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入相月门的第三个年头。

彼时突然一场人冥两界大战爆发，冥界之人从地底的九幽之中召唤出无数怨魂，逼的相月门不得不派出三大长老前去助阵。

大战经历了数日，血流成河，冥鬼所到之处，尸骨无存。

最终还是相月门占据了此次上风，只是他们依旧是折损了一名长老陨落。

是三长老幽玦，孙青蘼的师尊，到死前都还念着孙青蘼。

后来枫华念着孙青蘼一人实在是可怜，许是也想到孙青蘼和孙青芜是姐妹二人，就将她一并接入门下。

姐姐能来，孙青芜自然是开心万分的。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开心悄悄的变了味道，其中似乎又多了一丝妒忌。

因为孙青蘼的到来，枫华本来对她一人的关切，也是分为了两份。

渐渐地，孙青芜无意间发现孙青蘼闲暇时候，会看着枫华失神。

练习枫华教她的剑法的时候，唇畔总是溢着浅浅的笑意。

那眉宇之间带着的深深向往，以及眸子那浅浅的恋慕，她是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样的感情。

如今，她似乎在孙青蘼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个是喜欢的师傅，一个是至亲的姐姐。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心头旁边，凭空生出了一把利刃。

心每每跳动一下，就要被生生的被刺痛一下。

孙青蘼喜欢上了枫华。

是的，孙青蘼喜欢上了枫华。

那是一个无月的夜晚，就连相月山中也是看不见一点点皎月的影子。

那夜她闲来无事，就想着同枫华说些话。

可还未踏进大殿之中，却听到了孙青蘼与枫华的对话。

透着大殿中的烛光，孙青芜可以看见孙青蘼面上的那抹羞赧，以及她眸子里遮掩不住的恋慕。

她说，她喜欢上枫华了。

她说，她不想在和枫华以师徒相称。

枫华问她，知不知道何为绝情，知不知道何为无欲，知不知道这相月门的宗旨。

他的面上是一片冷漠疏离，没有回绝孙青蘼的心意，却也没有应声。

孙青蘼也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

那是少女懵懂的恋慕啊。

好像轻轻的道出一声喜欢，就仿佛说出了一切的心事。

仅仅。

仅仅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喜欢。

从那以后，孙青芜发现，枫华对孙青蘼越来越特别。

他会带着姐姐一起外出历练，却唯独留她一人在山上。

他会首先教姐姐功法剑诀，在由着姐姐来教导她。

她不服，明明她才是枫华的大弟子，明明她才是枫华真正的徒弟。

明明...

明明是她先喜欢上枫华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到后来一切都变了？

为什么她的一切，她想要的一切全都被姐姐得了去？

她之于枫华，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枫华不在同她说人间的趣事，不在手把手叫她剑诀，也不在经常与她说话...

她经常一个人站在庭院的那棵梨花树后，悄悄地看着孙青蘼和枫华。

有许多时候，孙青蘼脸上都是洋溢着幸福的笑意，她会同枫华从天南说到地北，她会倚在石凳之上看枫华闲暇时舞剑。

而枫华。

他的眉宇间似乎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宠溺。

天知道孙青芜有多么羡慕孙青蘼。

她时常会想，如果当时是她先和枫华说出的那声喜欢，那么结局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境地？

午夜梦回，透着窗户看着夜空高挂的皎月。

她会无端的笑出声，笑的满脸泪水。

到最后，这份禁忌之恋，终究被她一丝一缕，一寸一寸的埋藏在心底的深处。

她学着不去想枫华，也不再去枫华的大殿。

她越来越喜欢一个人独处，也越来越不爱说话。

甚至有时候，枫华同她说上一句话，她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

渐渐地，她像是悟出了绝情无欲之道，修为也是突飞猛进，每次门派中的仙剑大赛，她都能夺冠。

直到最后，她终于同孙青蘼对上了。

相月门的规矩，刀剑无情，比赛切磋时失手伤人并不算罪过。

孙青蘼自然是不敌她，不过百招之内就迅速的败下阵来。

有那么恍惚的一刻，她突然想着，要是一剑刺死孙青蘼的话，这一切会不会又是另一番的境地。

一觉醒来的时候，枫华还是会对她露出浅浅的笑意，还会亲自叫她剑诀，她也还是他唯一的弟子。

其实到了如今，她什么都不想要。

只要枫华能对她露出一丝丝的笑意，只要枫华能像往常一样的摸摸她的头，哪怕只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夸奖，她也是知足了。

只要...只要她现在亲手杀了姐姐。

只要她现在亲手杀了姐姐，或许这一切都还与余地呢？

反正刀剑无情，事后她只要说是意外，枫华就一定会相信她的吧？

千钧一发之际。

手中的剑就要刺穿孙青蘼的心口，但是待她看到孙青蘼眸子深处的那丝诧异，却连忙收回了心神。

眼前的人可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唯一的姐姐，她实在是不该动了这样的心思。

可是不等她收剑，那孙青蘼竟然猛地撞上了她的长剑，并且一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在外人看来，分明就像是她赢了，却还要是痛下杀手。

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明明把一切都让给姐姐了，为什么最终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殷红的血液一时间浸透了孙青蘼的浅色衣衫，无数的血珠在半空之中倾撒而下，一滴一滴，分外的妖娆。

慌乱之中，她似乎看见一袭月白的身形猛地飞了过来。

在紧接着，只感觉有一道凌厉的剑气将她横扫了出去。

或许枫华本来无意伤她，但是她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剑气横扫到比武台的石柱之上。

那石柱乃是从南山移回来的棘石，石柱表面是无数的细小尖刺。

这一下，她左边的半张脸几乎被石刺，刺穿了全部。

她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石刺，已经一根一根的刺穿了她的脸，一根一根的钉在了骨头上面。

这种感觉，犹如是被判了死刑。

明明是钻心的疼，可是她却偏偏感受不到一点点的疼痛。

她想和枫华解释，但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竟然已经很少说话了，如果不是冠了一个师徒名分，她甚至觉得她与枫华只是陌生人。

终其一生，哪怕是现在想起，她也永远忘不了枫华当时看她的眼神。

那眼神冷的可怕，冷到了骨头里面。

或许是心里的疼盖过了毁容之痛，纵使那张脸已经被血液染红，她几乎还是趴着走到枫华的身边。

她拽了拽枫华的衣角，刺眼的红沾染着他那身月白的袍子。

她只是想同他说一句，她没有杀害姐姐。

至于信不信，全部都由他。

但是他竟然狠心到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她。

他的眼里心里永远只有受了伤的姐姐，哪里有过她孙青芜半分的位置？

她笑了，笑的满脸泪水。

泪水中又糅杂着殷红的血液，顺着她的眼角她的侧脸如同泉水一般的涌了出去，就像是一滴一滴血泪划过，分外怖人。

她应该是要恨他怨他的，但是却是怎么也恨不起来。

或许于当时，她还是喜欢他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孙婆婆湿了眼角。

许是外面堆积的雨水将血流涌进了木屋的原因，烛火氤氲着孙婆婆眼角的泪，也是有些泛红。

那种久违的疼痛感又是一阵一阵的袭来，痛的洛清菲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不知道为何，听了孙婆婆说道现在，她的脑海中也浮现起了当日的情景。

孙青芜满身的血液，那浓稠又刺眼的血染红了她的整张脸，也将那白玉一般的石柱染得血红。

她狠心的将自己的脸从石柱的石刺之上移了下来，又一步一步艰难的爬到那人的脚边，眉宇间一丝一毫的神情，都似是在乞讨。

于女孩子来说，这张脸是多么的重要？

但孙青芜却是一点点都不在意，她从头到尾在意的，好像就只有那一个人。

她希望那个人能相信她，当时那般的委曲求全，或许从着另一方面说，只是在乞讨那人的信任。

“那么，孙婆婆你说的这件事，和?琈村以及秀魇村这些村子被屠杀有什么必要的关联？”

司寇枯珏面上依旧是一片冷漠疏离，语气也是冷的可怕。

他明明是知道孙婆婆口中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师傅枫华，可面上却没有一点点的动容。

或许这就是绝情之道的好处吧。

与自己无关的一切事情，便不会受到任何的纷扰。

可是到了如今，洛清菲确确实实的是有些怀疑相月门的无情之道了。

都说相月门的功法是不能动情的。

可之于十多年前的萧潇动了情，不久前的冰亦柔也是动了情，就连着枫华千年之前也该是动了情。

想到这里，洛清菲忍不住看了司寇枯珏一眼，心里好像有着些一丝丝的悸动。

枯珏，如果如今我也和你道了一声喜欢。

你又会怎么选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