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巧，此事你如何看。”待素衣走远后，彤妃抚着腕子上的一只素银镯子，戴的久了，那花纹已磨得圆润光滑，灯火映着，如玉般温润生辉。

纤巧在彤妃身侧跪着，握了笔细致的往她的指甲上涂着凤仙花汁，垂了眼帘想了会儿，说道：“主子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宫里传出来的流言吗，直指咱们府上，此事若只是那丫头一心邀功，也就罢了，若是有人故意为之，为的是引出咱们府上的人，那这丫头来的时候定是被人盯上了，这会子，有些人正等着咱们上门兴师问罪呢。”

“纤巧，你那会子怎么没去衍庆宫。”彤妃转瞬想到素衣曾说过一时半刻找不到纤巧，方才莽撞直接来了凤翔宫。

“昨日奴婢不是拿了主子的簪子去银作局修整吗，今日奴婢正往衍庆宫去呢，却被银作局的人给叫了过去，说是主子的发簪出了些差错，谁知奴婢一去，竟又说找不到了，如此反复了几次，就耽误了去衍庆宫。不对，主子，这是有人有意支开了奴婢，让奴婢没有功夫去见素衣，逼得素衣只好来凤翔宫。”纤巧猛然明白过来，指尖一颤，笔上的凤仙花汁涂出了指甲，抹在了彤妃的手上，纤巧一惊，忙跪下请罪。

彤妃眸中一暗，极快的闪过些凌厉之色，取了帕子将手擦拭干净，扶起纤巧说了句：“纤巧，连你也和本宫生分了吗。”

纤巧微微颔首，说道：“奴婢不敢。”

外头起了夜风，在窗外呜呜咽咽的吹过，猛地一阵风吹开了扇未曾关严实的窗，莽撞的冲了进来，在殿内低低的盘旋，将那盛满了凤仙花汁的白釉瓷盘掀翻在地，嫣红刺目的花汁登时洒落一地，灼红如火。

纤巧忙起身关窗，从窗前望见两团昏黄光晕在夜里忽明忽暗，摇曳不定。她微微一顿，回首问道：“主子，今日之事如何打算。”

“既是有人想找出咱们府上的人，一招不成，定会接着做下去的，不如就弃车保帅，给他们个交代。”彤妃冷冷的说着，指尖挑着凤仙花，揉碎了的花瓣，顺着她的指缝纷纷扬扬坠在地上，风一拂，又纷纷扬扬旋了起来，一起一落，一落一起，似那繁花照眼。

“主子的意思，奴婢明白，只是如何把人交出去，总不能咱们当真演一出兴师问罪的戏来吧。”纤巧冥思苦想着对策，无奈却是无一丝一毫的头绪。

彤妃冷冷的一笑，端起早就呈了上来，已冷的冰透的银耳汤，银勺子一搅一挑，浓浓的汤汁拉出晶莹剔透的丝来。纤巧见状，接过那碗说道：“主子，都冷透了，奴婢命人热一热罢。”

彤妃摇摇头说道：“不了，本宫没有胃口，纤巧，他们如今定是已得知了秀女中谁是咱们府上的人，但是并不知咱们送进来了几个人，若是咱们按兵不动，定会有人耐不住性子的，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让素衣闭嘴，不供出其他的人来。”

纤巧略微一皱眉，瞧见彤妃面露倦意，缓步上前除去她发髻上的钗环，登时她的青丝如瀑般垂泻，纤巧捧了寝衣给她换上，说道：“主子，夜深了，您早些歇着，剩下的事，奴婢去做，保管让素衣服服帖帖就是了。”

彤妃点点头，由着纤巧出去行事了。

紫垣城里一片寂然黑暗，宿鸟归巢，枝头空落落的在风中摆着，如鬼影般模糊难辨。

绯烟宫里依旧是灯火通明，众人是一丝睡意也无，皆如临大敌般在殿中立着，暄姸焦躁不安的来回踱着，那影儿映在窗上，绰约摇曳。

不多时，修纯急急冲进殿内，只匆匆说了一句：“纤巧出来了。”

暄姸一愣，问了句：“只她一个人吗，往哪去了。”

“就她一个，往衍庆宫去了。”

众人登时愣在那里，半响没能回过神来，暄姸捧了茶，轻轻吹拂了数下，水中的朵朵白菊如堆雪繁花，点点明黄嫩蕊格外照眼。

半响，祁恩妙叹了句：“看来彤妃她们觉出了咱们的意图，不会来了。”

“不过咱们也揪出了秀女中鱼目混珠之人，也算是有所收获的。”祉岚在一旁坐下，一股子颓废疲累之意萦绕在她面上。

暄姸却说了句：“修纯，你看，姜家会只送进来这一个人吗。”

修纯望着凤翔宫方向嘲讽的一笑：“自是不会的，奴婢想，此刻她们打的是丢车保帅的主意。”

“这次真是功亏一篑。”暄姸幽幽的叹了一句，这精心的算计，竟还是被人识破，真是技不如人，想到这，她的心里一阵阵的不甘心，面色也愈发的沉了下来。

修纯见状，忙握住暄姸的手，劝慰道：“主子，莫要如此忧心忡忡了，她们敢送人进来，定是有万全之策的。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早晚都能有所得的。”

众人散去，暄姸沉沉睡去，因着心中有事，她睡得极浅，风穿过后庭的竹林，簌簌有声的如同下了场雨。一觉醒来，已是日头高悬，在庭前弯绕的涓涓细流中投下些金色碎影。

角落里的几株娉婷蕉叶，不复往日的纤瘦，日渐丰盈。日头映上那一抹油亮亮的新翠，如同上好的碧玉般光彩流丽。

暄姸坐在铜镜前梳妆，镜中照出她的面庞，一对眼眸神采暗淡，修纯执了香粉在她面上厚厚铺着，却仍是遮不住眼眶周围隐隐泛出的灰暗。修纯挽起她的青丝，梳了个娇俏喜庆的花髻，说道：“主子，您昨夜睡得不好，脸色也不好，主子，思虑过甚伤身子，您要爱惜自个儿啊。”

说着，修纯捡了枝桃花欲簪在暄姸的鬓边，暄姸却按下了她的手，换做了支碧玉簪，说道：“我一向睡得极浅，与这事并无关系，消息送出去了吗。”

修纯点点头，说道：“昨儿夜里就送出去了，主子放心。”

正说着，宫门处熙熙攘攘，暄姸和修纯出去一瞧，竟是李德海引了些小太监进来，八个人抬着两个阔大的白瓷大缸，其上绘了细密繁复的青色盘枝莲花锦鲤纹。

祉岚凑在前头瞧着，一见暄姸出来，笑着说着：“小姐，快来瞧瞧，这里头的锦鲤真好看。”

暄姸一瞧，缸里种着几株莲花，方才发出新叶，圆润的荷叶贴着水面，新翠如玉。水里养着几尾锦鲤，雪白的底上映着几抹正红，娇艳欲滴。暄姸稀罕的叹了句：“这锦鲤的红真艳，以往不曾见过。”

李德海笑着说道：“回娘娘的话，这是蜀中方才送进来的贡品，叫个芙蓉锦鲤，送来给娘娘解闷。”

暄姸赏了李德海一枚景泰蓝鼻烟壶，低声问了句：“皇上可安好。”

李德海极快的把东西收进袖中，低声说道：“皇上一切安好，娘娘放心。”

日斜西影，光线透过竹帘子一丝丝映在地上，成了个淡白虚影，青砖地上泛起的光晕如水寒凉轻泻。庭前凝碧的蕉叶在窗纸上烙出个剪影，四下里愈发的静然无声。

暄姸伏在桌案上，望着窗棂上繁复照眼的镂刻梅纹，随着殿内的光线一寸寸西斜灰暗，竟有些眼晕，昏昏欲睡起来。

冷不防有人掀帘，带进一缕明晃晃的光。人还未进来，已是笑语连连：“姐姐这里好静，我都不舍得进来了。”

暄姸头也不抬，瞥了那帘子一眼，笑骂了一句：“来都来了，还躲在那里怪话连篇的。”

韵贵嫔笑盈盈的进来，毫不拘泥的歪在一侧的椅子上，随手从桌案上捧了杯茶，如牛饮水般灌了下去，暄姸瞥了她一眼，笑道：“瞧瞧你，坐没坐相的，越发的没了规矩，赶明儿个我跟皇上说说去，把你打发的太后那学学规矩去。”

“姐姐，人家专程来给你报喜，你反倒这样说。”韵贵嫔故作委屈，眼眸中竟挤出了几滴眼泪。

暄姸“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刮着韵贵嫔的脸庞笑道：“这丫头，竟装的有模有样，喜事，是何喜事。”

韵贵嫔忙拉住暄姸的手，神秘兮兮的说了句：“姐姐，你知道吗，姜家的人给撵出去了。”

“哦。”暄姸早已料到此事，面上却丝毫不露，仍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续道：“妹妹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韵贵嫔凑到暄姸身侧，低语道：“宫里都传遍了，姐姐还不知吗，今儿个一大早，皇上就去了凤翔宫，狠狠地训斥了彤妃，说是姜家太过猖狂，竟敢暗中培养心腹冒充秀女送到宫里，企图搅乱宫廷，把持宫里。”

暄姸微微愣住，全然没有料到清扬会这样做，竟会去当面揭穿质问彤妃。眼下这般情景，也唯有如此做，才可令她无路可退，只得将人交出来了。暄姸浅酌了一口茶，问道：“那混进来的究竟是谁，有几个人，妹妹知道吗。”

韵贵嫔嘻嘻一笑，说道：“有这等热闹，怎会少了我呢，撵那女子出去时，我就混在人群中看着呢，只有一人，模样柔美的紧，真真是我见犹怜呢，只可惜是福薄了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