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不知自己的身份低贱，处处冲撞娘娘，是为不敬。”宁鸢沉沉低着头，水葱似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娘娘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臣妾却没有悉心侍奉，是为不尊。”

荣贵妃扫都未扫她一眼，只是举起一只手来细细欣赏自个儿新染的指甲，良久才道：“好一个不敬、不尊，熙美人口才就是好，连数落自己的错处都能说得这样头头是道。那你就再说说，本宫该如何惩治你，才能给后宫众人以警示？”

宁鸢何曾受过这样的冤屈，但奈何她们二人的身份摆在这儿，由不得她不从。深吸了口气，她道：“臣妾不敢多言，娘娘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臣妾绝无怨言。”

“是吗？”荣贵妃略笑了下，忽然扬手将桌上一个茶杯扔到宁鸢脚下。碎片溅起，有一片堪堪划过宁鸢的下巴，立刻就是一道血痕。

宁鸢只觉得面上一疼，下意识地就用手去抹，竟是触手温热，下巴上被划破了正流出丝丝血迹。只是幸好伤口不深，没有大量流血。可女子的相貌是多么重要，尤其在后宫，面相若是毁了前程也就毁了，宁鸢因没法照镜子，不清楚境况到底如何，又不敢站起身来，心里便愈加凉了下去。

荣贵妃未曾想到会划破的她的脸，此刻虽也吃了一惊，但还是按耐住了心情，撇撇嘴吩咐盈香道：“快去拿个帕子给她擦擦。”

盈香应是，忙快步走到宁鸢身边，取出手绢来却不敢下手，怕弄疼了她。宁鸢对她感激点了下头，自己接过手绢捂在了下巴上。

“这是怎么了！”苏梦羲亦是被荣贵妃请来，此刻才刚刚赶到，就瞧见屋里头这么一幕，不由倒抽一口气，才反应过来给荣贵妃请安：“娘娘万福金安，臣妾来迟，请娘娘恕罪。”

荣贵妃瞥她一眼，也没叫她起身：“恕罪恕罪，成天叫本宫恕罪，你们就不能消停一两日？”

苏梦羲赶紧跪下：“是臣妾们不懂事，让娘娘忧心动怒了。不知娘娘请人将臣妾叫来所为何事？若是不着急，不妨先请个太医来瞧瞧熙美人的伤口。”她抬眼看了看宁鸢，心中更为焦急：“旁的倒没什么，只是侍奉在君王身侧，仪容最为要紧，臣妾担心熙美人日失仪，惹皇上生气。”

她话是这样说，但里头的意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李纯最是宠爱宁鸢，如今宁鸢破了相，李纯绝不会善罢甘休。

荣贵妃虽然自恃得李纯多年宠爱又有母家的支持，但到底不想让心爱之人憎恨自己。思虑片刻，她站起身来：“本宫告诉你们，别背着本宫玩儿什么小把戏，这些东西在本宫面前全都行不通。熙美人你今儿知道错了又有伤在身，本宫就暂且饶了你。文芳仪你与她一向走得近，本宫敬重你爹是大将军所以从不为难你，只希望你也识时务，不要处处陪着她坏了本宫的大事。否则，就算你爹是大罗神仙，也别怪本宫不留情面。”说完这些，她扬一扬头，带着盈香走了出去。

“你怎么样！”苏梦羲见荣贵妃出去了，赶紧扶住了宁鸢，小心翼翼地去查看她的伤口：“怎会划破了下巴？我来得迟，就瞧见你跪在这儿已经伤了。她是真想只手遮天了吗？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宁鸢身子一软，跌坐到了一旁，说话时下巴一动就疼，只好含糊道：“伤了我是她无心之失，你让春禾去把顾西辞请来。”

苏梦羲点点头，忙大声唤道：“春禾！春禾你快去请顾太医！初容你去打盆水来，先给她把伤口洗一洗。”

春禾忙应着去了，云初容踏进屋里一瞧也是一惊，但顾不得多说，赶忙依言先去打了水来。苏梦羲已将宁鸢扶到榻上，此刻亲自挽了袖子，沾湿了丝绢轻柔地给她擦拭伤口，不由稍稍安心：“好在伤口不深，也许不会留下疤痕，这还要等顾太医来看了才知道。”

宁鸢感激地点了点头，对云初容道：“去拿个镜子来给我瞧瞧。”

“是。”云初容赶紧去取了镜子，递到宁鸢面前：“文芳仪说的是，伤口不深，纵然会留下疤痕，多敷一些脂粉恐怕就看不出来了。”

宁鸢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心里忽然一动：“你们说……皇上看到伤口，会心疼会生气吗？”

“当然会！”苏梦羲恨道：“纵然她不是有心毁你容貌，但此事也肯定正中下怀。我猜测她这会儿肯定偷着乐呢，巴不得你的伤口再深一点儿。”

“伤口若是再深一点儿，皇上会责罚她吗？”

苏梦羲想了想：“也许会，皇上到底是疼你的。别多想了，就这一个小伤口就够皇上心疼的了。”

云初容亦道：“是呢，平日里美人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皇上都担心得不得了，何况是伤了脸。”

宁鸢微微握了握拳，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她并未打算向荣贵妃出手，但错有错着，此次误打误撞，说不定正是个良机，只是就看她狠不狠得下心来伤害自己了。但若用一道疤痕来换荣贵妃的失势，这笔账还是划得来的，她要赌，赌李纯有多在乎她。

心思千回百转，手上就已经有了动作。宁鸢飞快地将发上的银簪拔下，对着镜子就朝下巴上的伤口用力划去，顿时伤口再度裂开，血流如注。

“你疯了！”苏梦羲大惊失色，抢过她的簪子就扔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把手绢捂住她的伤口：“你是嫌伤口不够深吗！你是怕自己不能留下疤痕吗！怎的对自己下这样重的手，你到底想做什么？”

云初容却已经是明白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宁鸢：“值得吗？现在伤口这么深，定会留下疤痕的。”

苏梦羲疑惑地看看云初容又看看宁鸢，很快也明白了过来，不由怒道：“你果真是疯了！用自己的容貌去赌荣贵妃的前程？万一……万一也毁了你自己的，你怎么办？”

一阵剧痛传来，宁鸢不由紧紧皱起眉头，勉强开口道：“她得势太久，若不让皇上真的盛怒心痛一次，她做错了什么皇上都不会处置。我不是用自己的容貌去赌，我是用皇上对我的心意去赌。”

苏梦羲眼圈一红，咬了咬嘴唇，声音放柔下来：“那你也不必用这个法子……你这是伤害自己，于心何忍呢？”

宁鸢勉强地扯出一丝笑意，摇了摇头示意她宽心。

云初容轻叹口气，对苏梦羲道：“我家美人就是这么个性子，此次良机在前，她定然不会放弃。还望日后皇上问起，文芳仪也会帮咱们美人说说话儿。”

“这个我知道。”苏梦羲蹙蹙眉，起身去将刚才被自己扔到地上的银簪拾起来收进怀里：“她摔了杯子，碎片划破了你的脸，我和她身旁的侍女都看的一清二楚。你放心，何为火上浇油，我心里有数。”

“多谢。”宁鸢伸出一只手去与她相握，就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抬眼一看，正是春禾带着顾西辞进来了。

春禾原没有进屋，此时一看宁鸢下巴血流不止，吓了一大跳，带着哭腔道：“怎么伤得这么重！奴婢这就去请皇上！”

“不急！”苏梦羲拦住她：“先让顾太医看病要紧，一会儿再去请吧。”

宁鸢想了一想，却道：“你这会儿就去吧，省得夜长梦多，有人恶人先告状。”她了解荣贵妃，荣贵妃从来都不笨，说不定一会儿想明白了，就会给自己找个借口先去请罪。她必须要立时三刻就让李纯过来，最好还能看见伤口未曾处理过的模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