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苏玥就惶惑不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昨夜大雨的残迹随处可见，枯枝败叶散落在车行道上，人行道边坡汇集了雨水。经过一夜的大雨，灰白的乌云赶往东边去了，露出些许蓝天。从学校去单位的路上，交通拥挤堵塞，前方正在抢修被大雨冲毁的排水管，只能绕道而行。昨夜的大雨是近几年来最大的暴雨，毁坏了不少的临时排水设施。
前方的车流缓慢绕到右边的轻车道上徐徐前进，散乱的人们却见缝插针穿行而过。看不见最前端的状况，苏玥坐在汽车里焦急地等待通行。她并不急着去单位，但看见混乱的交通与纷乱的人流苏玥就耐不住性子。
“真是一座混乱的城市。”苏玥暗暗想到。
苏玥从不喜欢这座城市。考大学那会，苏玥想远走高飞，到繁华的大上海读书，命运不济，只能留在省城，毕业后顺理成章地进入规划科。单位还不错，这一呆就是十几年。
新华路两旁的风景与相映成趣的建筑物就是省城的招牌，这里是省城最有看点的地方。从政府巷拐入新华路后，苏玥的心情稍好点。走入办公室后，她的心又慌乱地跳起来。苏玥对坐在对面的亚珊说起心中的不安。亚珊则安慰她，是没休息好引起的。
王亚珊现在是准妈妈，日日好心情，再坏的事都从好的方面考虑。
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苏玥想起府城区以北那儿有一个防空洞，具体的位置不清楚，也许杨洁能知道。依她现在与杨洁的关系，可随时打电话给杨洁。苏玥连看人的眼光都变了，她觉得，杨洁还挺有女人味的。
苏玥来到办公桌前的电话那儿，电话猛然响起，惊她一跳。她慌乱地拿起电话，是嘉越打来的。
“我在北京，田俊明回来了。”
“俊明……”
“我们坐同一趟飞机从美国回来的。”
“噢……”
“今天下午，同一趟飞机从北京飞回来。”
“噢……”
“六点半到，记得去接机。”
“谢谢！”挂了电话，苏玥仿佛身在梦中。
田俊明回来了，竟然同陈嘉越同机回来的！真不可思议。生活中的小概率事件就在我们身边。
苏玥想起，杨洁说过的，嘉越到美国考察去了。省城要改造飞机场，对于建筑大师们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人一生能设计几个飞机场，让人大显身手呢？当时杨洁对嘉越的好运气啧啧称羡。
再有几个小时就见到俊明了。真听到俊明回来，苏玥却失去见他的勇气。她对俊明可是朝思暮想，嘴上不说，心里没有一天不想，梦里没有一天不见俊明。要说不知道消息吧，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嘉越好心透露，苏玥不去接俊明，太过意不去。
苏玥左右为难。
“什么事？”亚珊的声音猛然响起。
“田俊明回来了。”
“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六点半。”
“你可要去接他。”
“我没脸……”
“一切都过去了，这是新的开始。”
“是我的结束，还是他的开始？”
“他是为你回来的。”
“为我回来的……”
“你先回家收拾一下，这里有我。”亚珊不由分说把苏玥推出门外。
苏玥开上车往家走。这次她不走新华路了而是走延安路，绕到政府巷的后面。街道上的残枝败叶清除了，人行道上的积雨也排干净了，雨后的花木清新芬芳。还未到下班时间，道路畅行无阻，一路绿灯。与清晨的交通相比，倒真与自己所选择的路线有关。苏玥感到，这是一个吉兆。
家里干净整洁，与三年前俊明走时一样。家里既没添置一样物件也没扔掉一样物件。阳台上花草的摆放顺序一如三年前，书房里的凤尾蕨长势茂盛，春季换过一次花盆了。
有一些美好的记忆被表面的浮土覆盖，并不是深藏在坟墓中的，很容易变得鲜活而芬芳。俊明温和的笑脸就这样浮现在苏玥的脑海里。那张脸已不是快乐幸福的，而是忧形于色的一张脸。
站在书房里，苏玥记起俊明爱吃的水果与蔬菜，沐浴后常穿的睡衣，常用的香皂与洗发香波，经常浏览的报纸，爱喝的茶叶与喜爱的花草。三年前若要问苏玥俊明的喜好，她当真记不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俊明点滴的喜好，一点一点刻进林苏玥的脑子里。
苏玥几次进出家门，采办好俊明需要的一切，快到接穗子的时间。苏玥从门口的穿衣镜里看了两眼，镜子里的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辉，发自内心的快乐在眉眼中跳跃。苏玥不记得，有过如此坦率的快乐，就连与嘉越在一起时也没有。那时的快乐总有负罪感，而减少了快乐的高度。
苏玥补了补装，把头发挽成晚装式，换上一身俊明给她买的月光色的AMASS套裙。衣服有点松，整体看上去，合身熨帖。苏玥比三年前瘦了六斤，最瘦时她掉了十六斤，真可谓风吹杨柳。近来她的体重慢慢恢复了。
接上穗子，赶往机场，苏玥看了看快乐中的女儿，笑了。穗子特别开心，仿佛有什么喜事埋藏在心中。
“妈妈，你真漂亮。”
“咱们去接爸爸，晚点回家。”
“爸爸回来了！”
“是的。”
“我昨晚梦见爸爸了，今天就回来了，应早点做梦的。”
“是你把爸爸想回来的。”
“妈妈，你高兴吧？”
“高兴的。”
上一次是什么时间走这条路，四年前吧？三年里，苏玥没出过一次差，没外出旅游过一次，一心守在家里。四年前她开着之字型去接俊明，如今她的车开得顺畅自如，四平八稳。自俊明走后，那种如飞的感觉再没有了。女儿坐在车上，苏玥开车就多一份小心，她记得，俊明说过的话。
赶到机场六半点过了。日落西山，天空澄净而明亮。距她上次接俊明快有四年了吧，那时也是夕阳的黄昏中，接到丈夫的。
苏玥与穗子刚到大厅，就看见旅客们依次走出来。苏玥领着穗子站在远离人群，靠门厅的位置。这样她与穗子就罩在夕阳下了。
俊明从出机口出来，不由自主地看向人群。接机的亲人、朋友可真多，他感到孤苦伶仃。俊明并不指望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却身不由己。他扫视眼前如水的人流，哀愁地低下头。
田俊明与嘉越在北京国际机场不期而遇。三年了，他太想回家了。俊明想看女儿，看父母，如果有机会也会看看苏玥的。当然，他并没有忘记苏玥，与三年前相比，苏玥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没有浇灌的爱情同样会枯萎的，俊明很自信，他的心炼成了金刚石，刀枪不入。自飞机进入中国的领空后，他的心跳不那么有规律了。一想到有见到苏玥的可能，他的心律就紊乱了。
飞机上大多是中国人，俊明坐在飞机的前排，嘉越从他身边通过时看见了他。嘉越欣喜若狂，一把握住田俊明的手。俊明的归国仿佛是一颗定心丸，抚慰了嘉越的心。俊明闹不懂，嘉越所作为何？他乡遇故知不过如此吧，何况还是情敌？
俊明从嘉越简短的交谈中得知，他到美国考察飞机场与体育馆。嘉越很善解人意，主动说起苏玥的事情，附带问起他的近况。俊明不愿多谈自己的事，更不愿让苏玥得知他回国的事，他只是想看一眼就走。
在美国，虽然时有海岑飞来与他聚首，俊明的生活却并不如意。海岑与那位姑娘分手后，并未获得幸福。海岑的女友走马灯似的换，没有一个能长久的，海岑的爱情全给了那个叫姜雪梅姑娘。三年来他们在一起的机会很多，海岑从未提起那位姑娘，而俊明亦未说起苏玥。她们就像放在他们胸腔里的炸弹，随时炸飞脑海里的记忆。这并不是最好的忘却方式，或许他们根本不想忘记曾经的爱情。
俊明感到，生活在具备一切便利条件的环境中，却不能享受它带来的快乐。眼下一时还无法把穗子接出去，若不是怕打搅苏玥的生活，他会更早回来的。苏玥的生活安定后，俊明或许会有其他的考虑。“是我阻塞了她的幸福吗？”俊明暗自想到。“如果情况如此，这次回国就让一切结束吧！”
俊明看向大厅的前方。
苏玥美丽的脸跃入他的眼中。俊明看见，苏玥穿着他买的那件礼服。俊明第一次看见苏玥穿在身上。他一时愣住了，停下来不走了。她穿着那件月光色的套裙真漂亮，松松挽起的发髻与衣服V型的宽边低领很相配。俊明还不知道，衣服还能穿出如此的效果。
“苏玥是来接我的吗？”俊明想到。
这时俊明瞥见，从他身后急急赶上来的陈嘉越。
“她一定是来接他的。”俊明苦笑地说道。
俊明刚扬起的快乐倏地消失了。他低下头快步往外走。
“嘉越。”
听见声音的同时，俊明看见人群中，一位异常美丽的女子，扑到嘉越的怀抱里。两人深情地亲吻后，相拥离开了出机口。
苏玥看见了他。她的手向前一拉，穗子的可爱的脸露出来了。
“爸爸。”
穗子跑过来，跳入他的怀抱里。穗子与两个月前影像文件中的样子又不一样了。穗子长高了，容貌更像母亲。
俊明心里的饥渴得到了释放。
“爸爸，昨晚我梦见你了。”
“我也梦见你了。”
俊明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他同样梦见苏玥了。俊明不是一天两天的梦见而是三年的日日夜夜梦见苏玥与女儿。
俊明感到那妖娆的身姿来到他的身边，却不敢看向苏玥的眼睛。俊明在女儿面前，保持着礼貌，他没有躲开或故意地避开，目光依然定在穗子的脸上。
苏玥拉起行李箱，俊明抱着穗子离开了大厅。
“车在那边，你们在这儿等着。”苏玥轻轻地说道。
车开过来后，俊明随着穗子坐到后面。苏玥不清楚，该以什么态度来对待俊明。俊明冷淡的态度前，苏玥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苏玥完全没想到，他们的见面如此尴尬。两人都感到了尴尬，却不知如何冲淡这不愉快的气氛。女儿穗子是他们的润滑剂。穗子一刻不停地说着爸爸感兴趣的事情。穗子比俊明离开前懂事多了，更会体贴人。
穗子那句，“爸爸，你不走了吧？”
俊明无从回答。
“爸爸，我学会舞蹈了。”
“到家了，跳给爸爸看。”
“为了要你回家，我表现得可好了。”
“表现得好？”
“杨阿姨说，只要我表现好，你就会回来的。不过时间太长了，我表现更好点，你会更早回来的。”
“爸爸有事耽误了，你表现得很好。”说完俊明紧紧搂住穗子。
一路上，苏玥不怎么说话，从后视镜里观察丈夫。苏玥发现，俊明与她记忆中的不一样了，身上的阳光之气不见了，多了些沧桑与疲惫。在苏玥认识嘉越之后的那段时光，俊明身上的阳光之气就消耗殆尽。爱情的背叛产生的损坏比任何一种腐蚀性液体都要强，不知不觉中，它能损坏最美好的事物。令苏玥稍感安慰的是，俊明并没有给她当头一棒，带回来一位金发碧眼的美人或是杨洁奉命前来接俊明。但让苏玥伤心的是，丈夫一次也没有看向她。
夕阳中的郊外美丽而粗犷，一阵轻柔的风裹着芬芳抚过面颊。从市区到机场的二级公路翻修过了，行道树初见成效，没有南方的葱茏却能带来愉悦的心情。三年不见，省城的繁茂出乎俊明的想象，人也比那时多些。飞机落地的刹那，他感到从没离开过省城，看着眼前的美景仿佛又离开很多年。
这是苏玥第二次接俊明回家，那一次她惶惑的心灵想要找一个避难所，这一次她却想迎接一颗备受伤害的心回家。她从后视镜里看见躲避的目光，是害怕再受到伤害吗？还是担忧再次带来伤害？
车慢下来，进入市区了。
“开到府城区吧，我回那里。”说到最后，那声音似有若无，俊明不清楚他到底说出那些话没有。
“那不是你的家。”苏玥说完，看了俊明一眼。
“爸爸那不是你的家，你的家在妈妈那里，我要跟你在一起。”
俊明的心轰然跳起。他回来，只是想看见苏玥，其他的一切借口都是遮掩他心愿的烟雾弹。他根本没有忘记苏玥，他对苏玥的爱深藏在心里最隐秘的角落，连他自己都不敢一窥其深度。家？他的家还能在那里吗？
俊明不再说话，而她也不再说话，穗子安心地躺在座位上，同样不说话。穗子紧紧搂着爸爸的脖子，仿佛爸爸会凭空消失。这比平时晚一个多小时回家，苏玥安排穗子先做作业，再吃饭，饿了先吃点蛋糕。
在国外，许多事俊明记不住了，无论他怎么想，最终都是模糊不清。家里熟悉的一切，唤起俊明对家的记忆。
盥洗间，俊明看见常用的物品一样不少，客厅里他看见他爱吃的水果，报刊篓里有他爱看晨报与晚报。书房还是他走之前的样子，凤尾蕨长势很好，衣橱里的衣物整齐地摆放着，散发出淡淡的幽香。他用过的书，放在书桌上，他用过的笔收到笔筒里了。
俊明被穗子叫到客厅里，闻到了黄山毛峰的香味。苏玥沏好了茶却不敢叫他来喝，从杨洁的口里，她终于知道俊明爱喝的茶水。人真是奇怪的物种，没有爱情时再大的事也会不经心，有了爱时再小的事都会放在心上。三年的相思，俊明的点点滴滴都刻到苏玥的心上。苏玥突然觉得，那些视而不见的优点，早刻到她的心里。
回到家后的苏玥换上家居服。相对于身穿精致优雅礼服的模样，俊明更喜欢身穿随意亲切便服的苏玥。苏玥进进出出，忙碌着做饭。
见面快有两个小时，他们的目光却没有交集。苏玥与他记忆中的不一样了，整个人散发出与实际生活更为贴切的气息。苏玥的脚步更沉稳，话语更符合人之常情，做事的动作更精准了，就连看他的眼神都更为亲切。
俊明并不是在喝茶，而时刻注意厨房里的苏玥。苏玥的一切都变得更可爱，俊明眼里孩子气的苏玥突然长大了。看见她进来，俊明的目光看向阳台上的杜鹃花，苏玥刚离去，他的目光紧随其后。三年过去了，俊明依然爱苏玥的一切，就连她的缺点他都爱。
俊明听见妻子对女儿说悄悄话，关于他的话。俊明听不清，却见女儿对他做鬼脸。一会儿女儿出来了，手里拿着他爱吃的芝麻薄饼。俊明把女儿搂在怀里，笑了。
“爸爸，妈妈给你的。妈妈说，这是你爱吃的。”
“是我爱吃的……”
“爸爸，你不吃？”
“吃，你也吃……”
“爸爸，你来。你看，这是三年的邮票册子，妈妈集的。”
俊明的眼泪流下来了。
一小时后四菜一汤上桌。吃饭时只有穗子畅所欲言，他们两个像哑巴一样吃饭。这并不影响穗子愉快的心情。穗子比平时多吃了些饭。穗子体态苗条与母亲一样；为了能让她多吃一口饭，苏玥想尽了办法。女儿把吃完饭的碗递给苏玥时，她愉快地笑了，夸奖了穗子。女儿看见爸爸回来，饭量都增加了。
吃完饭后，穗子碗筷一丢，就要跳舞。苏玥好歹拉住，让她休息一会儿再跳。俊明要去洗碗，被苏玥叫住，让他陪着穗子做游戏。在美国，俊明想着陪女儿做游戏的日子伴他度过了无数个日夜。俊明肚子里的故事攒了一箩筐，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穗子听够了故事，表演完舞蹈后到了穗子就寝的时间。
“爸爸你不会走吧？”
“不会走。”
“明天一睁眼就能看见你？”
“当然能看见。快睡吧，要爸爸陪着睡吗？”
“不要。老师说，要自己独立睡觉。”
“好孩子，晚安。”
“晚安。”
穗子安心地进入梦乡。苏玥拿出俊明常穿的那件睡衣，让他洗漱。俊明尴尬地接过睡衣，走入浴室。俊明从盥洗间出来时，只有主卧里散发出殷红色的灯光。俊明来到门口，想对苏玥说声晚安，却看见苏玥正在门口等他。她浑身散发着紫罗兰的香气，两眼闪闪发光地望着他。
“你回家来太好了。”苏玥看着俊明脱口而出。
“你真的想要我回家？”
“这里一直是你的家。”
“回家来真好。”
苏玥战战兢兢地拉住俊明的手，把他拉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颗不知疲倦狂跳的心。随后苏玥把他的手放到嘴唇上，亲吻那只因过度狂喜而颤抖的手。当她握着那只手时，苏玥感到，那只手就是她一直寻找的手。
田俊明扬起头看着妻子的眼睛，这是他回家后第一次看妻子。俊明不确定妻子对他的爱。他从妻子的笑容里，看出来了。俊明把苏玥搂在怀里，体味这一刻的美妙。他没有想到，还是这样迷恋妻子的身体。俊明的呼吸急促起来，不能满足甜蜜的亲吻。苏玥温柔地靠在俊明的怀里任由他的索取。这是俊明日思夜想，想要追求的爱情。他以为付之东流的爱情，并非表面的消失，却以另外一种方式保留下来。
当林苏玥靠在丈夫的怀里，她真正明白了自己的爱情。这之前苏玥有过怀疑，以为她对丈夫的思恋和渴望是由愧疚而激发的。而丈夫吻着她时，苏玥更加确信了对丈夫的爱，甜蜜像潮水一样袭上心头。
“你会原谅我吗？”苏玥从俊明的怀里探出头来说道。
“我早已原谅你。”
“我不会原谅自己的，会背着爱情的十字架爱你。”
“不，那不都是你的错，也有我的错；要想重新生活，就要轻装上阵，不仅是你还有我；苏玥，我们一定要幸福。”
“我爱你，你不会走吧，要留在这儿？”
俊明看见苏玥眼里满是希冀。
“我会永远留在这儿，林林，你爱我吗？”
这是田俊明第一次如此问苏玥。
而在三年两个月的日日夜夜里，林苏玥早已准备好了答复。
“我爱你。”
婚姻的幸福在于稳定，爱情的泡沫，不能见诸阳光，五光十色的泡沫终究有破灭的一刻，爱情的力量是让彼此幸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