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悠然跟着凌越走进房门的时候，一下子惊呆了。

室内满眼都是粉色和白色搭配的基调，粉色的窗帘配着白色的细纱帘，墙面都是淡淡的粉色，这熟悉的色彩，似乎一下子把她带进一个模糊又熟悉的时光里。

最让她震动的，是满墙的照片！

整个墙面被精致地装饰划分出了不同的区域，每个区域都大大的、清晰的标签，“新的小生命：悠然”、“悠然一岁了”、“悠然两岁了”……“六岁：悠然上小学了”……

她的目光随即又落在茶几上几个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具上。它们看上去都好熟悉，似乎都还有自己的名字。只是那些名字，就快要想起来了，却终于还是想不出来。

凌越轻轻笑了，“不记得它们了？”说罢，把呆在门口的许悠然拉进屋里，顺手关上房门。

“悠然，我带你参观参观吧，”凌越看着完全呆住的许悠然，轻轻拉起她的手，“这是你走过的时光旅程，你还记得吗？”

“凌越，你……这个傻小子，”许悠然站着没动，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声音也有些哽咽了，“这些……你得花多少钱？花多少时间？费多少的力气？”

“来吧，”凌越拉着她笑道，“一切都值得。”

站在“新的小生命：悠然”的那一组照片下面，凌越摇摇她的手笑了，“这一段估计你是记不得了。”

许悠然抬眼看着墙上的照片，最大的那一张上，一个刚刚出生，胎脂还没有擦净的小婴儿，攥着小拳头，蜷着小腿，躺在一只台秤上。

凌越看着许悠然的眼睛，又瞄了一眼照片笑道：“看看秤，六斤二两。”

泪眼朦胧的许悠然，不禁莞尔。

许悠然的目光又好奇地落在另一张照片上。这张照片，她是在哪里见过的，是，一定见过的。

照片上抱着熟睡的婴儿，坐在床上，满脸疲惫也满脸幸福的年轻女子，那是２２年前的母亲啊！她当年也曾是那样的绿鬓朱颜、巧笑倩兮！旁边站着的，那个笑得合不拢嘴的青年，那样的俊逸清朗、面若冠玉！那是现在已经头发花白的父亲！２２年，这对照片上青春逼人的小夫妻，如今已经是过早的白了头。是啊，那个生命时时危如累卵的女儿，耗尽了他们全部的大好年华。

“悠然，看这，”凌越伸手指着另一张照片，“一岁了，看看这个圆头圆脑的娃娃！”

许悠然转眼看去，照片上有个胖乎乎的小家伙坐在餐桌上，圆脑袋，圆脸，圆眼睛，圆乎乎的身子，抱着一个圆圆的皮球，身边还有一个插着一支蜡烛的圆圆的蛋糕。许悠然的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个灿然的微笑。

凌越牵着许悠然的手，一张一张、一组一组地看着，看到小学那个时期的照片时，许悠然明显的有了些记忆，当她看到那张在校门前，戴着红领巾的照片时，眼睛倏地一亮。

凌越敏锐地觉察到了许悠然眼中的这一抹光芒，他的心因为紧张和激动而狂跳了几下。

他轻轻拎起许悠然的手，让她的手触碰到旁边的另一张更大的集体合影上，“还记得，你小学的班主任吗？郭桦，就是她，还记得不？”

许悠然仔细地看着，照片上一群六、七岁的孩子都戴着红领巾，一位三十多岁的女老师站在边上，手上还牵着最边上的那个孩子，在孩子们后面，是被撑起的一面大大的队旗。

“郭桦？郭老师？”许悠然轻声念着，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老师的脸。

“这是你小学一年级的六一儿童节，看，都戴红领巾了。”凌越笑道。

两个人，走着看着，流淌在照片里的少年时光，在许悠然的心里渐渐有了一些若隐若现的影子。

“来，该这边了。”凌越拉起许悠然的手，走了另一个房间。

这是一间书房，依然是粉色窗帘，窗前有张书桌，桌上有一个塑料整理箱，里面满满的放着什么。书房的西墙上被两个大书柜占满了，只有东边的墙上有照片。

在最大的那张照片里，许悠然看到，自己十五岁了。

照片上纯净而明媚的少女，站在窗前，穿着玫瑰红色的毛衣，扎着高高的马尾，怀里抱着一本书，对着许悠然快乐地笑着。

许悠然径直走了过去，伸手抚摸着照片上那件红色的毛衣。这件衣服好熟悉啊，好像昨天还穿过似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场景，妈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旁边铺着一件红色的毛衣，妈妈抬头看见她，笑了，招手叫她过去。

“悠然，看！还记得它吗？”凌越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桌上那个整理箱，冲着她抖了抖一件红毛衣。

“哦，是我的？”许悠然笑了，走过来接过毛衣，轻轻摸了摸，抱在了怀里。

“这里有不少，你都会记得呢。”凌越示意了一下整理箱，笑道。

的确，里面的衣服，都是许悠然曾经穿过的，其中，居然还有一套校服。

“看，这该是你最熟悉的。一直到中学毕业都穿着的。”凌越笑道，“看，这张毕业照上，穿的就是。”

凌越看着墙上那张大大的高中毕业照片，若有所思。

有一点儿模糊的往事，闪过脑海，她当年大约就是在拍完这张毕业照的时候突然昏倒的吧。从那时候起，她在生死一线间挣扎，再也没有机会回过中学的教室，也与心里向往的大学彻底无缘了。

“悠然，来！”凌越拉着她又去了另一间屋子。一进来，许悠然就看见了一张最大的照片，那是在悠然花店的门口，她跟凌越一起照的。照片里天气晴朗，阳光下的两个人，那样灿烂地笑着。

看看这一组照片上的那张标签，上面写着“今天的你：２２岁的悠然”。

看完所有的照片，凌越拉着许悠然回到客厅，指指茶几上那几个毛绒玩具，笑着问道，“现在你肯定知道它们是谁了吧？”

许悠然仔细端详着它们，小熊，小鸡，小兔子，真的是又熟悉又可爱，尤其有一只小狗，跟嘟嘟很像。许悠然不由得伸手抱起了小狗。

凌越的眼里，闪出了激动的光芒，“悠然，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先认出它！它的名字叫什么？你起的！”

许悠然有些茫然，看着小狗，轻轻摇了摇头。

凌越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来，这是他去年送给许悠然的生日礼物，因为跟嘟嘟很像，许悠然叫它“囔囔”。

凌越仔细端详着许悠然的神色，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里陡然涌起的失望，小心地说道，“想不起来，没关系，你今天已经想起很多了，是不是？”

“凌越，谢谢你！”许悠然看着他，轻轻地笑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两人在屋子里又看了很长时间才出来，凌越带着许悠然去吃了晚饭，又把她送回家时候，已经是晚上９点多了。

看着许悠然上了楼，凌越一个人从家属院走出来，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

空气有些闷热，今天没有一丝的风，高高的路灯，把人行道上树木枝丫的影子投射在行人的脚下。夏季的夜晚，这个时候西安的街头还很热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然而，在热闹的街头徘徊的凌越，忽然觉得内心里无比的失落和孤独。

这是他想了很久才想出的主意。

“叔叔，一定可以！”那天，他这样站着许悠然父亲许巍的面前，信誓旦旦地说，“悠然一定会想起很多的！我保证，我要让她重新变成一个真正的许悠然！”

“谢谢你孩子！” 许巍那样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脸因为激动而略略有些发红，“我们都没有想出这个主意，你这个办法真是太好了！”

在许悠然父母的许可和帮助下，他找出了这些他觉得可以唤醒她些许记忆的东西。每一张照片，每一样东西，都是他精心挑出来的。他在那间租来的房子里，挥汗如雨、精疲力竭地忙碌了好几天。他一直在兴奋地幻想着，今天，他的悠然，能彻底的回归。

可是，今天她能想起的，实在是太少了，她甚至于，连那只几个月前还喜欢得不得了的小毛绒狗都没有记起来。

唉！在许悠然父亲面前夸下的海口，看来都是白说了。凌越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往西京科技大学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个晚上，程欣语已经带着柚柚住进了父母的家里。她没有等罗砚成回来，而是下班后直接回到家，简单收拾了东西，就带着柚柚离开了。

此刻，柚柚在姥爷书房里看书，而程欣语正和父母坐在卧室里。

“实在不行就……”母亲林珊的话没说完，程欣语就赶紧做了个“嘘”的动作，接着起身出去，把书房的门关上了。

“不行就离了算了，”等她回到了屋里，林珊放低了声音，愤愤地说道：“也闹了这么多年了，我看你跟着他，真的就是永无宁日！不如趁着年轻，自己考虑考虑自己以后的生活。”说罢，看了一眼程书玉，“我看再找个谁，都比找他强！”

“我不就是每次都因为舍不下柚柚。”程欣语叹了口气说道。

“唉！”林珊也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是，你看你现在过成这个样子……”

“欣语，”一直没有说话的程书玉低声说道，“慎重考虑考虑吧，离婚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离？那就一辈子跟着他受气。”林珊瞪着丈夫，愤然说道，“我看他罗砚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真是咱一家人都瞎眼了！”

程书玉嘴角泛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没有搭妻子的话茬，而是认真地看着女儿的眼睛，“欣语，我想跟你说的是，你首先要相信一点，你程欣语爱上的人，不会差。撇开性格不说，至少，他一定会有良好的品格。对吗？”

程欣语明白父亲的意思，转头看着母亲轻轻地笑了，“是，就我的眼光，我爱上的人，应该还算是个好东西。只是后来……唉……一言难尽吧。”

程书玉深深看着女儿，目光里是无法言说的复杂。

“欣语，你要知道，都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不是没有道理的，婚姻也一样，”程书玉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接着说道：“你和砚成能相爱，能结婚，能共同生活十几年，你没想过吗？你们之间一定有着某种共同的品质，如果没有这些人性里共同的品质，你们恐怕不会相爱。即使相爱，也未必能走进婚姻。即使走进婚姻，也难以长久，不是吗？”

“也是，”程欣语淡淡地笑了一下，“不是一路人，怎么能走到一起，而且还一起走了十几年呢。”

“你们这是说他好是吧？你们父女俩脑子没糊涂吧？”林珊气得真瞪着眼前这对儿父女。

程书玉看着妻子，沉吟了一下，又扭头看着女儿说道：“欣语，我想给你讲两个故事，两个真实的故事，说完了，你再自己来做个判断。”

“你……想说什么？！”林珊脸上陡然变色，眼睛也瞪了起来，“你……你可不许跟孩子胡说！”

“只要对她有些启发的，讲给她听听，没什么。”程书玉淡淡地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