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小谭同学走出房间的时候，天上还落着零星的雨滴。两只鬼鬼祟祟的鸽子从屋檐下的鸽笼里探头向外张望。心怀不轨的十四岁少年，终于鼓足勇气走进了邻家女孩的闺房。从前他心地干净，故而可以随意出入这里，但如今他却胸如擂鼓，仿佛夜半私闯皇宫大内。推门那一刹，一滴冰凉的檐水狠狠地落到他脖子上，他打个冷战。
蓝蓝果然如想象中那样，歪着胯，半倚半躺在枕头上，目光散淡，手里把玩着收音机，任一个模仿外国腔调的女歌手在如泣如诉地嚷嚷，对小谭同学的到来没任何表示。他只好无聊地到处乱摸，拿起样东西看看又放下。那股似香非香的气味浓郁扑鼻，这次他又从中特别闻出了一种甜丝丝的野山果味。好长时间过去了，简直同白白过去的那么多无知的日子一样长。他终于从桌上抄起一把羽毛球拍，走进床前在她臀部轻轻打了一下。他用球拍在她臀部轻轻打了一下。一种富有弹性的震颤沿球拍直传过来，若干年后他仍能清晰地记起第一次通过器械接触到女孩身体的这种感觉。蓝蓝抬起眼睛看看他，好象是懒懒地笑了笑。他于是也讪笑着放下了球拍，转身看她又低下了头。他坐到床边。他扳住她的肩膀，将她拉了过来。她一定挣了一下，但一定不坚决，否则以他脆弱的意志不可能承受得住拒绝。
后来，我曾跟徐南探讨过这样一个问题，就是一个少女，若是第一次被一个很熟悉的男孩突然抱住，是不是会想到反抗？他又拿这问题请教了一个据说经历特丰富的女人，据说那女人叹口气道，怎么会呢。
在家陪母亲吃过早饭，我到酒店跟小韩会合，又扎进山岳集团去泡了一天。
几天来我已对山岳的高层一干人了解了个差不多，可以说，完全就是靠打点官员、利用政府优惠、外加一些非常规市场手段做到了今天。而他们对自身将来的生存却是抱有一种颇为矛盾的心理，一方面是觉得，我们都做到这么大了，解决着就业，提供着税收，即便有点什么风险，政府也不可能不管我们——也就是仍将希望寄托在钻政策空子上；但同时又觉得，公司内家族意识、拉帮结派、相互缠斗之势已是难以遏止，如此下去，要还能保持良好发展，简直说出去鬼都不信。那该怎么办呢？于是都想借所谓改革来铲除异己，强化自己这边的力量，只要号令畅通了，拿着钱到市场上还怕招不到能人？可问题是，眼下公司内处于对峙状态的几帮人，却是谁也吃不掉谁，弄得大老板也一点招没有。请我们来，说白了就是最想解决一下这方面问题，当然话不能说这么白，好像公司内多么不团结似的，所以才冠以发展战略、团队文化等漂亮外表，我们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那也就太棒槌了。
差不多弄清了问题，我们倒不急于下结论出方案。对这种富有中国特色的现象，就我这种洋学院派，一时也不可能拿出立竿见影的主意来。这还得徐南那种野路子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以剃头使锥子、杀猪杀**的风格，朝山岳的病灶处劈上一刀。
晚饭还在公司的小餐厅里，由办公室主任陪着吃。忽然他接了个电话，说老板家里有点事，要他去一趟，他便抱歉着让我们自便，酒随便喝，反正也不是外人了。我们当然更是让他千万不必惦记我们。
小韩开始暗笑。我奇怪，问她笑什么？她嘘口气说，本来还以为再没机会跟你单独吃饭了呢，好了，现在跟你好好喝两杯吧？我说，你可别再说醉就醉。她说，哪能呢，那次我确实是连续几天休息不好，加上情绪差，喝急了点，加上没留神生啤酒的后劲，才出了丑。我重重点头道，理由很充分，我完全相信了。她这才有些害羞，脸色微红。
转眼间两人还真喝了不少，我说可以了，别让人家笑话，先回去吧，不行我晚上再陪你到街上喝。她说好吧，反正就是再怎么喝醉，有你护送也完全可以放心。我不敢看她，心里暗自嘀咕啥意思啊。
山岳的车辆又将我们送回酒店，起码我名义上还是住这里的。走进大厅后，回头见车子走了，我便对小韩说，你上去吧，咱们还是明天见。她却叫住了我，说话的样子又像有些犹豫。我心里别别开始乱跳，想她莫非要请我到她房间里去？
却听她道：“教授，我想去看看你家伯母。”
“哦，”我倒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这该怪我，一直没机会请你去家里做客。不过家里可挺乱的……”我语无伦次，实在还没法拒绝。
“那就走吧。”她推我一把，回到街上。
叫出租车前，她又在酒店附近的商店里买了个大果篮。这回我拦了她半天，可终究徒劳。不由想到，我这种人实在不能当官，否则随便一个送礼的我也拒绝不了。又一想，她这该是为那次住酒店的事而回报我吧，那就让她遂一回愿吧，否则总是个负担。
在我家附近下了车。路边有个卖花生的，小韩竟又凑了过去，跟那个守着小推车的农村大嫂聊得还挺起劲。我看着好笑，到底是女人，就爱买东西。片刻后见她拎着一小袋花生来到面前，一脸的欢天喜地。我不解，她便解释说，你不懂了吧，这种手推车上卖的花生，都是农民在自己家大锅里拌着沙子炒出来的，吃起来有种甜味。而那些干果摊上卖的花生，则用炒瓜子的小锅炉炒的，一点味都没有。
我顿时深受教益，伸手拿起一颗，剥开尝尝，果然香脆中有种淡淡的甘甜味道。便叹道，在美国吃到的花生都是烘烤出来的，谢谢你推荐的沙锅花生。哎，你怎么这么了解这种社会小细节？她说，我家是炒花生的。随即大笑，重新解释道，这都是不同的产品特点，我们做市场的人，当然要注意了。我明白了，感慨说，原来是职业习惯使然，如此说来，市场做久了，倒可以更加热爱生活。她说，看来教授特别爱总结。我说，不能参与实践，当然就只能做点抽象的总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