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侧过脸，刚好瞧见千诛的侧颜。漆黑如墨的长发被红色的绸缎束起，披在身后。他的眼皮微垂下来，长长的睫毛微微卷曲。挺拔的鼻梁白玉般玲珑精美，樱花色的唇角向上勾起一个弧度，性感而妖媚。
我一时有些恍惚，他侧过脸，迎着我目光，眸子里秋水微漾，星光熠熠。
我感觉自己迷路了。
在泉水幽咽的山涧，在星光璀璨的银汉。
这是怎样的一双眸子？悲伤而又快乐，黯淡而有明亮，生机勃勃却又荒无人烟。
我读不懂。
这又是如何的一个人？
冷漠而又热情，残酷而又温柔，脉脉含情却又杀人不眨眼。
我看不穿。
我从来都未曾想过，像了解他那般去了解别人，哪怕是对大蓝对木戈也从未有过这样深入骨髓的好奇。他是一个谜，更像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我寻不到结局。
之后我们好像又聊了很久，家长里短，可是我一个字都不记得了。我同千诛一同离开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金红色的夕辉将天边的云彩晕染，分外绚烂。
“小月，听母亲说你也喜欢蝶鸢？”千诛驻足在青石板路上，温柔了语气。
我点了点头。
“呵，我小时候也喜欢得很呢？”他蹲下身子，摘下一朵捧在手心，仔仔细细的凝视着。
“那现在呢，陌哥哥现在不喜欢了么？”我问。
“现在么，我也不知道呢。”他轻笑着站起身，我注意到他将那朵花小心翼翼地攥在拳心。
“也许是不喜欢了，也许是不敢喜欢了。谁又说得好呢？”
“陌哥哥，你又在说笑。你身为妖帝，怎么会不敢喜欢呢？”我笑着问道。
“玲儿最喜欢兰花了，我也喜欢兰花。”千诛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讲起了玲儿。
“可是堂堂妖帝，除了日日夜夜孤守着这半亩香兰，还有何用？”他仰起头，望着西天绚烂的霞染，凄凉的笑了。
“陌哥哥，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玲儿的故事？”我小心翼翼地说出了心中期许已久的心思。
他沉默了，我也陪着他一起沉默了，良久。
“丫头，你知道天尽头有多远吗？”他问。
我摇了摇头。
“玲儿去了比天尽头还要遥远的地方，我想念她。”千诛望着远方，目光深邃而悠远。末了，他又开口道，“小月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寝歇息吧。”
我知道他是不愿提起那段往事，便点点头，道：“陌哥哥，前些天你要我去金玉阁面壁读书，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你要不要听一下？”
“哦？寡人要你去那里面壁读书，只是觉得前些时日你的心思太重，那里比较清净，没想到你还真去面壁思过了？那好，你给寡人讲讲，自己明白了什么？”
“读书的时候，无论书中的故事是喜是悲，舍得还是不舍，读完之后，就该翻页了，如果一直停滞不前，那么你永远不会知道后面的故事有多精彩。”
“哈哈，丫头你这是在讲自己明白的道理，还是在给寡人说教？”千诛笑了起来，笑颜惊艳了岁月，惊艳了夏花满园。
我红了脸，低下头不再言语。
他的笑声渐渐消散在风中，他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低声道：“丫头，谢谢你。”
“丫头，谢谢你。”千诛在风中冲我微笑，身影凌乱。他变成了大蓝对模样，浑身是血倒在我的怀里，他抬起满是血污的手，轻抚我的脸：“小月，我在妖愁涧，救我！”
“小月，你杀了我！”
我看见一把匕首径直刺向了大蓝的胸膛，鲜血飞溅。
“不要！”
我惊醒过来，额头上淌着大颗大颗的汗珠。我浑身仿佛在燃烧一般，灼烧的痛苦从血脉直到骨肉。
“月公主，您怎么了？”侍女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您再坚持一会儿，陛下应该在路上了。”
我痛苦不堪，感觉自己仿佛融化了一般。可是脑海中却是出奇的清明。
我听到门被推开，焦急而沉重的脚步声。
千诛俯下身子，握住我的手，我感到一股股清流顺着手掌握紧处源源不断地涌入我的体内，似最清泠的溪流，稀释着我体内肆意横行的烧灼。
我觉得一阵倦意涌上心头，我仿佛沐浴在温暖的春光。
我看见彼岸蝶鸢绽放一世的繁华。
我看到蓊蓊郁郁的草木，低吟浅唱的溪流，还有枝叶罅隙间漏下来的束束天光。
我看到经年的风拂过峡涧，微风化雨，挥洒半世霖霖。一株绝艳的蝶鸢花在风雨中飘摇，纤薄的花瓣微微地颤抖。
在它旁边是一种气质华贵的龙凤草，墨绿色的叶片宽大厚重，如同伞一般撑开，为一旁纤弱的蝶鸢花遮风挡雨，倔强而不屈。
尔后我看见了大蓝，他的浑身是血的倒在一处泥潭，不知名的远方传来野兽低沉的鼻息。
“救我，救我。”他的嘴唇微微开合，努力重复着这两个字。
我拼尽全力朝他伸出手，可是却无论如何都碰不到近在咫尺的他。
我绝望了，这时却感受到另一只温暖的手掌，温柔的握住我的手。
我睁开眼，正迎上千诛关切的目光。
“丫头，你可算是醒了。”他刻意隐藏着倦色，唯独暖洋洋的微笑看得真切。
“陌哥哥，我这是怎么了？”我问。
“你和你姐姐一样，真灵觉醒了。”他的笑意更浓，“而且你是灵技觉醒。”
“灵技觉醒？”我更加困惑。
“先知你应当知道吧？”他看我一脸困惑，随而解释道，“所有的先知都是灵技觉醒，不同的是有人觉醒了卜算，有人觉醒了释梦。”
“而丫头你呢，觉醒的灵技正是释梦，换一句话说就是，你只要稍练习，就可以成为一名货真价实万里无一的先知了。”
“那这么说，我做的梦都预示着未来？”我问。
“也不尽然，也可能是很久之前的往事，或者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你需要勤加练习，才能......丫头，你的脸色怎么突然这般难看？你哪里不舒服么？”
“陌哥哥，我梦到大蓝了，梦到他要死了，要我去救他。”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去哪里救他？”千诛问。
我摇了摇头，闭上眼极力搜刮着梦里的细节，可是脑海里全是他鲜血淋漓气若游丝的样子，他倒在泥潭里，惨白的嘴唇艰难的开合。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跑进屋子，跪倒在地。
“见过陛下，月公主。”
“何事？”千诛语气有些不耐地问道。
“回陛下，皇城外有一个大高个子说有要紧事要见月公主。”
“大高个子？”千诛柳眉一簇，问道，“小月你知道是何人么？”
我突然想起一只鸵鸟，赶忙问：“那个大高个子是不是叫羌庄？”
“月公主，他的确自称羌庄。”侍女答道。
“就是前些时日寡人送你那条刑司的狗？”千诛若有所悟。
我笑着点了点头。
果然，隔着大老远我就看到羌庄在皇城城门外焦急地踱步，看到我出来，他激动地高喊着“主人”，跪倒在地。
我走上前，说道：“你快起来？出什么事了？”
“主人，男主人他出事了！”他并未起身，声音惊慌而凄凉。
“你是说木戈？”我心中一阵慌乱和惊措。虽说那日之后我就失去了木戈的消息，可是俗话说得好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可是今天，就在此刻，羌庄告诉我说木戈塔出事了。
“你别着急，你站起来，慢慢说。”
“主人，你看。”羌庄颤抖着从袖筒中拿出拿出一块漆黑如墨的石头，递给我。
我木讷地伸出手，颤抖着接过那块小小的石头。
冰凉刺骨，就如同数九寒天最残酷的寒冰。
这是真灵命石，木戈的真灵命石。
我知道真灵命石通过颜色表征生死，纯白表生机勃勃，血红表血光之灾，灰黑表九死一生。
可我不知道漆黑如墨代表了什么，灰黑即为九死一生，那漆黑如墨，只能是十死无生！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将真灵命石丢在地上，摇着头木讷地后退。似乎只要我离它很远，它就可以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它的含义就可以改变。
我仿佛看见木戈隔了岁月冲我微笑。
“当心。”他牵住我的手，语气温柔。
“小月别看。”他遮住我的眼，为我遮挡一切的不安和惊惧。
他在妖都百丈的城墙外凌空而立，大片的蝶鸢花在空中绽放。
当着千千万的族人，他将我抱在怀里，倾尽一世的柔情。
他说：“你就是我的天下。”
我就是他的天下。
“木戈，你就是个骗子！”
“你明明说过的，你会娶我，为什么骗人？为什么说话不作数？”
不知何时，我已经无助地跌坐在地上，凄凉的风掠过天际。吹走了夏日最后一丝温度，此刻阳光依旧明媚，可为何我觉得阳光这般冰凉刺骨？远方有隆隆的雷鸣，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仿若蒙了一层烟雨。
就在这时，我听到羌庄的惊呼。
“主人快看，真灵命石变......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