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云朵舒展开来，像是一层层阶梯，好像是直直地通往天空深处。可天空的深处依然可是天空。

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我是喜欢江灵初的。并且这种喜欢绝不是仅限于师兄对于师妹的喜欢，而是男子对女子的那种很一般很正常的喜欢。

只是，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我的喜欢并不是发自于我的内心。确切地说，我的心根本就不属于我，我现在自由的思维，敏捷的身手也根本就不属于我，甚至装在这个身体里的魂魄也不是属于我的。

师父说，我是没有感情的，我所有感情的基础全部来源于这一魂一魄的原主人。

原来，我是在代替别人喜欢江灵初啊。

我还是执意再回到江灵初的身边，即使在临走前的那一刻我看到师父白菜仙尊那眼睛里深深的无奈与无力，我也还是这么决定了。

不论是我真的喜欢江灵初，还是我在代替别人喜欢她，此刻，我都很想陪着她。

可是在我很想要见到江灵初的时刻，她不在；在我等了她整整一天的时候，她不在。

我的心里就像丢失了什么心爱的宝贝，拖着重重的脚步离开鎏唐王宫。

这是叫做淳端的天尊出现我面前，拦住我的去路。我对这个天尊不是没有印象，只是此刻已经疲惫不堪，省去了对天尊应有的尊敬，而且直接询问，然后等待着看他要说些什么。

“你究竟是何人？我为何看不透你的真神？”淳端冷冷地问道，充满了敌意。

不知为何，此时我有一瞬间慌神，而后想起了鎏唐王上淳华第一次见我时的那段对话。

那时是我帮师父白菜仙尊送那个木匣刚到鎏唐王宫的时候。一切礼仪过后，淳华接过我递过去的木匣，然后他的目光开始打量我，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这气质但是与南靖的天尊淳端有些相像。”

我当时心中只道是他在客套，因此我也客套地回答了他一句：“淳端是高高在上的天尊，在下只是一届无名之辈，不足相提并论。”

我以为淳华并不会在意我的回答究竟是什么，结果他居然仍旧坚持着他的想法，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你认为不可能的也许就会是最有可能的。”

这些当时并没有被我放在心上的对话此刻在我的脑海无限放大。再加上，此刻淳端身为天尊竟然会看不出我的真神……

难道……

我原来是这南靖天尊淳端的影子啊。

我冲他邪魅地笑了笑，撂下一句“我是谁于你何干？”便昏了过去。我当时只感觉到有一道力量从我的身后发力，直直地冲向我，我根本无法逃避。

睁眼。

闭眼。

再睁眼。

完全陌生的环境，黑暗侵蚀了一切的样子。空中一抹淡淡的海棠花香在空气中蔓延，让我虽然身处不明地方却并不感觉紧张慌乱，相反，我很安心。

忽然，一道光芒在空中裂开，走进来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姑娘，她走到我跟前，不说话，一直看着我。

这样过了很久，我觉得很不自在。

终于，她开口了：“我可以把你带回去，可你必须要按照我说的做。”

我不理她，转过身去，表示拒绝。事已至此，已经算是很明显了，我大概被绑架了，这样子回去一定会伤害到江灵初。

“我发誓我不会伤害江灵初，我只是……想帮助她。”那个紫衣女子嗫嚅道。我不为所动，心想这种气势她也敢来绑架人吗。

“你已经昏睡过去了八个月，你就不怕她担心吗？”

八个月？

“成交。”

那个紫衣女子叫鸢尾，她很清楚我的身份，她要我在回到鎏唐国以后，解释自己为什么离开八个月时说是因为自己要历劫，经历了噬魂梦，而多亏了鸢尾在一旁的陪伴。

比起不能见到江灵初，我更愿意欺骗她。

况且，我觉得鸢尾每每提起江灵初就好像是想起了自己的姐姐，情深意切，她说，她只是想利用我，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份留在江灵初的身边。

终于，见到了江灵初。

我看到江灵初那副好像波澜不惊的表情有些难过，哪怕我知道其实她心中的想法并非如此，我还是很难过。她还是不愿意为了我表情于面。

全部都是鸢尾一个人解释的，她好像很开心，不知道是因为江灵初很快就相信了，还是因为她以后真的就可以留在江灵初身边了。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江灵初。我希望她的目光能在我的身上停留，哪怕一瞬间也好。

可是只要我一想到，我只是别人的影子，我对她的喜欢全部都来源于别人，我就总是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待鸢尾离开，江灵初开始质疑我。其实我很开心，她总是那么聪明，我想她的心里一定觉得我不会因为遇到什么事情而抛弃她。

可是我不能说出事实，原来我还是根本做不到亲口欺骗她。

这个时候淳端居然出现了，他说昨天他和江灵初有约的时候简直像是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我是真的很想笑。

我突然很想知道他们俩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就是在那天傍晚，我去找了鎏唐王上淳华，我把我关于我的身份的理解全部告诉了他，希望他能够把他知道的，关于淳端关于江灵初的事情也全部都告诉我。

淳华面露笑容，轻轻叹了口气，问道：“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吗？”当时，我不解他的疑问，只觉得莫名其妙，然后示意我确定想知道一切。

如果能够重新选择一次，我不会想知道一切，否则，我就不会决定放弃我心中的感情，也不会甘心让自己消失在世间。

淳华给我讲述了一个漫长的故事，悲怆婉转。

在离开王宫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叫安聆的女子。她那一刻寂寞而伤痕的眼神我这一世都不会忘记。

她很痛快地坦白她的身份同我一样，询问我怎样才能解脱。我对她说了很长的一段话，也是在说出这一段话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对于一些东西已经理解的真的透彻了。

我知道，我并没有说服她。我也无能为力，对不起。

以后，我的内心挣扎了许久，还是决定放弃我对江灵初的喜欢。反正我总有一天要消失于世间，我不想让江灵初在知道一切之后，对我心怀愧疚。

如果可以，我希望她恨我。

我对她做了许多令她伤心的事情，每当我看见她强忍着失落勉强言笑的时候，我都很想告诉她，很想声嘶力竭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可是我不能。

我也没想到，我的最后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

在那个叫锦音的司命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在确定我的记忆不会存在于淳端脑海中的时候，我很满足。

原来有一些东西是可以被我独一无二地拥有的。

在灵魂开始从身体中抽离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开始回放我和江灵初的点点滴滴。

开始的回忆是甜的，美好的。可是在我已经快要意识消失的时候，回忆变成了苦涩的，她是红着眼睛的，眼神是失望的，是绝望的。

大概，江灵初是不会原谅我了吧。

江灵初，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恨我，一直恨我。

不要忘记我。

天空的云朵聚集在一起，化作一片浓厚的深灰色。沈水北站在白鹿山下，不知进退。

经过这许多年，白鹿山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树木更加葱郁，山林更加苍翠。

沈水北攥紧了拳头，最终松开，气的想要跳脚。她生气自己为什么事隔多年仍然不敢面对沈山南。

此刻，沈水北真想打自己一拳。她心底的踌躇叫她挪不动脚步。

良久，她不想再在内心挣扎，终于觉得离去。

既然他想躲，就任他躲一辈子去好了。

“水北。”一声轻唤从身后传来，虽然声音略显苍老，可那语气一如从前。

沈水北不敢回头，就那样愣在原地，背对着白菜仙尊。

这二人就又这样站在这里许久，没有谁开口说话。

最终，沈水北还是没有忍住，垂眸而语：“沈山南，你作为白菜仙尊的这些年……还好吗？”

“很好，只是……已经许久没有人叫过我沈山南了。”白菜仙尊仿佛陷入了往昔的回忆。

沈水北终于下定决心转过身去，看到了老者模样的沈山南。虽然早就知道他应该是苍老的模样，可是在亲眼看到了之后还是倍感感慨。

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变成了苍老的睿智老者模样，而她，依然恰似风姿绰约的少女。

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仿佛没有听见白菜仙尊的后半句话似的，说道：“以你的灵力，必然可以维持年轻的容貌，又何必变成如今的样子。”

“容貌而已，年轻还是不年轻，心境都已不似从前。也只有在一天天衰老的时候，我才会更珍惜从前和你一起的时光。”白菜仙尊看着沈水北，一字一句地说道。

即使白菜仙尊的容貌的确已经苍老，可那双眼睛却仍然充满了希冀和力量。

吸引的沈水北无法挪开自己的目光。

世间最无力的事情莫过于，沧海桑田，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江灵初无力地咳嗽了好几声，叫停留在门外的鸢尾不由得心惊。江灵初已经这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些天了。

鸢尾只告诉她说，柳炀卿回到了白鹿山，说他想继续修仙。

江灵初听到这话时脸色很难看。

“师姐，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要想一想昙嫣王妃啊，她即将临盆，如果这个时候你的身子倒了，她该怎么办啊。”鸢尾轻轻地拍了拍门，焦急地说道。

不久，脸色苍白的江灵初终于推开门走了出来，看着鸢尾道：“你说的对。”目光坚毅。

她说过，她本就是薄情之人。

寂静的黑色覆盖在四周。

淳端并没有安下心来睡觉，一阵海棠花香袭来，叫他原本浮躁的心平静了下来。

接着，是越来越浓重的奇异香气席卷而来。

一个身影闪进淳端的房间，确定淳端已经进入了熟睡后，他拿出一个木匣。

那个木匣在黑暗中散发出妖治而柔美的光芒，就像是一颗身处在黑夜中的夜明珠，经过精雕细琢后的形状十分小巧。

他打开匣盖，木匣中有一抹湛蓝的光芒慢慢流露于空中，最后全部跃至淳端的身上，然后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人的身影又一闪，消失在黑暗中。

淳端开始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似梦却又很真实。

也许那根本不是梦，而是他苦寻已久的记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