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端醒来的时候只是觉得头很痛，好似是有什么东西要撕裂开来一般的疼痛。

这是鎏唐皇宫，他很确定，此时他身处一个空无一人的屋子。

他勉强坐起身，眼睛尽快地适应着刺眼的光线，垂着头，一头光泽的青丝垂落在肩头。以至于鸢尾进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有丝毫的察觉，直到她端着药走到他的跟前。

“这是王上吩咐我给天尊您熬制的安神汤。”说着鸢尾将手中端着的铜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淳端没有说话，亦没有抬头，意思大概是他知道了，让她退出去吧。可是不知道鸢尾是不是并没有会意，她一直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离开。

淳端缓缓抬头看她，想一探究竟，终于对上了鸢尾的眸子。这边鸢尾也不显得惊惧，只是继续不卑不亢地看着他，开口说：“淳华王上吩咐了，要我必须看着天尊把这安神汤喝完才能离开。”

听到这里，淳端想也没想，端起桌上的铜碗一饮而尽，豪爽大气。

待淳端把铜碗重新放回桌子上，鸢尾心里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却听见淳端在身后忽然问道：“江灵初呢？她回来了吗？”

鸢尾听到淳端唤的那一声江灵初，心中不禁彻底平静下来。看来淳端的记忆并没有被恢复，鸢尾不明原因地安心了下来。

前几日，鸢尾见司命锦刹将淳端带回王宫的时候，自己的心就开始突突地跳，她总觉得当时锦刹和鎏唐王上淳华交换眼神时的古怪必有蹊跷，直到她偷偷看到在众人退去后，锦刹伸出手在面前幻化出了一个木制的锦盒，然后放在了淳华手上之后，她才真的确定了，那就是传说中的上古神物转忆匣。

而淳端的记忆可能已经被恢复了，他的一魂一魄应该也已经回来了。

鸢尾此时哭得自己明明应该为娈沐感到开心才对吧，可是此时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她的一些记忆告诉自己此时，与自己而言，应该是悲伤的。

就如此时是一样的。

“灵初师姐她病了，在王妃那里休息。”鸢尾没有回头，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因为他害怕淳端再询问自己其他的问题。

淳端本来就只记得在众山上看见了失魂落魄的江灵初，后来遇见了什么人什么事，他一概想不起来了。此时，听到江灵初生病了，他那一日的记忆又如潮水般一股脑儿地涌了过来，顿时他觉得头很痛。

阳光透过玻璃纸般的窗子洒落在阁楼中一间简约而高兴的房间，江灵初缓缓睁开眼睛，柔柔的晨光落在她那双水一般柔美的眸子上。光晕一圈圈转开，就像水中泛起的涟漪。

江灵初的眼睛很疼。

生疼的感觉透过一双没有光彩的眼睛一下子钻进了心里。

鸢尾轻轻推开房间的木门，她以为江灵初还没有醒来，所以她的步伐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走至榻前，瞧见了一双已经睁开了的冰冷的眸子，不由得攥紧了衣角。

因为锦刹的阻挡，淳端的一魂一魄和记忆并没有恢复，而且暂时安放在了转忆匣中。可是柳炀卿的消失已经成为事实，为了不让江灵初起疑心，也为了不让淳端发现端倪，因此锦刹和淳华一起编了一套说辞，最后将这套说辞展现在江灵初面前的任务就交给了鸢尾。

阿沐，我曾经发誓绝不欺骗你，可是……他们说这是为了你好，更何况如今你的身份是江灵初，我这样也不算是在欺骗你吧。鸢尾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醒了？”鸢尾微笑道。

江灵初轻轻坐起身子，似乎是在等待着鸢尾接下来的话，目不转睛，像是站在黑暗中的人，抓不住丝毫光明一般无助。像是在求救，希望自己的呼喊就可以让光明到来。希冀无比。

可是，鸢尾的话明明会让她更加绝望啊。

娓娓道来，语落成伤。

白日里的闻歌台看起来没有夜晚时分那么明艳宏伟，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安聆现在闻歌台上，并没有望向九容的方向，而是飘忽不定着。

淳华为她建造闻歌台的初衷是要她可以即使距离很远也可以看见家乡，可是她哪里有家乡？在他眼中，她总是眺望九容的方向，可她实实在在眺望地不过是九容方向天边的那朵绯红的云罢了。

一如她遇见淳华的那一日，血浸染了大地，那朵绯红的云浸染了灰蒙蒙的天空。

柳炀卿，你甘心你的离开吗？

又一个这样的魅灵离去了，何时才会轮得到我呢？

番外篇（一）

在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的心里被巨大而无尽的空虚所笼罩。面前那个抚着胡须的老者若有所思而且还很怜悯地看着我。他吸引了我的目光，也让我的注意力得到转移。

我试着张了张嘴巴，想要发出点声音，然而声音是发出来了，可是却连不成句子。好像是我自己都忘记了，此时，我还是和不会说话的孩童。

“我给你取名沈炀卿。”那个老者严肃地开口，好像害怕自己如果温柔一点的话，我就会反驳他。过了几秒钟，他忽然摇摇头，眼神飘向了窗外，我顺着他的眼神望去，一片柳絮纷飞的景象。紧接着他转过头，改口说道：“算了，现在我给你改名为柳炀卿。”

我看着他，露出了一副超出我的年纪的无奈神情，这些他都尽收眼底，丝毫不诧异。

在我刚刚学会自己走路的时候，他就要我拜他为师，行了一个十分隆重的拜师礼。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个神仙，称号白菜仙尊。

在我跌跌撞撞地走到他面前跪下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有些许欣慰一闪而过，然后就被悲伤替代。我不敢多看他，因为他的喜怒无常让我琢磨不透。

三叩九拜的拜师礼结束，他第一次对我那么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也是那段时间里面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了笑容。我当时以为我肯定是拜了一个非常厉害的师父，我也以为我一定也会变得十分厉害。

然而事实却叫我失望了。

逐渐长大的过程中，虽然我已经成为了他的弟子，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肯教给我。偌大的白鹿山，却让我感觉甚是无趣。

我百般央求师父，他却丝毫没有动容。最后他质问我，你学习那些有什么用处？

我被问的哑口无言。我心中很清楚我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变得很厉害，却不知该如何将这个想法告诉师父，我很苦恼。

我决定要好好思考一下，顺便也想了一个能打动师父的心的办法。于是我跪在师父的房门前，开始思考。

整整三天。

我不眠不休，没有一刻停止过思考那个问题。我竟然没有感觉到劳累或是虚弱，好像思绪成为了我的精神食粮。可是思考一直无果，脑海里好像有些什么东西，我一直无法准确地抓住它。

就在思考三日后，师父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我茅塞顿开。

师父没有问我答案究竟是什么，而是说了一句：“若非为师饿了，断然不会就这样妥协的。”

我愣了许久，最后才下结论，师父答应教我修仙了。可我不甘心，我思索了三日才思考出的答案，一定要说给师父听。

师父似是知道我想说什么，连忙摆摆手，然后走开了。

我又愣住了。

后来我才知道，师父那是在教我要善于会心。

那日以后，师父尽心尽力地教给我许多仙术和剑法，我当然十分用心地学习，只是对于我的进步师父从不夸奖，对于我的不足也从不给予批评。就好像我学习与否根本就不重要。

原本学习仙术的热情已经被泼了一盆冷水，我又觉得偌大的白鹿山真的是十分无趣。不过，整整三天时间争取来的学习机会我也在好好把握，而且期待着我的希望能够早点出现。

这时，那个叫江灵初的姑娘的出现恰到好处。

我趴在墙角盯着那个女孩，比我小几岁的样子，脸颊红扑扑的，穿着一条水红色的长裙，没有身姿，也不妖艳，只叫人觉得自然脱俗。尤其，她紧紧抓住她父亲的动作叫我觉得有些奇怪，她是很依赖那个人吗？

接下来，是她父亲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而她被师父抱在怀里捂住了眼睛。

良久，师父把我叫出来，然后给我介绍她说她是我的师妹。我很新奇，师父原本就只有我一个弟子，如今平白无故多出来一个师妹，我好像有点开心。

这时，我才看到那个叫江灵初的姑娘眼睛红红的，我隐隐觉得，她此刻的表情里好像缺少了点什么，却又说不分明。

那天晚上，我的精神异常的兴奋，而且是从没有过的兴奋，于是我觉得去看看新来的师妹，一想到这里我就更开心了。

结果还没有走到她的房间，就在小院的屋顶上看见了她。她站在那里，仙气飘飘，竟然比白菜仙尊还要仙风道骨几分。我不禁咋舌。

她看到了我，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胆怯，但是她眼眸中的光芒并没有熄灭。

那道光芒吸引着我。

记忆中的一些痕迹变得愈发清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