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很大，街巷纵横，肩摩袂接，即便走一晚上熟人想要碰上的几率也很小。万寿节与其他节日还有一个不同便是街上商家为了迎合万寿喜庆讨好皇家不计成本地弄出了一个博彩聚会。
京城各大酒楼又或是各个布坊画坊书店什么的都会在门口展示各家各种美食好酒，好画好书什么的然后以不同方式进行博彩吸引人群，赢得的便可得到商家送给的一小份礼物。博彩方式很多，有的需要对对子，有的射壶，有的猜谜，有的赌博，各五花八门都有很是热闹。
为了玩的方便，白缨夙和龙棨赜各在买面具的地方买了两个面具，龙棨赜戴着阎王面具，白缨夙戴着嫦娥面具，一头红发掩藏在大红斗笠帽子中，在众多带着面具玩乐的人群中不算特殊，男的高大女的高挑，看起来只是一对身材极好的富甲夫妻。
有一家炒栗子摆起了转盘博彩，掏五文钱可以转一回儿，盘子上分别写着多少斤计量。这东西其中是有小门道的，生长在民间的缨夙知道的一清二楚，轻声在龙棨赜耳边嘀咕一阵子，龙棨赜点点头按照她说的巧妙用巧力，果然指针停在了最多的那一栏，小贩变了脸色：“原来还是行家，小人班门弄斧了。”
虽然是这么说，还是利落地给他们装了三斤糖炒栗子，龙棨赜掰开一颗塞入缨夙嘴里：“甜吗？”
“还不错”缨夙点点头，难得的今日心情极为舒坦。随意四处看了看，白缨夙原准备目测下一个目标，突然眼睛停在了一个方向不在移动，于是拉了拉龙棨赜朝他示意，龙棨赜顺着她的方向望去，随即牵起她的手往那个方向走。
“老爷，我说了很多遍，我真的不记得您夫人的长相了，不记得如何再捏一个一样的脸啊。”
“就没有办法了吗，我有她的画像。”
“画像与人的差距大着那，不若你把你夫人叫来，或是我去你府上看一眼也行啊。”
“我……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走吧”缨夙拉着龙棨赜没有打扰六王，心中却对六王这种失去后才知道珍惜的行为大为瞧不上，六王始终还不明白，一个女人若对他死心，他便是做的再多也换不回那颗冷掉的真心。
龙棨赜同样对六王看不顺眼，这种优柔寡断的男人他是不会承认是他兄弟的。夙儿为了六王妃多次想起他想让她忘记的曾经，记仇护短的棨亲王很不高兴。
夫妻二人将苦恼失落的六王抛之脑后继续享受着难得的清闲快乐，随波逐流的白缨夙突然停在一家名为珍宝阁的老牌子酒楼前，目光落在一份晶莹剔透的绿白汤圆汤上久久没有收回来。
“不过是汤圆罢了，有什么好看的。”龙棨赜自小吃的是山珍海味，宫里府里的御膳，即便是出征也带着专门给元帅做菜的御厨，自然是瞧不上眼这样的平民食物。
白缨夙眸底闪过一抹复杂难懂的暗色，浅笑着给他解惑：“这叫珍珠翡翠汤圆，算是珍宝阁大厨的拿手菜了，是用蔬菜汁调的面料，里边的馅料也是大厨秘方，汤圆皮薄陷软，入口即化。十年前那次万寿我还记得，当初珍宝阁也是端出这么一盆汤圆，我还小极为想吃，既没钱又赢不了彩头，遇上我那那时便暗自下决心一定要赚钱来珍宝阁吃一回，后来我学会了做法，做的多了，反倒觉得没有当初记忆中的味道了。”
所有人都说她从跳崖后就变了了，其实白缨夙知道她一直都没变，她从小就固执，就好强。只不过因为曾经太过低下，所以把这些惊世骇俗藏得深罢了，深的自己都险些忘记了本性。
虽然白缨夙说的平淡，却还是让龙棨赜心底一阵心疼。他无法改变捧在手心的女孩曾经经历的苦难，能做的唯有尽量弥补她一切遗憾，龙棨赜当即要参与博彩为她赢得那份美食却被白缨夙阻拦了。
白缨夙清浅勾唇，满满摇头，眼中再也看不出一丝留念，只有坚韧与冷漠：“如今，这份汤圆已经配不上我了。”
十年前她仰望着这里，十年后这里的人已经不配仰望她了。
龙棨赜怜惜纵容地握紧她是手心，牵着她离开这片配不上她们的地界：“好，我们回去就吃藕粉圆子，吃多少有多少。”
面具戴的久了，娇嫩的肌肤开始抗议抱怨，龙棨赜又牵着人随意走进一家茶馆要了个包间休息一会儿。今日举国欢腾，茶楼酒肆家家爆满，眼下这个位置也是因为赶得好前一家刚走。小茶馆很平民，不隔音，左右包房里的喧哗杂乱声毫无褪色的透进她们的包间里，左边说着昨日国宴上的斗争，赞誉棨亲王夫妇为国争光，右边私论着皇家那些王与妃们不可言说的秘密。夫妻二人夹杂在中间，颇有些哭笑不得。
摘下阎罗面具，清华桀骜的棨亲王高挑剑眉：“哦，本王怎么不知道本王年少遇刺重伤被你救过，苦苦寻你多年。”
缨夙失笑，掀开头上的帽子，如火焰般的红色瀑布划空而下：“五王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家有个私生子啊。”
堂堂王爷什么人，自己的子嗣怎么可能流落旁处，有时候越穿越不像样子的传闻当事人听起来真是可气又可笑。
“不知所谓，你们这帮愚民简直就是闲的。”
棨亲王夫妇有兴致闲听流言，其他包间里的人可忍不住了，白缨夙弯了弯嘴角，这声音好熟悉。
“唐染，你给我回来！”
“哪个说宁王是韫王妃母亲生的，给本郡主站出来！京都与君俣隔着数万里，宁王与王妃容貌千差万别，就因为同有一头红发你们便胡乱非议，怎么不说那个女魔头罂主就是你们那个韫王妃啊。”
君俣的宁王就是唐染的死穴，任何人包括唐城都不能欺负的存在，唐染一听到有人说宁王的坏话再也顾不得什么体统，地方了，一边咒骂着挨个推开每个房门抓人，身后唐城无奈苦闷地跟着阻拦。
接连推开几个房门，又推开一道房门看见里边同时扭过头的棨亲王夫妇，唐染和唐城皆是一愣，而夫妻二人地目光却越过兄妹两个看向了对面被打开的包房里的某个男人。唐染唐城莫名，直到对面包房里的人惊慌地站起身乱滚带爬的过来行礼，棨亲王妃叫了其中一个俊美男子的名字才明白过来。
“表哥也来和同聊喝茶啊，还真是巧。”
“哼”棨亲王的哼声很低，唯有身边的王妃能听见，旁人看了棨亲王依旧一副清冷华贵地第一亲王模样。
一声娇柔的表哥，瞬间让唐染浑身打了个寒战，最后一点火气都被心头一盆冷水浇灭了，悄然躲在亲哥哥身后装起孙子，不敢看棨亲王那张没有表情的脸。额，她好像惹大祸了，刚刚还听人瞎说什么“棨亲王妃与其表哥沈艮曾经不可言说的一段故事”的，她当时还笑的哈哈的那，白缨夙这个女人应该没听见吧。
白缨夙倒是坦然，对沈艮笑脸相迎如亲兄弟一般，拉了拉龙棨赜的袖口笑言：“有日王爷和我还说要见见小侄儿的，送去的满月礼可喜欢。对了，小侄儿都满月了，可取名字了。”
棨亲王淡淡瞥了眼顺嘴胡说地白缨夙，本王何时提过沈艮了，难道本王疯了不成。
“多谢王爷王妃惦念，小儿名叫天任。王府送来的礼物自然是最珍惜的，等小儿大些一定去王府亲自谢恩。”白缨夙主动放下台阶，沈艮亦不想让缨夙当众丢颜面，配合和缨夙扮演一个不远不近的好兄长。
龙棨赜拽下被缨夙扯着的衣角的手握在手心，僵硬的面容一点点软化，以往最后一丝此时全然消失：“都是自家亲戚，不必如此见外。”
这一刻龙棨赜才真正释然，沈艮于缨夙而言就是那个名字好听看着好看的珍珠翡翠汤圆，配不上她时，白缨夙可以毫不留念地抛之脑后，想起来时也不过是个可以利用打发无聊的玩物。龙棨赜欲她却是眼前的御品藕粉团子，制作复杂讲究，无论色泽口感都不是凡品能媲美的。极品的他自己与一般凡品相提并论，岂不有失身份。
跟着沈艮的同僚们对棨亲王对沈艮的态度大为惊奇，眼睛长在天上的棨亲王可没给过任何官员好脸，由此可见棨亲王夫妇也沈艮的关系还是不错的，都想着以后对这位沈大人要小心一些了。什么棨亲王妃与表哥不能言说的故事都是骗人的，龙棨赜什么性子，若是沈艮于韫王妃真有一腿，现在估计沈艮坟上的草都长得老高了。
棨亲王表示，沈艮地坟头已经在本王心中长了几岔的草了。
回去后的同僚们纷纷将今日见闻说给家人朋友听，继而到时澄清了过往一点传闻，至此沈艮在朝中地位越发稳固，那是后话了。
此时打了招呼，沈艮也是个有眼色的，俯身再一拜告辞：“贵人便衣而来，沈艮不便打扰贵人们雅兴，告辞了。”
其他人也纷纷顺着沈艮请辞，站在棨亲王面前压力太大了。棨亲王淡淡地挥挥手，沈艮与众人无声退出，转身之际最后望一样在棨亲王怀中欢笑的女人，沈艮脑海里闪过一个片段：
……
绿柳成荫的百年大树下，少男少女相伴着依靠在大树下书声琅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对啊，表妹。”
“没有背错哦，表哥。”
“表妹怎么没有错，我现在有表妹相伴，明明很幸福，怎么会劳苦那。”
……
沈艮默默吞下心中苦涩，表妹，我现在赶紧到了那种苦，很累，很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