些脑洞出现的时候，我就会记下来，久而久之，就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小说题材。”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你的小说能脱颖而出，目前连载的新文貌似登上了销售榜吧？厉害厉害。”

这本是恭维，傲圆圆并未打算深入，不料熏苒倏然接话道：“上销售榜不一定就是厉害。”

她眸底掠过一抹阴冷，锐利的目光瞥了下角落里的陆斌，似有些轻蔑地哼哼鼻，刻意大声道：

“其实很多读者，是被蒙在鼓里的，他们关注的只是小说本身好不好看，而非其他。不是所有的原创小说，都能上销售榜，反之，销售榜单上的作品，也不一定都是原创小说。”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一副踩到屎的尴尬表情，特别是陆斌。

谁都听出来了，她话中的意思，不就是暗讽鹿九爷抄袭吗？他曾经登上过销售榜，靠的正是所谓的“抄袭之作”《葬花符》。

原创作者当然不屑于和“大抄抄”鹿九爷为伍。想归这么想，在场的人，谁都没表现出来，至少表面上还是跟他一团和气。

只是，熏苒如此公然地调侃他，连网站的面子都不给，说的话还带火药味，该说她这个人太直白呢，还是太有正义感了呢？

都不是。

只因她是纪如的好朋友。

她知道鹿九爷怎么给纪如心里添了堵，所以才拐着弯的给他使绊子，无非是为好姐妹出口气罢了。

至于鹿九爷是不是真的像声明里写的，是被诬陷诽谤的，这一点儿都不重要。他是死是活，对她都不重要。

一旁的傲圆圆快郁闷死了，她最怕的就是触碰到这个“敏感问题”，把战火烧到鹿九爷身上。本来公司邀请他来参加节目，是想让他趁机澄清事实的，题本上的问题都准备好了，可现在突然被熏苒打了岔，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经过直播，舆论导向已经变了味，如何洗白白？

接下来无论鹿九爷说什么，在网友听来，都好像是在推脱责任了。

烦啊。

她飞快扫了眼身旁的周总，见他的脸都黑了，明显心情不好，搞得她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当务之急，是别冷场。

她偷偷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提了下神，再次拿起题本，没有对熏苒的回答再客套一个字，也没有生硬地转移话题，而是直接搬出了陆斌——

“鹿九爷，说起非原创的话题，我知道你最近一直饱受‘抄袭说’之苦，精神压力很大。虽然网报的内容最终被证明是子虚乌有，但还是有很多不明真相的读者误会了你。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这个问题，是“花生”提前写好给她的。傲圆圆想，“花生”啊，别说我没帮你，我可是仁至义尽了。是福是祸，得让鹿九爷自己面对。

陆斌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凳，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他清了清嗓，眼眸重获神采，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发抖。

因为期盼，所以紧张。

面对一群看不见摸不着的读者，你不知道你说出的话，对方是否能够接受，能够相信。特别是，在他们原本就对你起疑的前提下。

“……我想说的就是，我没有抄袭。”这五个字，他已经在心里默默说了无数次，现在都讲出来，竟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他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挺直了腰杆，努力让嗓音不再颤抖：“声明里说的，都是事实。调色板的内容，并不能作为抄袭的佐证。我是个尊重原创的人，绝对不会做那种不劳而获的事，即便能获得再大的金钱利益，也不齿于做那种事。”

身后大屏幕上，鹿九爷的鲜花数量，开始激增。看来，他的读者主力军，这才赶来“护驾”。

傲圆圆的手机上，网友分为两派，已经开始新一轮骂战，甚至把熏苒也卷了进来。滚屏的速度快到肉眼简直无法跟上的地步，可想而知有多少人在关注此事。

熏苒有些吃惊地看着陆斌，她没想到，鹿九爷的立场那么鲜明。他说话完全不留退路，难不成真没抄？

不可能吧……纪如都说他很有问题呀，纪如的话还能有错？其他五位作者的想法，也跟她差不多，看陆斌的眼神，变得没有那么防备。

熏苒掏出手机刷直播间，才得知自己被九爷粉骂成“死婆娘”、“臭三八”，脸色立马就不好了，笃定这一定是鹿九爷在背后搞鬼，故意害她丢面子。再抬头，她的眼里，已经多了一分怨毒。

陆斌完全没注意到旁人的眼神。他只是把这段时间满腔的心里话，通通说出来：

“……最后，我想对我的读者们说，我鹿九爷，没有做任何让你们失望的事。我保证，今后也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忽然，鱼生欢突然“啊”了一声，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只见她指着大屏幕，愕然道：“鹿九爷的人气，跟熏苒持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