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晨的话让我心头一紧，我隐约觉得他似乎有什么事瞒着我，可是那种感觉就像是漂浮在空中的浮尘，却很难受。

我认真的看着蓝晨，问道：“大蓝，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姐姐。”

“我......”蓝晨欲言又止，短暂的沉默他摇了摇头，喃喃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

他似乎是在对我讲，又似乎是在告诉自己。

我想了想，觉得蓝晨没有理由瞒着我，就算真的有事情瞒着我，应当也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于是也就不再继续追问，笑着道：“姐姐现在还不需要你保护，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他没有回我的话，而是沉默不语的低着头。

看到他这般样子，我有些莫名的心疼，只好安慰道：“大蓝你现在年纪还小，等你长大了，再来保护姐姐好不好？”

“真的么？”他惊喜的抬起头，瞳孔里闪烁着光芒。

“那是自然，而且等回到七重天你还要认真修道，就算不能成为上神，至少可以延年益寿，一直陪在姐姐身边，保护我。”

“我蓝晨，对天发誓，只要青晓姐姐一天还留在我身边，我就保护她一天，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生死不论。”蓝晨突然很郑重的起誓。

“好啦，姐姐不过是说说，你起誓干嘛？”我虽然嘴上这般讲，心里却是被暖洋洋的阳光烘烤着，温暖惬意。

“可我是很认真的。”

蓝晨突然抓住我手，我措手不及，好奇的看向他，而他也很认真的看着我，四目相处的那一刻，我脑海中闪现出一幅幅画面，那些画面在我的脑海之中拼接，蓝晨的瞳孔在我的瞳孔中放大，我听到他温柔的声音：“青晓姐姐，炼魂堂太危险了，我是不会让你去冒险的，这时一个幻境，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自会为你解开幻境，如果我死了，幻境同样会破碎，到时候你直接回七重天告诉清言上神，就说炼魂堂一事涉及到本道，他自然会明白。”

这是我能记起的蓝晨最后同我讲的话。

我记得自己是华国白公府的千金白菁，明天就要嫁给柳公府的长子柳夜。

我坐在案几前，认真的在绢帛上写着自己最想告诉他话：“第一次遇到你，便是在着白公府中吧。那日你代令尊来探访家父，着了一身藏蓝色长袖的袍子，腰间束了镶着蓝宝石的腰带，勾勒出挺拔的身姿。长长的黑发挽成高贵的发髻披在身后，像是一泻千里的飞瀑，一双灿如寒星眸子似笑非笑同家父侃侃而谈，挺拔的鼻梁时而随着上扬的嘴角皱起好看的褶子，薄润的嘴唇半掩了珍珠般亮洁的皓齿。掩在重重白纱垂帘后的我当时觉得心跳似乎漏掉了半拍，只是怔怔地看着你，觉得此刻的光景如同春日最明媚的阳光。后来我才明白自己应当是喜欢上你了。明天就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了，我一定会把最美的自己毫无保留地嫁给你。”

我止笔小心翼翼地收好帛书，藏在贴身的香囊之中，起身坐到梳妆台前，捻起桌上的木梳。

铜镜中芊芊玉手轻取了发簪，一头青丝瀑布般倾泻而下，掩了半边的脸颊。细密的梳齿顺着柔顺的发丝缓缓滑下，半面的芳颜因心有所思而变得红润，狭长的眸子噙了笑意，满足而安详。

“柳夜，我会是你最好的妻子。”我暗暗下定决心。

......

翌日，迎亲的车马准时到了白侯府前。

我头上顶了金丝凤纹的大红盖头，听着锣鼓喧天的喧闹，和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双手局促的紧握在胸前。

从盖头下的缝隙间，我看到红色宽大的衣袖垂落，露出些许雪白的臂腕。

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我的心越跳越快，似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我满怀期待的等着他来牵起自己的手，等着他抱起自己，仿佛要自己去拥抱一世的幸福。

可就在这时冲天的火光灼伤了我的神识，慌乱的马蹄声伴随着在场众人的尖叫声响彻我的身边的每一寸空气，我无处可逃。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头上依旧掩着盖头，因为习俗，盖头只能等到洞房花烛的时候由夫君亲手揭开，这样才能一生一世幸福，所以无论现在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自己掀开盖头。

我等着着洞房花烛他可以亲手掀开，因为我不能容忍我的姻缘有一丝一毫的残缺，可我知道，这一刻我也许等不到了。

不知谁撞在了自己的身上，我脚下不稳，倒向一边。

不是坚硬的路面，是坚硬如地面却温暖而安心的胸膛。有人拥住了我。

“别害怕，我会带你离开。”隔着大红地盖头我听到他温柔地低语。

我听出他的声音，那日与父亲侃侃而谈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声调，音色和语速。柳夜，柳公的长子。

“我不害怕。”把头更紧地贴在他的胸膛，就像贴近了对神明的信仰。

不知过了多久，我只知道他抱着我，从黎明逃到了日暮。

幻想过无数种掀起盖头时相视的情形，也许对着烛光，也许隔着月光遍撒的白帘纱。

然而掀起盖头的一瞬，我慌乱地看到他，以及他身后一望无际的荒野和半边沦没的如血的夕阳。

漫天的红霞似乎是他大红的婚袍渲染，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轮廓。

金红色的霞染沾满他长长的睫毛，灿如寒星的眸子里映出自己慌乱狼狈的脸。

“对不起，只能救得了你。”他启唇满是歉意。

我猛地扑到他的怀里，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流出，打湿了他胸前的衣。他紧紧回拥着我的腰，凉润的唇贴近我耳畔：“我答应过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生一世，永生永世，生死不论。”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这番话是那样熟悉，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少年的脸。

我摇了摇头，想要甩开这些奇怪的念头。

可是柳夜却误会了我摇头的意思。

“你不愿意么？”他语气有些失落。

“没有，你误会了。”我慌忙解释道。

柳夜一把将我拥在怀里，不容置疑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

语气那般坚决，不留余地。

我们决定在一处山洞过夜。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寻些食物。”脱下身上大红的袍子，裹在我身上，柳夜起身便朝着洞口走去。

我望着柳夜离去的背影，挺拔宽阔的脊背，披在肩上漆黑如墨的长发，伸出手，却仿佛触不到的夜色。

我多想拉住他的手，用指尖触碰他每一寸掌纹。只要是牵着他的手，哪怕是奔向无边的夜色，也不会觉得寂寞。

就这样，他牵着我，几经辗转逃到极北的沙漠。

据说穿过这片沙漠有一处神秘之地叫做万灵山。

他便要带着我找到传说中万灵山。

高头大马上，柳夜双臂环住我的腰，紧紧抓住缰绳，大漠的沙在马蹄间飞旋，绵延的沙海接连天际，亘古的风裹挟着细密的黄沙在天地间漫漫成帘，拥抱着整个大漠，就像他拥抱着我。

“菁儿，若是我们找不到万灵山，以后就生活在这里吧，生活在大漠。”他漆黑的发被大漠的长风吹得散乱，黄沙弥漫的眉眼，凉润的嘴唇凑近我的耳畔。

“好。”我坚定的点点头，可是这些黄沙却是那般似曾相识。

我总是觉得这个地方，我曾经来过。

可是我记不起来自己何事来过。

不过就算记不起又何妨？这里有接连天地的黄沙，有长河落日，有漠上孤烟，有南去的雁和北归的风。这里还有你，柳夜。因为有你，所以我隔着漫天的飞沙也可以触得到幸福。

我们最终没有找到传说中的万灵山，却找到了沙漠深处一处建立在绿洲之上的城镇。

听当地人说，这里是离开华夏大陆达到西方大陆的必经之地。

我们在哪里生活了下来，一晃便是三年。

然后我们圆房，有了自己的孩子，取了一个好听名字叫做蓝晨。

柳蓝晨，这个名字是我取得，就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脑海中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名字。

之后的生活变得很平淡，闲暇时我就会抱了小蓝晨去小镇外找他，他在镇外的驿站有一份活计，勉强维持一家人生计。

大多数时候，他总是斜倚在驿站的栏杆，横了长笛，对着满天的风沙和渐渐西沉的红日，吹奏一段思乡的调子。一缕如墨的长发飘过眼角，安静地绕过长笛。夕阳的余晖洒满归来时青石路，我就安静的立在镇口的街头，远远地看着，等他一起回家。

不知不觉中，小蓝晨长到了三岁。那是秋后的一个黄昏，我牵了他的小手，带着走路还不稳的小蓝晨来到镇口找他。

这一日，天气很差，巨浪般的漆黑的云层层叠叠从天边席卷而来，犹如千军万马踏碎平静的湖面，惊雷滚滚，狂风阵阵。

柳夜瞧见我们过来，急忙奔到我门身边，用身子遮住滚滚而来的黄沙。

“我们回家。”他说。灿如寒星的眸子不辨神色。

原本以为狂风暴雨过后便会一切如常。谁料却是毁天灭地的灾劫。

眼前的世界开始破碎，我看着自己柳夜在我面前如同黄沙一般消散，然后是小蓝晨，我讲他抱在怀里，可是却不能阻止他如同我丈夫一样在我面前化成流沙。

我拼命的呼喊挣扎，可眼前的世界还是如同石壁上的泥沙一寸一寸剥落，然后化成一片一片的记忆涌回我的脑海。

我不是白菁，我是木端青晓。

这是蓝晨给我布下的幻境。

可是现在幻境破碎了，他却没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