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歌举目看去,从阴暗里缓缓踏出一人,白衣胜雪,身子劲瘦,面上的斗笠不知何时已经除去,斑驳的曼珠沙华纹路纵横在脸上,原本俊朗的面貌,此时无端的有些阴森可怖。
正是洛秦。
闲歌自他走过来时,便开始凝神戒备,此时此地,遇上此人,且瞧着他一副将笑不笑的模样,就能明白,这“偶遇”该是算不得什么好事的。
“哦呀,是你。”闲歌面上镇定自若,实则心中惊讶不已。
洛秦低笑一声,不过瞬息,便掠到了她身边。
好俊的功夫!闲歌心中微微赞叹。
不过这功夫现今对已经累极的她来说,不似雪中送炭,更像雪上加霜。
洛秦瞬间出手,制住闲歌周身要穴,一把揽过她的腰身,于她耳旁低声耳语,“我可是找得你好苦呀,木子。你可知,这几百年来,我都吃了些什么苦?”
“哦?你不是修仙门派的人么?区区凡人也能让你洛秦吃几许苦头?”闲歌讪笑,同他打着哈哈,一边稍稍挣扎,却立刻被洛秦用力制住。
“那木子呢?木子也是个仙人呢,现在不也落在凡人手里了么?”洛秦声音里有些微嘲意。
若说她现在仍旧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模样,那也着实是顶着个上神名号而受之有愧了。心念电转一番,她业已明白,今夜之事,七八成当是同这洛秦有关的。
“以木子之智计,约莫已经省得今夜之事了罢,可惜我那小颂惜却是个木脑袋,叫你这条滑不留手的小鱼给跑了。”
“原来那鸨儿却是你的人?我原以为,我二人是井水不犯河水,当年我好意让你保留自身面貌,活的个千年,许是清心修行起来,你也是位列仙班指日可待的。”
闲歌心中哀叹,今日可算是栽在凡人手里了。
“木子有听过一句话么,嗯?”洛秦又凑近了她耳边,深深嗅了一口她的气息,“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洛秦抬手,在她面上巡梭,仿佛想揭过这层凡人皮子,透到内里,抚上那张原本的倾世容颜。
“洛秦,那你也当知道,既然我是仙人,你便不怕报应么?”
洛秦闻得这句便又笑了开来,邪肆狷狂,“哈哈哈哈…我会怕么?我筹谋了这件事许久了。”
他盯着闲歌,在幽暗的夜里,双眼如同猛兽,泛着光芒。
他又开口,“木子,这些年里,我吞下过无数凡人的生魂,也食过那些普通小仙的滋味,却不知,木子会是个什么销魂蚀骨的滋味?”
闲歌毕竟业已活了万年多,虽则洛秦这话阴森透寒,却也没悚着她,只是接下来他说的这句,却实打实的惊着了她。
洛秦说,“当然,我可是心疼木子得紧呢,怎会无耻如斯,吃掉你的魂魄呢?我呀,只要你与我,夜、夜、春、宵。”
他一字一顿,“将你囚在我的身边——再上、不、得、天、去!这业报就自然落不到我头上了。而且,我还知道,仙人下凡,这仙力一事么,呵呵…木子想是明白得很,否则现今也不会被困到我身边,不是么?”
他说着,又紧紧搂了搂闲歌。
闲歌口鼻间净是陌生的男子气息,心中早就破口大骂不已,。
只是面上却仍是一派风轻云淡,依旧镇定自如,“不过一具皮囊,声色表象,不外乎尔尔,你若是要,便拿去。”
说罢又故意凑到洛秦面前说道,“我现在,可是由里至外,都是个男子呢,难不成小洛秦有龙阳断袖之癖不成?”
却见洛秦眉头一皱,定定望着她许久,似是要把她拆吃入腹的凶狠。半晌,又笑,只磨着牙道,“想来木子的男子滋味,说不得要比那些凡间女子好上百倍呢。”
“你……”闲歌还未来得及说话,却猛然惊觉颈后钝痛,晕了过去。
洛秦于暗巷里,抱住孱弱少年模样的闲歌,口中喃喃道,“我要把你囚在身边,尝我半生伤痛,木子,你说可好?”
一张布满纹路的脸上似悲似喜,似哭似笑。
转眼,巷子里风声顿起,再看时,已经毫无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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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歌混沌之间,只觉得口中被灌了些什么,尽是苦涩难言的滋味,伴着些许腥膻。
玉眸半睁半闭,悠悠醒来,却正对着一双轻佻戏谑的眸子,以及那双眼下皮肤上,绮丽的曼珠沙华,大朵大朵的开放。
她不知洛秦为何变成这样,也不知他面上这些伤疤模样的烙印,是如何得来。
当年将受伤的他捡上天去时,这人还是个单纯并且不谙世事的少年,转眼不过几百年间,却不想人事境况皆被蹉跎扭曲成了这样。
身子有些虚浮,看了看洛秦似笑非笑的唇角,与他手中的碗。
唔,想是这东西罢。
她抬眼环顾了四周,入目皆是冷硬石板,与为数众多的刑具。
这便是凡间常用的刑室一类么?以前只在戏折子里瞧过,现今看着那些摆设上锋利的齿槽,刮骨钢刀,长着倒刺的鞭子。
还有,木板上一道道洗刷不去残留的暗红血渍。
她微微转头,却闻得自己身上传来一阵一阵铁链摩擦的声响,她这才后知后觉,是自己双手双脚被缚上了铁链。
孱弱纤细的四肢,苍白可见隐隐青筋,血液在其中流动,不疾不徐。
就这样,被圈禁在铁链重索中。
这般瞧来,她也要被轮上几次这酷刑么?可这洛秦几时与她如此不共戴天起来?
她想不通透这点,只好问了出来。
面对满室刑具,幽寂的屋子里一灯如豆,闲歌清寡淡然,火光闪烁在她脸上,甚至瞧不见一丝眸光闪烁,“我印象中,似乎未曾杀你满门,你安排今夜这场戏,意在何处?早早说了清楚,也好让我放下心来。”
洛秦站在她面前,吊儿郎当,嘴边的弧度扩大,“木子,你是想说,放下心来逃跑么?不过…你可是要失望,也要失算了。”
闲歌看着他,眸光定定,“我是想,你打算把我凌迟还是黥面剜眼,早作打算,一具皮相而已。”
“我怎么舍得呢?不是与你说过了?我要——夜、夜、春、宵。我思索着,木子在我身下,婉转*的声音,想一想,都是无比的销魂蚀骨呢。”
他的笑声逐渐扩大,回荡在静寂刑室中,原本朗然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却无比刺耳,有如同铁皮摩擦的尖细。
闲歌倒也不恼,“那约莫是让你见笑了,我既学不来这套*,也学不来如何婉转。约莫是个不多日的时间,我总有仙灵回归那日,你且瞧着,今日你对我不敬,来日我也能让你,下幽冥,进阿、鼻、地、狱。”
她看着他,痞声痞气地说着威胁的话,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玩笑而已。
却是实打实的大实话,她木闲歌可不是善男信女,她睚眦必报得很。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死得其所。”洛秦说完,捏起闲歌的下巴,用了大力,却没见到他意料之中她极其吃痛的表情。
闲歌甚至眉头都懒得皱一下。
洛秦不由恼怒,凭什么她一直便是尊贵如斯又高高在上,俯视着他!凭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