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路痴,我有一个路痴朋友。
他叫杨文。
对于我们俩来说,每天不小心走远一点,就好像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
对,不用怀疑,我们就是新时代的哥伦布,迷起路来,能绕地球三圈。
我和杨文是读高一的时候认识的,当时这二货和我一个班。
要说到我们深厚的友情是从哪里开始,那得从地理那门课说起。
当时给我们上课的地理老师是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大汉,本来应该长相威武的他,因为脸圆体胖的缘故就显得憨厚好欺负。
他姓张,我们背地里都叫他张土豆。
因为我们两人的地理试卷总是不及格,所以我和杨文都是张土豆老师眼中的毒瘤。
有次月考,我和杨文都考出了全班最低分的“好成绩”,发卷子那天,我们被张土豆在教室里点名批评。
于是张土豆老师顺理成章成为了我们经常嘲笑的对象,他也总是在课堂上批评我们成绩差。
他对我跟杨文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不是拖后腿,你们分明就是全班的后腿。”
然而每次批评,我脸皮不够厚,还是会觉得惭愧。
而杨文不觉得有什么,总是扬言等毕业后就要去揍他,到时候打完人,拍拍屁股一走,谁也找他不着。
后来我们上高二高三,地理课换成了别的老师。我们碰到张土豆的机会就少了。
直到高三毕业那年,正是晚自习,因为都要走了,所有学生都闹哄哄的。
当时监督纪律的老师正好是张土豆。
那会儿有个学生喝醉了酒,公然挑衅张土豆,想让他丢个面子。
张土豆劝了几句,没想到对方还跟他动起手来。
张土豆恼了,一巴掌扇过去,那学生就跟圆木头似的在地上滚了好远。
杨文当时就蒙了,看着这人形坦克的生猛一幕,战斗力超过一万啊,我悄悄问杨文:“你还要揍他吗?”
杨文使劲摇头:“本来以为他张土豆是熊猫,没想到他居然是一只功夫熊猫。”
此事作罢。
我们就高中毕业了。
普普通通。
没有跟人早恋过,也没有当过成绩优异的学生。
没有跟漂亮的女同学早恋成了杨文心里最大的遗憾。
我觉得这是因为他的身体在蓬勃发育的缘故,只要是女的,他就会产生生理反应。
但杨文和我说他要的不是整片森林,他只想要一棵树。
可一棵完全属于自己的树,哪有那么好找。
未来可是有几千万男人要打光棍。
杨文的家里也不再支持他继续上学,说就这成绩,读了也浪费。于是分数还没出来,杨文就去了长沙。
他找着工作以后,我们见面的次数就少了。
为了让革命友谊不至于变得陌生,他偶尔会邀请我过去玩。
有一次我接受邀请,他在电话里说,长沙地方太大了,他都不敢出门,生怕走远了回不来。
我以为他是在和我开玩笑。
于是在车站下车后,就在他后面跟着走。
半个钟头以后,我们还在路上。
当时我提着一个大袋子问他:“你老实告诉我还有多久到你那儿?”
他一直说快了快了。
直到两个钟头后,他才心如死灰地告诉我:“看地图吧,我们迷路了。”
后来,还是打车才找到回他那儿的路段。
我毫不留情地嘲笑他的路痴。
到我读大二的时候,礼尚往来,我也邀请杨文到我学校来玩。
只是中途,他为了找对路,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询问地址。
我又一次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他。
我的学校是在郊区附近,附近有一些村庄。
我领着杨文出去逛几圈回来时路过一个村口,我还从来没有进去看过。
我问他的意见:“要不,我们进去瞧瞧?”
他同意后,我们一边走一边说着自己的近况,相谈甚欢。
杨文突然告诉我,他在长沙找着了一棵树。
我没反应过来,什么树?
他说那树身高一米六八,长发,小学老师。
我这才明白那树是形容一个姑娘:“那你吊上去了吗?”
杨文笑得跟个猪头似的:“快了快了,等我升职那天就跟她表白。”
我正准备跟他探讨泡妞三十六计,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直到杨文问我:“老乔,我们该回去了,我晚上还要坐火车。”
这下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额头上的汗一下就冒了出来,但我还是故作镇定:“不急不急,不是还有四个钟头嘛。”
结果就是我领着他在村子里头走了三个钟头。
这也许就是我嘲笑杨文路痴的报应吧,让我忘了自己也是一个路痴。我终于心灰意冷地告诉他:“我也迷路了,咱们想想别的办法吧。”
最后在杨文和我快累瘫的情况下,才找到了原来的出口,杨文艰难地跟我说:“我不知道地球是不是圆的,但我敢肯定这个村子一定是圆的。”
我心想,完了,完了,杨文肯定要毫不留情地嘲笑我了,一世英名全毁了,可是没有。
他只是说了一句,他要回去找那棵树了。
说话间,他又笑得跟个猪头似的。
果然,处于恋爱中的人,基本都是智商低下。
而杨文要去找的那棵树,叫何夕。
他们认识的过程我称为迷之相遇,迷路的迷。
当时杨文坐反了一趟车,中途还睡了一觉。他醒来的时候,两眼茫然。
他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我他妈又找着了一个新的世界!”
但新世界再好也不如自己的狗窝啊,为了回家,杨文开始向路过的人问路。
“哎,大爷,请问……”
话还没有说完,大爷连连摆手,使出一招炉火纯青的太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大妈,大妈,你……”
大妈看了他两眼就走了。
杨文满腹牢骚:“喂,喂,你们好歹也听我把话说完啊,这社会真是冷漠,连个好心人都没有。”
他不禁跟老天大喊:“谁带我回家我就嫁给她。”
这时候第一位好心人出现了,是一个大叔,给他指了段路:“你往那儿走,左转。”
杨文小声自言自语:“老天爷,老天爷,我刚刚说的话不算数。”
左转以后,第二位好心人出现了,是个姑娘,她叫何夕。
凑巧的是,两个人的住处在同一条线上,她可以带杨文一程。
杨文又开始在那小声自言自语:“老天爷,我刚刚说的话还是算数吧。”
在回去的路上,杨文通过聊天知道了这个姑娘的名字、住处以及职业。
当然,身高一米六八和胸围6C都是他目测出来的。
最后走的时候他要了她的电话号码,说是周末请她吃饭。
周末转眼即至。
杨文跟何夕碰面了,两人准备去一家自助餐厅吃晚餐。
地方是何夕挑的,六十八元一个人,不贵,而且好吃又实惠。
到了门口,杨文一脸兴奋地和何夕搭话:“这地方我以前迷路的时候来过。”
何夕扑哧一声:“哈哈哈哈哈哈,你个大路痴。”
杨文为了挽救自己的形象,果断将我卖了出去,他说:“就我这还算好的,我有一朋友,高中那会儿地理考试考过十分,他现在啊,比我还不认路。”
何夕思考了一番,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那你当时地理考多少分?”
杨文顿时哑巴了。
何夕看着他那傻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真笨,把自己给坑了吧。”
杨文看着她的笑容,这一刻他觉得面前的姑娘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孩。
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何夕见他老盯着自己就问:“你看什么?”
杨文说:“我看你笑得真好看。”
每个人的感情故事也都是从这种相遇相识开始的。可能是机缘巧合,也可能是缘分。
虽然最后的结果怎样,我们都没办法预料。
我们永远没法知道未来是好还是坏,会不会按照我们所期盼的那样走。但所有开头都是美好的,我们也希望这种美好能够一直美好下去。
杨文这应该算是恋爱了,恋爱是青年男女之间常患的一种“病”。
杨文也觉得自己有病,矫情指数起码提高了两百五十个点。症状就是只要喜欢上了一个人就会越来越喜欢。
你要是问他喜欢的缘由,他会跟你说喜欢何夕的端庄大方,喜欢她的善解人意和笑容。这种理由他能找出一万个。
此时此刻,她就像是一朵花,开在了杨文心里。
但是他从来不敢表白,因为他只有高中学历,因为他没有好工作。他的内心有一些自卑。
所以当他来学校找我的时候,他说他找着了一棵树。
我问他有没有把自己栓在那棵树上。他只是说快了快了,等升职了就会去跟何夕表白。
其实这只不过是他不敢面对现实的借口罢了。
随着相识的时间越来越长。
两年了。
新闻里的母猪都能上树了,杨文跟何夕的关系居然还只是朋友。
我作为旁观者都为他着急:“你要是不敢表白,就让我来帮你说。”
杨文说:“不行,要是说出来,和她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怎么办?”
我无奈地叹气,就是这种担心不知道拆散了多少本该在一起的情侣。
我告诉杨文:“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你不跟何夕表白的,这爱情的火柴啊,你不去试着划两下,怎么可能会出现火花。”
至今,杨文一直是以何夕朋友的身份自居。
杨文的邀约,何夕除了忙的时候都会欣然前往。
刚认识那会儿杨文装作开玩笑问她:“老出来跟我逛,男朋友不会生气吗?”
何夕回答:“没有男朋友,以前倒是有过一个,但是他讨厌小孩,也讨厌和我独处的时间少,就跟我分手了。你知道的,老师天天要备课要上课,晚上下课都很晚了,就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
今天杨文跟何夕见完面,就用QQ咨询我的意见:“你说她对我有没有好感?”
我敲着键盘:“肯定有,不然她搭理你干什么。”
杨文有些不确定地说:“要是她真的只是把我当朋友怎么办?”
我怒斥他的软弱:“你一大男人,你自信一点行不行啊。”
杨文支支吾吾。
我继续问他:“那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办?”
杨文说:“她晚上放学后回家比较晚,我想去接她。”
我说:“你知道你即将进行的行为用你经常看的小电影来形容叫什么吗?”
杨文:“英雄?”
我说:“不,是痴汉。”
杨文给我连发了三个白眼。
几天以后,不出我所料,让杨文后悔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杨文有假,他想着何夕今天下班也会很早,就想去她学校接她。
一路上,他老在思考等会儿要怎么说话才合适,结果到了之后发现何夕不在学校。
听她的同事说,何夕今天请假了。
杨文问何夕的同事:“她去了哪里?”
何夕同事说:“好像去相亲了,她家里安排的,不得不去。”
杨文慌了赶紧给何夕打电话:“你现在在哪里啊?”
何夕说了一个地址,一个以情感为主题的餐厅。
杨文更是纠结,这地方明摆着就是相亲的地方啊,杨文有些后悔没有听我的意见了。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去看看了,没准双方都没对眼呢。
一边心里安慰自己,杨文一边赶去那个情感餐厅。
结果悲剧发生了,杨文在这时候迷路了。
难道这是上天注定,他越想越失落,越想越难过。
他一个人站在大街上,当时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离去,另一个是联系她。
傻站了半天,他终于还是给何夕打了电话,他几乎都带上了哭腔:“我又迷路了,我找不着你了。”
后来何夕一问,发现他其实离自己没多远,她二话没说就出去找杨文了。
随后,何夕拉着杨文去了那家情感餐厅。
何夕妈妈和一陌生男人坐一块儿。
杨文跟何夕坐一块儿。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还是何夕的妈妈先说话:“这个小伙子是?”
杨文哆哆嗦嗦开口:“丈……丈母娘,你好,我……我叫杨文。”
何夕的脸让这句话给染红了,她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笨蛋,你说错话了。”
杨文没反应过来:“哪里错了?我没说错啊,不是,丈母……娘……吗?”
声音越说越小,他终于也意识到哪里不对了,脖子以上腾地一下红了。
那个被何夕妈妈带来相亲的男人看到这一幕,默默离开。
相亲结束后,杨文问何夕:“你这么优秀漂亮,怎么跑来相亲了?”
何夕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愿意来啊,我两年了都还单身,我妈着急我结婚就给我安排了,不来不行。”
杨文心中的石头落了下来:“原来是这样。”
何夕仔细一想:“不对啊,你今天是来找我的对吧,你为了找我都迷路了对吧,你那么害怕我跟别人相亲,是不是喜欢我啊?”
杨文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承认了这件事。
何夕告诉杨文,要不是为了等他,她才不会单身两年呢。不过以后时间要是太长,她也只能听父母的安排和别人结婚了。
有些事情可能真是老天安排吧。
后来何夕问杨文:“如果那天你不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就放弃我了?
杨文:“可能吧,还好你出来找我了,把我这个迷路的人领了回去。我现在啊,都后悔死了,如果一开始就勇敢一点,就不会白白浪费两年时间了。”
所以杨文庆幸自己那天选择的不是离去,而是联系。
多危险啊,他差点就失去她了。
虽然这事略有波折,但结局还算圆满。
杨文跟何夕宣布恋爱关系以后,很快又宣布要结婚。
他们的感情就跟发射火箭似的,噌噌往上飞。
杨文还特地买了个摩托车,每天晚上去接何夕回来。
当她抱着自己的时候,杨文仿佛感觉自己是一个骑士。
而何夕就是她今后要守护一辈子的人。
新婚晚上,杨文如愿以偿地搂着何夕。
何夕娇羞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杨文一本正经地跟她说道:“我遇见你的那天,我目测到你有6C,果然没有认错。”
新娘子恼羞成怒,一巴掌拍熄了墙壁上的灯。
自此,杨文在这座城市里找到了一棵专属于他的树。
这棵树,一米六八,长发,还是小学老师。
如果说城市就是一片有着无数迷途的森林,建筑在里头错乱地生长,我们需要靠识别周遭的环境来找到正确的方向,靠找到另一半来告诉自己不孤单。
我想我能理解杨文对于找到一棵属于自己树的执着,也能理解他缄默了两年不敢表露心声。
要记住的是,耗时良久不算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永远不敢去做出选择。
还好,他为时不晚。
即使你是一个感情里的路痴,我们一定会遇到那个送我们回家的人。
所以无论我们迷路多久,都要记得,不要错过那个对的人。那是老天看你太蠢,赐给你的缘分。
遇见以后就勇敢抓住它,否则你下次迷路的时候,没准就碰不见对方了。
那才是我们人生中最大的遗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