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不起浪，既有了如此说法，就由不得人不信了，皇上，也不得不防啊。”暄姸沉声说道，回望窗外，一抹沉沉夜色无尽的在紫垣城蔓延，枝桠横斜映在窗纸上，空落落的树梢上，落下了几只鸟儿吱吱呀呀高低鸣唱，在寂静的夜里传的格外深远，愈发的寂寥难言。

韵贵嫔单手托着下巴，宽大的衣袖滑落，白皙腕子上戴着一只玉镯，通透的翠色似一汪碧水荡漾，云卷云舒的纹路分外温润。她托腮想了半响，歪着头说了句：“防自是少不得的，可是如此多的秀女里，要想个什么法子，才能知道究竟谁是姜家的人呢。”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雪洞般的墙上映出摇曳的烛火，那灯无声的垂落下烛泪，层层叠叠裹上八角烛台，繁复的青花纹饰与艳红烛泪形影相照，仿若冰火两重天，衬得那青花纹饰格外的素净清澈。

夜风更冷更紧，猛然袭过窗棂，吹的窗纸鼓了起来，几欲捅个窟窿，那凛冽幽远的呜咽声拂过众人心上。远远的响起更漏声声，夜更深了。

“罢了罢了，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既然她们已入了宫，天长日久之下，总会露出破绽来的，迟早会将鱼目混珠之人揪出来的。”清扬在殿中踱了半响，那身影时时在窗前，墙上晃动，忽地展颜一笑，回首说道。

暄姸与韵贵相视一笑，微微点头。眼下的情形，也只能先如此打算了。暄姸在心中默想，这秀女方才入宫，一切都还未尘埃落定，就已出了这些乱象，往后可还有太平日子吗。

正想着，目光微错，却瞧见韵贵嫔神情有些恍惚，指尖竟无意识般的抚着木棉花，复又将将那花一朵朵皆给扯了下来，忙按下她的手问了句：“妹妹，你怎么了。”

韵贵嫔这才回了神，一低头瞧见桌案上了扯得凌乱不堪的花，手边上的花束已然是空落落的枝桠了，一惊之下掩了口，目光在暄姸和清扬身上来回转着，不知该说些什么，清扬却不以为意的笑着摆摆手：“不过是几枝花，明日再去摘些就是了。”说着，他缓步走到韵贵嫔身后，手扶上她的肩头，浅笑着问了一句：“你方才走了神，说来听听听，在想些什么呢。”

韵贵嫔哑然笑着，讪讪的些尴尬，双手交叠不住的绞着，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答话，暄姸见状，极快的接过话头笑道：“臣妾知道妹妹在想什么。”言罢，意味深长的一笑，续道：“妹妹在想，皇上今儿个要宿在何处。”

话音方落，韵贵嫔就红了脸，以手掩面哧哧的笑了几声：“姐姐净胡说。”

那娇羞的模样登时逗笑了二人，暄姸笑着扳下她挡在面上的手说道：“莫要羞怯了，是不是如此想的，”

韵贵嫔娇羞慌张的摇头，暄姸却笑着续道：：“好了，天不早了，妹妹早些回去吧。”回首望着清扬说道：“皇上也请回吧。”

清扬捧着小盏的手微微顿了下，转瞬笑着说了句：“暄姸是在下逐客令了，如此朕就不讨人嫌了，那回吧。”言罢，目光微错，韵贵嫔正望着他，瞧见他的目光，却又极快的转过身去，那眼眸中分明闪着些许期待，心中暗笑了数声，拉住韵贵嫔的手，缓步往殿门踱了几步，对殿外立着的李德海吩咐道：“李德海，摆驾昭纯宫。”

此言一出，韵贵嫔再掩饰不住满眼的喜色，微微颔首咬了下唇笑着，暄姸在她身后轻推了一把，示意的望了望殿外，韵贵嫔面上似一团滚烫火在烧着，滟滟绯红直烧到耳根脖颈，低低的说了声：“多谢姐姐。”

言罢，韵贵嫔和清扬一前一后的出了殿，暄姸立在宫门望着，清扬一手撑了伞，一手握住韵贵嫔的手，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浓浓的雨幕不断的倾覆坠下，似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情思，缕缕相思和丝丝苦涩在暄姸的心头蔓延，那哀愁在四周围如潮水般纷沓而至。

立了半响，暄姸全然不觉雨水在身上滑落，浸湿了她的衣衫裙角。不知修纯撑了伞站在了她的身侧，在她手中塞进一个温热的手炉，一抹温暖在指尖升腾，修纯轻轻叹了口气，说了句：“主子，回吧，当心着凉。”

回了殿中，祉岚忙着给暄姸换了衣裳，拿巾子擦干她的湿漉漉的乌发，嘴里不住的念叨着：“这么大的雨，小姐还在外头淋着，自己个儿都不知爱惜身子，还指望着别人爱惜么。”

暄姸讪讪的笑着，不住的陪着不是：“好了，我知道错了，往后再不敢了。”

祉岚瞥了暄姸一眼，不屑的说了句：“错不错的小姐心里有数，奴婢们不过是白担了份心。”

“主子，这时节寒气仍重的紧，主子切不可再如此莽撞了。”修纯说着，暗自掐了祉岚的手背一把，祉岚吐了吐舌头笑着。

暄姸点点头，在祉岚的面上掐了一把，祉岚吃痛不已，远远跳到窗下，说了句：“奴婢是为小姐好，小姐还这样，往后奴婢再不多话就是了。”

暄姸笑着撇过头去不理她，修纯边捧了祛寒汤服侍暄姸用下，边轻声问了句：“今日之事，主子可后了悔。”

暄姸目光一暗，笑了笑，目及撒了一桌案橙红的木棉花，丽色繁华。缓缓坐了下来，指尖轻叩桌案，随即拿起一支花，问了句：“我心里的后悔之事，又何止这一桩，修纯，若是做繁花中的一枝，又该如何。”

修纯顿悟的笑了，接过暄姸指尖的花，放在窗下，夜风瑟瑟，吹的花影摇曳。她回首说了句：“做繁花中的一枝，当然是要开的越美越好，要艳冠群芳才好。”

祉岚却快步上前，握住暄姸的手，轻唤了声：“小姐。”

暄姸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只看着窗下的那枝花，低声念了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夜深风凉，不知何时，扑簌簌的三千雨丝停了下来，如墨般浓黑的夜里，隐隐露出些孤月微光。月华如洗，照在青砖地上，泛起冷冷清辉。白日里的繁华已落幕，寂寥枝头，倒映在庭前的一湾碧水中，夜风一袭，激起微漪。

暄姸辗转反侧终难入睡，索性仰面躺在床榻上，眯了眼听窗外夜风袭过之声，似载着数不尽的哀愁，纤云与风为伴，踏夜而行，遮了月愁，掩了相思。

正听的出神，就瞧见祉岚急匆匆的进来回禀，皇上来了。修纯忙着服侍暄姸起身，方才披好了衣裳，还不及梳妆，就见清扬踱进了殿，只得躬身请安说道：“皇上怎么这会子过来了，韵妹妹呢。”

清扬笑吟吟的执了暄姸的手，望着她犹有些慵懒的神情，嬉笑道：“就这么厌烦见着朕吗，那丫头已睡下了，朕过来看看你。”

“皇上怎不陪着韵妹妹呢，她可是见天儿都盼着皇上去呢。”暄姸笑着说道，忽地一阵风从帘子底下钻进来，暄姸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的裹紧了身上的锦衣。

清扬忙揽住暄姸的肩头，凑在她的耳畔低声问了句：“暄姸半点都不想朕的吗。”

修纯见状，正欲悄悄退了出去，却见祉岚仍立在原处，忙不动声色的拉了她一下，将她拽了出去。

清扬见暄姸不曾言语，复又在她的鬓边耳语了一句：“我可是想你的紧。”

清扬温润的气息拂在暄姸的鬓边，一点点酥麻旋旎自她的耳垂升起，清扬的指尖划过暄姸的面颊，登时一股滚烫绯红浮现上她的面颊，她娇羞的垂了眼帘，清扬微微一笑，将她搂的更紧，两人的剪影映在雪洞般的墙上，额头紧紧地抵在一处，身影交错，呼吸也愈加急促起来。

忽地，清扬极快的打横将暄姸抱起，一步步往床榻前走去，极轻巧的将暄姸放在床榻上，方才俯下身子，暄姸却急急的抗拒般掩住清扬的面庞，疾呼了一声：“清扬。”

清扬猛然回过神来，软软的坐在边上，臂弯仍揽着暄姸，似泄了气般说了句：“你歇着吧，我只看着你就好。”他的眼眸深沉似水，言语中含了一点点的寂寥，万般的无奈。

暄姸很是歉疚的起了身，握住清扬的手，正欲低低说句歉意的话，却被清扬以手掩住了唇，如水般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她，只说了一句：“什么都别说，我都知道。”

暄姸唇边牵出一抹释然的笑意，轻声问了句：“那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清扬仰面靠在榻上，眯了双眼问道：“暄姸可有何法子。”

“法子嘛，还需好好想想。”暄姸挽住青丝，轻轻柔柔的在指尖缠绕，微微颔首想了片刻，方才招了招手，对清扬附耳说了几句，清扬不住的点头面露浅笑。

孤月低悬，洒下些清辉，暄姸已有些了深深倦意，倚在床榻上神情恍惚，语焉不详起来，清扬见状，忙扶她躺下，将锦被展开盖在她身上，转身步履轻轻的出了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