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尖利，凄惨的叫声是从领地的后面传来的，“我的徒儿，莫脱。。。”话音还没落下，一个身影飘然而至，飞越了堆积在地上的尸体，飞越了那一片片废墟，落在了已经面目全非的莫脱身边。

这时的莫脱身子僵硬，保持着一种呆滞的模样，那没有了五官曲线的苍白面孔仰面向着天空，双脚直直地站立着，一双手臂垂在身体的两边，手掌摊开着，手指僵硬的张开，看起来犹如一尊怪异的雕像！

“莫脱，我的徒儿。。。”那个身影奔到了莫脱的身边。书林看清楚了那个飞奔而至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打嘎的曾祖父，打嘎木叶！莫脱僵硬的身子在听到了打嘎木叶的呼唤之后，猛地颤抖了一下，*无比的脖子扭动了一下，像是要回头看一眼打嘎木叶。

“咯咯咯。。。“的一阵响声，像是木头断裂的声音。打嘎木叶一下子抱住了莫脱的身子，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只见莫脱的颈部爆裂开来，一阵腥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像一朵盛开在暗夜的火光中的一朵艳丽无比的鲜花，四溅开来，也溅落在了打嘎木叶的脸上！

这时的莫脱，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气囊一样，身子终于瘫软了下去，从打嘎木叶的怀中滑落，软软地落在了地上，落在了那一堆被他自己杀死的敌人的尸体上！

打嘎木叶看了一眼如一滩软泥，已经不成人形的莫脱，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在那一堆层层叠叠的尸体上面，打嘎木叶瘦小的身子突然之间显得那样的高大。夜风之中，摇曳不止的火光之中，他凌乱的苍苍白发飘起，宛若仙人一般。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伊曼土都国王，你为什么要这样？“打嘎木叶苍老，悲戚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着，回荡着，久久没有散去。老人看着领地里的一片惨状，看着那些幸存下来，此刻跪伏在地，身子还在不住颤抖的牧民们，老泪众横。

一阵悲戚过后，老人很快的恢复了镇静，他扬起了自己苍老的面孔，高声地问道：“谁是王军的大将？”老人的声音高昂而悠远，在夜风之中远远的传开了去。

只有书林明白，老人是运起了体内的功力，用自己的内功在说着话。此刻的领地里，除了老人一声声的问话：“谁是王军的大将，谁是王军的大将。。。”没有人回答老人的问话，应和老人问话的，只有那些受了重伤，还没有死去的人，他们躺在地上，躺在同伴的尸体旁边，痛苦地呻呤着。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着，遥远的天边已经开始有了一丝隐隐的亮色，天快要亮了，这血腥的一夜快要过去了。虽然没有人回应老人的问话，但是在领地的外面，却开始有着一阵骚动了！

那些溃退到了领地外面的王军，正在悄悄地向着领地外面的四周扩散着，他们在趁着黎明来临之前的黑暗，把打嘎领地包围了起来！打嘎木叶望了望黑暗的天空，又仰望了一下遥远的天边那一丝撕破黑暗的亮色，苍老的面容露出了一丝苦笑。

此刻的打嘎领地已经被王军紧紧地围了起来，悉悉索索的响声，是夜风吹动着野草，还是那些王军将士的衣襟？这些轻微的响动中，透着一股浸人心脾的寒意，让领地里所有跪伏在地的牧民们颤抖不已！

“打嘎领地的牧民们，国王伊曼土都的臣民们，你们都站起来！”打嘎木叶浑厚的声音再一次的响起，再一次的远远的随着夜风传送出去：“你们都别害怕，伊曼土都国王是不会把你们赶尽杀绝的，你们都是他的子民，国王是会让你们好好地生活下去的！”

老人说完了这番话，低下头看着跪伏在地上的牧民们，眼里满是怜惜与柔情。他久久地注视了一会儿那些牧民们，这才又抬起了头，对着领地外面继续喊道：“外面的王军大将听着，我知道你已经包围了领地，我会跟着你一起去见国王的！”

领地的外面又是一阵骚动，但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老人继续说道：“你们放心吧，我是逃不出去的，也不会想要逃跑的。我只是还有一些事情要做，请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我做好这些事情就跟你们去见国王！”领地外面仍然没有人回应老人的话语。

“请不要再伤害这里的牧民了，他们也是伊曼土都国王的子民，别再让这里血流成河了，也别再有无谓的牺牲了！”老人说完了这一番话，弯下了直立着的身子，他是要去扶起莫脱瘫软在地的身躯。

就像在捡拾一件自己心爱的，摔碎了的物件一样，老人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扶起了莫脱的身体。然而此刻的莫脱，早已经不成人形，看不出来是什么形状了。老人拉起莫脱的一只手，他的另一只手便垂落了下去。老人扶起莫脱的整个身子，他的四肢便一起垂落在地。

莫脱的整个身子，就像没有任何一根骨头支撑似的，完全变成了软软塌塌的，就如面团一般。老人只好用自己的双臂拢在一起，胡乱的把瘫软的莫脱抱了起来，紧紧地贴在怀里，生怕他又滑落！

紧紧地抱着莫脱，老人这才转过头看向了旁边的书林。这时的老人，看向书林的目光出奇的平静而镇定，只听见他缓缓地说道：“小兄弟，你跟着我来吧，我有话对你说！”书林听见老人这样说，略微一愣，眼睛四顾的看了一下。

书林是在想着袁进山等人的安危，此刻他们在哪里呢，会不会已经走远，安然无恙了？可是此刻老人的目光与说话的语气虽然都是那样的平静，但是书林却感受到了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只这么一迟疑，老人已经转身走去了，朝着领地后面，他的那一个大大的帐包走去。

老人转身而去的身影有些摇摇晃晃，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倒一般，完全没有了刚才飞奔而至时的敏捷与快速！书林不再犹豫了，他连忙跟了上去。老人没有再回头，他似乎确信着书林会听他的话，一定会跟着他去似的。

仍然是这样一间隐藏在帐包里的石屋，这里的一切依旧，依旧灯火通明，依旧安静。书林一进到这里，心里便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打嘎领地里从来没有发生过惨烈的战争，从来没有人死去，没有血流成河。

一切的血腥，一切的杀戮，一切的死亡，都被这石室里温暖明亮的灯火，都被这里的安静给掩埋了，隔绝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书林甚至有一种想要走出这间石室，再到外面去看一看，他就会看到宁静的夜空之下，火把的火焰在孤独的摇曳着，一座座的帐包里，牧民们在安睡着。

书林使劲的摇了摇头，又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好不容易让自己清醒了过来，回到了现实之中。外面已经没有了和谐和安宁，外面有的只是满地的血迹和成堆的尸体，还有那空气中飘荡着的浓郁不散的血腥味！

老人依旧小心翼翼的，紧紧地抱着莫脱的躯体，一言不发的穿过那一侧的石壁，朝着地下室里走去。书林只好跟在老人的身后，沿着石阶一步一步的朝着地下走去。

在那地下室中，屋子中央那个巨大的石鼎里，此刻并没有像书林第一次看见时那样，里面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此刻的石鼎，空空如也，就像是一张永远不会闭上，永远只会大张着的嘴一样。

打嘎木叶走到石鼎前，把怀里的莫脱轻轻地放了进去，嘴里还不停的说着：“莫脱，我的徒儿，你终于可以安睡了，你不会再有痛苦了，睡吧，睡吧，没有什么可以打扰到你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柔和，那样的慈爱，就像是一个父亲在对着自己心爱的儿子说话一般。书林站在一旁，听着老人说话的声音，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已经死去了的父亲，曾几何时，自己的父亲也用这般充满慈爱的语气对自己说着话，也这样紧紧地抱着自己，用满是爱意的胸膛温暖着自己！

书林想起了往事，眼眶不禁有些热了起来。此刻的莫脱，应该是幸福的吧？书林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望着石鼎里的莫脱。眼前的情景却让书林一下子感觉到毛骨悚然，比刚刚经历过的那一场血腥的杀戮还要让他感到触目惊心！

石鼎里的莫脱已经不能够叫做人类了，甚至都不像是一具死去了的人类的尸体！此刻的石鼎里只能说是躺着，不，应该是放着一团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那不成形的形状，那白得耀眼，泛着森森白光的一团，像是肉体又像是胶着在一起的面团！

“怎么会这样，这是。。。”书林在惊骇之中，喃喃地说道，不知道他是在问打嘎木叶，还是在自言自语。打嘎木叶也像是没有听见书林所说的话，一言不发地走到一旁，拿起那个鼓鼓囊囊的，装着狼血的皮囊，又走了过来。

他把那个皮囊打开，把里面的狼血尽数的倒进了石鼎里。一股腥臭无比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充斥着书林的鼻子。让书林感觉奇怪的是，那个不大的皮囊里的狼血很快的便都倒进了石鼎里，并不是很多。

可是那些狼血一倒进了石鼎，便沸腾了起来，很快的便多了起来，不停地上涨着，淹没了莫脱那早已经不成人形的躯体。狼血在石鼎里“咕嘟咕嘟”的沸腾着，散发出更加浓厚的腥臭味。

打嘎木叶这时就像是一下子虚脱了一般，“扑通”一声，突然地跌坐在了地上。书林心里一惊，“前辈！”想要伸出手去扶起他。

就在这时，打嘎木叶发出一声嚎叫：“嗷。。。”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散落在了地上。擦去了嘴角残留的血迹，打嘎木叶轻轻地推开了书林伸过去的双手，摇了摇头，慢慢地移动着身子，朝着旁边那个圆圆的“铭气盘”爬了过去！

那个“铭气盘”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芒，只有一丝一缕黯淡的光芒时隐时现着，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件灵气快要散尽，快要失去灵性的法器了！

打嘎木叶爬到了“铭气盘”上面坐了下来，这时的“铭气盘”才光芒一闪，发出了一阵耀眼的光芒，但是很快的又黯淡了下去！打嘎木叶闭目坐了好一会儿，才见他晦暗苍老的脸庞之上有了一丝血色。

“谢谢你，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帮助我们，而没有走掉！”打嘎木叶这时缓缓地说道。“前辈客气了！”书林只能够这样回答老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出手去杀死那些王军。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因为莫脱的凌然让他受到了震撼，也或许是那些无辜死去的牧民让他同情，还或许是那血腥的场面和气息让他起了杀心？

书林突然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在今晚不知道了杀死了多少人，不知道吞咽了多少人的鲜血！他的心里感觉到了一阵恶心，一种深深的自责和懊悔在心里升腾了起来。自己是一个杀人恶魔么，是一个嗜血如命的恶魔么？

打嘎木叶的话语打断了书林的思绪，“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我应该早一点出去的，应该早一点出去的啊！”打嘎木叶说到这里，本来端坐着的身子卷缩了起来，脸上呈现出一副痛苦无比的表情。

书林看着他的这一副模样，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够静静地站在一旁。石鼎里的狼血还在不停地沸腾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那一股股浓郁的腥臭味弥漫在整个的屋子里。

一阵沉默之后，打嘎木叶终于再一次地振作起了精神，又缓缓地说道：“小兄弟，你知道吗？我这一辈子都是生活在悔恨之中的，直到今天，我又一次的筑成了大错，永远弥补不了的大错！”

“前辈别这样说，你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我，也请说吧，如果我能够办到的，我一定竭尽全力的去办到！”书林觉得此刻已经无需再说什么客套话了，既然在这样的时刻打嘎木叶把自己叫到这里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向自己交代了。

“其实我没有什么事情要托你去办的，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好好处理莫脱的后事，我不能够让他就这样死去，而且晾尸荒野！”打嘎木叶一边说着，一边望向石鼎，目光之中有着深深的不舍与悔恨。

“其实莫脱是一个很忠心护主的好统领，有他帮着叶渊，我是很放心的，可是还是我害了他啊！”打嘎木叶这时的声音虽然又恢复了平静，但是书林还是能够从他微微发颤的语气里，感觉到他内心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莫脱是一个孤儿，是一个弃婴，是我把他从雪山之中捡回来的，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婴孩。”打嘎木叶静静地述说着，眼前的一切让书林想起了帕优，那个美丽绝伦的姑娘。是不是人在万念俱灰，都会想找一个人述说已经过去的往事？这是不是一种可以得到一丝心灵解脱，得到一丝安心的举动？

“那是一个寒冷无比的严冬，我为了采摘到珍贵的雪莲用来炼制丹药，在那雪山之中艰难的爬涉着。三天四夜过去了，我迷失了方向，怎么也走不出雪山。那时的我才刚刚开始修炼不久，身体里的功力还很浅薄，随身携带的食物也已经吃完了。”打嘎木叶此刻完全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语气显得更加的平静了，就像是在述说着别人的事情一般。

“我在山里不停地转悠着，到了第七天，我的身体和意志彻底的垮了，我终于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之上，连动一动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恍惚中，我甚至都看见了在那高高的雪山顶上，天神舒展着他那巨大的手在召唤着我。”

“我快要睡着了，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就要永远不会睁开了！就在这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之声响起，惊醒了沉睡中的我，我一下子醒了过来！”打嘎木叶说到这里，眼睛猛地大睁着，就像是此刻的他一下子醒过来了一般，而不是在述说着往事。

“听着这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在这了无人迹的雪山之中，在这没有一丝暖意的冰天雪地里，就像是一缕温暖的阳光，给了我一丝暖意，也奇迹般的给了我力量。我竟然又有了力气，慢慢地爬了起来，朝着婴儿啼哭的方向爬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