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韩恩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阿冠还躺在身侧。
她侧过头定着眼睛看他。他的头搁在白色棉枕头上,呼吸沉稳。
清晨的光透过那一小块方窗散进来,让她觉得恍惚。
与她同眠共枕的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回想起他们的过往,她觉得触目惊心,心有余悸。她的初衷是什么,似乎早被自己渐渐遗忘了。人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明晰的人是因为还没有预见恰好的人,转折的故事来让他迷糊不定。
毫无预兆的,他睁开了眼睛。
韩恩睫毛一颤,与他四目相对,有微微的尴尬。空气里是丝丝的气流声。
他看了看她,刚睡醒的声音还不明朗,“我们出去走走。”
薄云遮日,蓝绿的水面闪闪的银光,有木头小船从两头驶来,带着观光客。一排边高大的绿树木,在风里呼呼地作响。他们顺着河岸走,在一张长木椅前停下。
“伤口还会不会疼?”
“不疼了。”
“你说过,你不喜欢这里,”阿冠问,“你喜欢些什么?”
“……”
他看她,她嘴唇轻抿着,风里的头发又散又乱,却依旧动人。年轻的头发,年轻的皮肤,年轻的眼睛。忽然记起来,她只有20岁。她是不是也喜欢,年轻的男孩子?
他淡笑,心想,周冠启,你在想些什么。
“草莓,可爱的狗,发卡,美术馆和漂亮的衣服,”韩恩看着水面淡淡地说,
“指甲油,耳环,跳舞,香烟和你。”
他看看她,转头低首,点起一支烟。
远处的低空有片透亮的薄云,缓缓移动。树上有一枚黄叶子掉下来,落在了韩恩的毛衣上。她捻下来,放到手边。
他的眼睛没在烟雾里头,半眯起来。烟抽掉一半的时候他说,“对不起。”
韩恩看看他,笑笑,又看看河面,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正经的人一旦正经了,说得最多的无非是对不起,或者,我爱你。他说的是,对不起。
“不用抱歉的,是我犯贱。”
不是吗,知道他来者不善,却捧出真心和他玩。她凭什么自信能以心换心?
阿冠看着她,慢慢地说,“不问问,我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她和他对视。
“健身,白兰地,保时捷和年轻漂亮的女孩。”他吐出一口烟,若有似无的笑笑,
“打架,跳舞,香烟……和你。”
她眼睛清澈,轻轻地望向他。
阿冠身子慢慢向后仰,倚在靠椅上,望着远空,思绪随着眼神飘出去。
他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地方传来,
“你听说过千代房产吗?我的父亲亲手创办了它,前两年的时候被你们韩氏合并,我父亲选择了自杀,我从美国回来的时候,没能见到他的最后一眼。”
韩恩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血液都凝聚在心脏,成了方方块块。一切的一切都有了源头,所有的事件都像珠子被一颗颗串在了一起。
原来是这样。
她看着他隐忍的侧脸,脖子上的那方纹身微微收缩。
他轻笑出声,“我知道,你刚刚漏说了一样,你最喜欢的是画画,最喜欢的画家是塞尚,他的仿画你收藏了一房间。
你母亲出生富贵,典型的大家闺秀。从小对你教养有加。
你父亲最喜欢古物,大大小小的拍卖会从不会错过。出手大方。”
他回头看她,“韩毅成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回国不久,你母亲就自杀身亡。*平续弦,给了韩毅成正式身份,一时间成为了圈子里的最大新闻。”
韩恩听着他如此平平道来,轻轻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他说的都是事实,一个字也不差。
他伸手,轻轻覆盖住她紧握的拳头,手心温热。他看着她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下乌黑的眼珠,淡淡的蒙上的水气。
“如果早两年,我不介意送你漂亮衣服,带着你去法国,去伦敦看画展,用尽心思地追求你。可是现在,我们不可以。”
“回去吧,韩恩卿。”他空着的手拨开她的刘海,“把头发再留长一些,原谅你的父亲,穿条漂亮的裙子,去英国,去美国,都好。
离开我,也离开那个家,过正常的生活。”
韩恩咬着自己的舌头不发出声响,眼神倔强地看着他,眼泪却流了下来。
他要伤害她的父亲,却要她正常地生活。她穿越千山万水,他却轻而易举地让她离开。
“不要哭。”他声音喑哑,粗糙的拇指揩她的眼角。“你这样的勇敢,跟着我都不怕,还怕什么?”
她抬头看他,“放我走,你不后悔?”
“……”
“不利用我……你怎么报仇?”
他微微笑,“利用你,我更报不了。”
秋风裹着清透的空气呼呼地吹来,被风吹落的叶子又一枚,落在了她的黑发上。他抬手时她开口。
“我们可以的。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忘记一切。”
眼泪静静地往下淌,模糊了她的视线。
他要说话,却被她打断,“你不用急着回答,想清楚再告诉我。如果不行,我就离开。”
她揩干自己的泪,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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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举起酒杯示意。
韩毅成也举起杯子,圆润的玻璃“叮”地轻轻相撞。
一桌子的中餐,油亮的蔬菜,热腾的清汤。顶上的大灯通透雪亮,把桌上人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
罗雪兰弯起了嘴角,笑容由内而外。
“生日快乐。”*平说。
“谢谢爸。”
“你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不爱热闹。”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稳重是好的,但难得也该让自己放松放松。过生日,就该办个party,让你的母亲和我都开心开心。”
“是的,爸,我知道了。”
“我觉得这样也很好,就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罗雪兰一说完就发现自己有些失口,有些失措地飘开眼神,岔开话题,“尝尝妈妈新做的莲子乌鸡汤。”
这样明显的慌张,谁都看在眼里。
*平并没介意她的失口,倒笑着对着儿子说,“毅成啊,我们父子俩快尝尝,你妈都快成煲汤专家了。”
韩毅成心里轻轻地皱起来,脸上却笑笑,用白汤匙给父亲盛了一碗递过去,自己再盛上一勺。
“好喝。”他微笑。
“又大了一岁,自己的事情要抓紧。”罗雪兰看着儿子,所有母亲的心情。
“遇见合适的,我会带回来。”他是最优秀的儿子,深知父母的心思。
*平笑起来,对罗雪兰说,“毅成的眼光,我放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