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山被张夏花骂了几句，心底也生了闷气，虽然定亲了，但是没正式拜堂之前，两个人举动太亲密，是要叫人看不起的，何况邻居都晓得的事情，他还不晓得，他这张老脸岂不要丢到山那头去了。

他气哄哄地跑到张秋兰家，院子里一个年轻人正俯身锯木头，结实的背部和肩臂，想来也全是肌肉，杜大山走到门边，又把骂人的话给咽回去，赵泽野回头见了他，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读书人不擅长言谈，他倒是可以理解。

“我说，赵公子，你怎地有空过来了？”

“我来帮若春做板车，她不是要去镇上卖米粉吗？”

“这木头也是你砍来的？啥时候弄来的，真是辛苦你了。”

“今天大早上山，砍了一棵好木头，这东西做出来不容易断裂，也不会被虫子蛀掉，是很好的木材。”

他指的是梨木。

杜大山认得出梨木，看了两眼，十多年的好梨木，长在深山，进山就得两个多时辰，他要是一大早就进山，这个时辰是出不来的，杜大山不禁多问一句：“昨儿晚上，你是宿在哪里了？”

这个问题问的莫名其妙，赵泽野回头看他：“我当然是宿在我自己家了。”

他旋即明白，林婶子又去杜家说了些风言风语，杜大山才赶过来的。

赵泽野似乎晓得怎么回事，仍旧专心地锯木头，杜大山往里走，看见杜若春在后头收拾一堆芋头，她今天想做芋头羹，加些酸菜，特别开胃，她爹从后边走过来：“你怎么单独和赵公子在一块，叫邻居都说闲话了。”

“我以前还去过他家呢，他给我锯木头又怎么了，碍着他们什么事了？”

杜若春不客气道。

杜大山的脾气软了一点：“我不是别的意思，就是为了你的名声，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叫人上家里来啊。”

“我的事你们管那么多干啥，我都不在家住了，以后我靠自己，决计碍不着你们的事。”

“你...........”杜大山的火气又上来了，说，“你是杜家的闺女，你给我丢人，我就看不得，一定要管。”

“你怎么管？把赵公子赶出去还是干啥？赶出去了，小心以后他不娶我了，你们得把聘金全都还回去。”

杜若春也不示弱，这些人总是想拿捏她，试图让她听话，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她只听她自己的话，谁也别想总牵着她的鼻子走。

杜大山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力气太大，她抽了一口凉气，听她爹说：“再怎么样我和你娘还是把你养大了，你记恨你娘把你卖给王有财，但是你不能忘记她给了你一口奶吃，没饿死你的恩情！”

这么一看，她确认了，自己还真不是杜家的人，她微微一笑：“我真是你们捡来的？”

杜大山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眼神躲闪之际，杜若春不依不挠：“我的生身父母是谁，他们在哪里，为啥要抛弃我？”

杜大山松开了她，心情显得有点低沉了：“你这个丫头，以前还不觉得你聪明，你娘还说你是个傻子，光会干活不会说话，现在怎么一下就变了.........”

她揉着手腕，漫不经心道：“我娘对我做过的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的，念在她没饿死我的份上，你开个价，我彻底从杜家离开，以后不准再问我要钱，我也不会回家去的。”

上一辈子和这一辈子的事情历历在目，没有张夏花，她不必惨死在王家，这一辈子又差点重复了上一世的悲剧，张夏花这个人万万不能再多联系，她想彻底离开杜家，摆脱这个吃人的女人。

杜大山眼里闪烁着泪光，养了十五年的女儿，说走就走，他不敢相信，心底又舍不得：“你娘对不起你，你爹我可没对不起你，你咋这么狠心，连爹都不要了。”

“我娘差点害死我，我再认她，没准啥时候又得死一回，反正我是不会回去了，你开个价，以后也别来纠缠我，不过以后我还是会叫你一声爹，她的话，就不一定了。”

她重复了一遍，杜大山不能接受这个事，狠狠地砸了一下泥墙，墙上裂了几个口子，掉下来不少黄泥。

“你不是捡来的，你是我抱养的，以前在郡里做活，一个朋友带着你要卖掉，我就拦下来了，那个时候你娘一直怀不上孩子，我花了五十文钱，把你带回家的时候，你娘还是很喜欢你的。”

“有了弟弟之后，我娘嫌弃我不是她亲生的，开始折磨我，欺负我，是不是？”

“她也不是有意的，她就是那么个人，你不能总怪她呀。”

“呵呵，算了，你开多少价，才能让我走？”

杜大山直愣愣地盯着她，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嘴里出来的，杜若春义无反顾，要摆脱张夏花的毒手，杜大山抹了一把眼泪：“你是我养大的，做爹的怎么舍得卖了你，你娘千错万错，你爹我总没错罢，你咋这么狠心........”

她爹的话让她也有些伤感，从小到大，只要她爹在，张夏花就不敢随意欺负她，可是她爹大部分时候都不在家，为了养活一大家子人，杜大山总是在外头忙着干活，还落下了胃病，总是胃疼，反酸，她咬着唇，把自己的唇瓣都咬白了，才挤出几个字：“女儿只想好好活着。”

杜大山说：“我让你早点出嫁，你是不是就还认我？”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他被风霜吹皱的脸颊黑黝黝的，一双眼睛毫无神采：“本来你姥姥没了，一年以内，按道理家里是不能有喜事的，我就说你被我赶出门去了，以后你也不算杜家的人，你就早点和赵公子成亲罢，省得乡亲总说你闲话，一个姑娘家，名声丢了，我怕以后赵公子嫌弃你。”

要她提出来，不如让杜大山自己提，自己提，以后见面了，还能叫他一声爹，杜若春似乎感受到她爹是真的心疼她，心底发酸，鼻子麻麻的，有点难受了。

“爹，对不住，我不是因为恨你所以想走的。”

“我晓得，是你娘那个人不好，从小就亏待了你，我那个朋友说，你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让你一个小姐来我这样的人家受苦受累，我对不起你。”

她递去自己的帕子，让她爹擦眼泪，她爹擦了擦，忍住了心底万般难受的情绪，说：“晚些时候，我把当年你襁褓里留着的那个肚兜给你找出来，上边有你的名字，还有生辰，你要是有机会，就去郡里寻一寻你亲生爹娘，兴许他们还认你也不一定。”

杜大山是条汉子，做事从不遮掩，既然杜若春晓得自己非他所生，杜大山心想干脆让她去找一找的好，要是她真有良心，以后还是一家人，她还会叫他一声爹，那也不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