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程才人难产九死一生，而这头顾西辞却诊出了她的喜脉，宁鸢自然欢喜，但听着屋里头程才人的惨叫声又不由担心，一时心里竟似打翻了五味瓶，不知如何是好。但李纯是开心的，他开始还有些惊疑，又叫顾西辞再三确诊，这才欢喜地执住宁鸢的手，牢牢握在胸前。

周围那许多人当然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程才人和宁鸢肚里都是龙子，可皇上更在意哪个高下立见。荣贵妃看着此情此景早已咬碎银牙，拭汗的帕子也被捏在手心团得没了形状；丽妃则要淡然的多，只是眼中那一抹羡慕却怎么也无法掩饰，她从三公主早夭之后便再未有过身孕，也许只有上天才晓得她多么希望能再怀有一子。

抿了抿唇，丽妃走上前去，将手喜悦地搭在宁鸢肩头：“怎么有了身孕你自己都不知道？还有你宫里的人，也不留心你平日里的身子吗？”

“不怪他们，”宁鸢道：“近日事多，大伙儿都陪着臣妾慢慢碌碌的，难免有所疏漏。”

丽妃点点头，正待说什么，却听顾西辞道：“熙宝林的胎应无大碍，方才头晕不过是一时紧张又中了些暑气。皇上若无其他吩咐，微臣先到内里去照料程才人。”

“正是，”李纯总算还记着屋里的人：“你告诉张行之，万不得已的话，一定要保住程才人。”

“是，微臣这就去办。”顾西辞行了一礼，深深看了宁鸢一眼方告退。宁鸢怔了片刻，一时想不透他眼中深意为何。

看着顾西辞进了屋，李纯对众人道：“不必都杵在这儿，荣贵妃与丽妃留下打点便是，其他人各自回宫吧。”众人纷纷告退了，李纯又对宁鸢道：“你也先回去，朕让他们备上软轿抬你回宫，别再累着了。等程才人这儿有了结果，朕再去看你。”

宁鸢忙道：“臣妾也想留下，程才人母子生命垂尾，臣妾就算回了临水斋，也不能安心。臣妾且在这凉亭里坐着，并不累。”

“宁妹妹想留下皇上就让她留下吧，”荣贵妃扫了她一眼：“毕竟程才人早产之事就算不是她的主意她也难辞其咎。她若不叫人送一杯茶去给程才人，他人也不会有下手的机会。皇上您硬要她回去，只会叫她良心不安罢了。”

李纯瞥向她，略有不满：“那里头都嚷嚷成那样了，你还有这许多话讲。”

荣贵妃咬紧嘴唇，心中更为生气，却不好发作，只能忍气吞声地认了错不再多言。宁鸢淡淡看着她，内心皆是疑虑和探究——催产药的事究竟是不是荣贵妃所为？

如果仅仅是为了事发之后嫁祸给她，那未免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就是一尸两命。荣贵妃虽然狠辣，但宁鸢记得她是十分喜爱孩子的，不仅是她自己的，就是别的妃嫔所生的孩子她也一样疼爱。若照着这个理分析，此事不该是荣贵妃的主意才对。但若不是荣贵妃，这后宫里又有谁这样狠毒，非但买通了南霜嫁祸给她，还要置程才人于死地？

这样想来，她不禁觉得悲凉。她原本以为争宠与算计不过是几个得宠嫔妃之间的较量，却不知原来这整个后宫的人都在想着如何谋划人心。也是她痴了，入了宫都是皇上的女人，而既然做了皇上的女人，又有几个不想得蒙圣眷、宠冠后宫？顾西辞刚才那个眼神，也许就是在警示她要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不容易吧。

思及此处，宁鸢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李纯拉了拉她的手：“怎么，可是累了？”

宁鸢摇摇头，想了想道：“臣妾记得如果后宫妃嫔有孕在身，都是有专门的太医照料的，对吗？”见李纯颔首，她复又道：“臣妾斗胆，想求皇上派顾西辞顾大人为臣妾安胎。”

李纯琢磨了会儿，道：“也好，朕记得你当年患病迁居泳思堂，也是他照料你的病症。你既觉得他好，朕便派他给你安胎就是了。”

宁鸢冲他甜甜一笑，心里总算觉得稍稍安定了几分。她与顾西辞虽说不上有什么深交，但从相遇到现在，他却一直都是帮着她的。且不管他是为了什么，但放眼整个太医署，她能相信的，也只有顾西辞了。

几人等了大半晌的光景，开始时还能说说话分散些注意，可到后来，听着屋内一声惨过一声的叫喊声，大家伙儿都没了说话的兴致。丽妃几次劝李纯先回太极宫歇息，但都被挡了回来。大概他心里总也是担心的，毕竟是自己的妻儿，伤了哪一个他都不会愿意。

“哇……”一声响亮的啼哭声终于从屋内响起，宁鸢倒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见李纯已是兴高采烈地往屋子门口走去了，她忙也站起来，与荣贵妃、丽妃一同陪着上前去。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位小皇子！”一位稳婆已经抱着婴孩从屋里出来，笑意洋洋地将皇子送到李纯面前。

李纯连连笑着点头，想伸手去逗弄孩子却又怕弄疼了他，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八皇子，这是朕的八皇子。你快去告诉程才人，她诞育皇子，于社稷有功，于龙脉有助，朕待她出了月子便晋封她为美人。”

“是，是，奴婢这就去！”

稳婆欢欢喜喜地又抱着孩子进去了，宁鸢与荣贵妃、丽妃却都是一怔。这后宫里的皇子公主并不少，却也不是每位皇子公主诞生时，他们的母亲都会被晋封，在宁鸢的印象里，这程才人，倒是头一个呢，看来她的父亲程大将军确实是军功赫赫。

“鸢儿，”李纯已经看向她：“里面是朕的八皇子，等来日你生产，便会为朕诞下九皇子，这宫里的喜事真是接连不断。”

宁鸢嗔道：“皇上怎知是皇子，兴许是公主呢？真宁公主还未满周岁，臣妾倒希望腹中也是为公主，倒能与真宁作伴，一同成长。”

“宁妹妹若生个公主，本宫倒是可以帮着教导。”荣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岐阳公主昨儿个还跟本宫嚷嚷，想有个妹妹陪她住在一处玩儿呢。你如今住在临水斋，将来让你的孩子与岐阳作伴，岂不美哉。”

宁鸢默了默未语，她若说是，万一荣贵妃真以此为借口夺了她的孩子去抚养可如何是好？可她若说不是，岂不是白白驳了她的面子，也叫人看笑话。

李纯不是不知道荣贵妃在吃醋，却也不想委屈了宁鸢，只好打圆场道：“你若想歧阳有人作陪，朕明日着人把七公主陈留送到你宫里去便是。她生母只是个御女，位份不高，让陈留跟着你也好。况且歧阳八岁，陈留五岁，两人年龄差距也小些。”

荣贵妃又何尝不知道李纯是在帮着宁鸢，只好笑着谢了恩，还要做出一副愉悦的样子。她有时候是真羡慕宁鸢，这么多年来皇上虽然宠她，可沈萱还活着的时候，皇上的一颗心全在沈萱身上，好不容易沈萱病死了，皇上竟像是把对她的爱全部转移到了宁鸢身上。她身居高位，得着这许多的宠又有什么用，她宁愿用这些宠去换那个人的爱，哪怕只是一丝一毫，她也甘愿。

“不好了不好了！这……这可怎么办！”

原本欢乐祥和的屋子里忽然传来了吵嚷声，李纯一皱眉，就见太医张行之走了出来。他一下跪倒在地，哆哆嗦嗦道：“启……启禀皇上，程才人她……血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