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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9、第三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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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进士科的考试内容还未经过王安石大刀阔斧的改动, 仍以诗赋、论策和帖经, 墨义为主。

后两者多靠死记硬背,对记性极好的陆辞是毫无难度不假, 可对那些个天纵奇才而言,自然也不在话下。

真正拉开应举人之间差距的,还是诗赋。

诗赋两者之间, 又以赋为主。

那么,难道他要与范仲淹、欧阳修、苏洵、王安石比诗词歌赋?

陆辞嘴角一抽。

……那画面可太美了。

随时以务实为第一要素的陆辞,权衡利弊后,就决定做好两手准备了。

他认为自己作为一个脚踏实地,作风艰苦朴素的学渣, 还是老老实实地能走捷径就走捷径吧。

不管常科特科,只要能考得上,就是好科。

一方面继续按部就班地为进士科做备考, 另一方面,则在闲暇时加大在帖经、墨义方面的复习强度,重点筹备随时将至的童子科。

如若明后年童子科开科,就先下场再说。

至于童子科考出后前途难定,但好歹有个官位撑着, 肯好好运作,加上点气运的话,也不到让人心灰意冷的绝望地步。

况且,北宋对应举人的资格设定得颇为宽松,并不限制官员下场——奔赴考场不是什么美好体验, 可要是童子科给他带来的出路不那么如意的话,也未尝不能再度下场。

便相当于在官场稍加锻炼后的从头来过,届时也多些人脉和经验了,说不定不必再过这独木桥。

陆辞食不知味地用完了早膳,再一抬眼,看着朱说一心二用,读报纸读得不时愉快微笑,用吃食用得眉头扬扬的小模样……

“朱弟,”陆辞暗暗地磨了磨牙,耐心地等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朱说用完了早饭,慈眉善目道:“一会儿可急着回房读书,或是诗社可有什么安排?”

朱说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陆辞的言下之意,瞬间来了精神,毫不犹豫地将刚看完的报纸放下:“不急,亦无安排。若陆兄有用得着愚弟的地方,敬请开口。”

莫说是真没有,就算有,朱说也会立刻推了,以应陆兄的邀。

“今明两日,醴泉寺将开万姓交易,”陆辞笑眯眯道:“届时不乏人相字摊,酸文铺,扇面儿画工……”

朱说闻弦音而知雅意:“愿前去一观。”

陆辞却摇头,补充道:“不瞒朱弟,我词赋诗文,颇为薄弱,有意磨炼一二,欲学人挈牌卖诗,既能练诗赋,也能得点笔墨钱,不知朱弟可有兴趣?”

陆辞所说的卖文,不止是明码标价地售卖自己现成的诗赋,也包括了接受现场命题作诗。

他大大方方地邀请朱说一起去,除了单纯给自己拉个伴儿,给朱说增加个外快之外,最主要的还是由于,士人在集市卖酸文,需要的是才学和胆量,并非是什么丢脸事。

且不说其中藏龙卧虎,不乏目前还籍籍无名的文章高手,如若诗文出色,能卖得高价,还在市井坊间受人追捧的话,更是不同。

特别是一旦名字流传出去,无形中就增加了被贵人欣赏的可能,不管怎么看,都是能涨名气的益事。

当然,也不乏诗文作得不过尔尔,却不自量力地摆了高价者,最后落得摊前冷落,就只能灰溜溜地回去,希望没人记得自己来过了。

朱说对新奇的事物很少有抵抗力,在陆辞明言利弊后,倒多了点跃跃欲试之感。

陆辞在告知陆母一声后,便叫上钟元一起,他骑着那头毛驴,另俩人则先兜转到集市上各租了一匹,再在山下会合,好一同往醴泉寺去了。

醴泉寺每逢佳节,都会开万姓交易之市,虽远远比不上位于汴京的大相国寺那‘中庭两庑可容万人’的规模,但也是去者如云,连毛驴的租金也跟着上涨了一些。

钟元比对几家,发现都比平时贵了一小截后,干脆不租了,凭自己脚力上山去。

陆辞听闻他决定后,不禁挑了挑眉,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两圈,直让钟元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后,才谑道:“钟郎今日打扮得尤其精神,好个俊朗的郎君!”

钟元冷不防被夸,比起喜,倒多几分不好意思的羞恼了,瓮声瓮气道:“哪里哪里,比不上陆郎一成风采。”

朱说关注的重点,则在钟元努力藏藏掖掖的小东西上。他忍了忍,到底没能忍住,好奇问道:“钟兄怎还将毬一同带去了?一会儿要去蹴鞠社么?”

陆辞笑:“看来钟兄也要‘卖白打’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钟元也不再藏了,只得意地扬了扬首,催促道:“再不走,路人要将山道都给堵上了!”

将山道堵上当然是夸张说法,但也足够拥挤了——狭窄的山道仅供一驴并一车而行。一有驴车经过,就得让至一边,如此更显人多。

特别今日晴方正好,春意正浓,到处都是披凉衫,骑毛驴,结伴而行的风流子弟;有矜持一些、小轿插花的丽人;也有举家出行,一家老小其乐融融来踏春的士庶。

朱说一路走一路看,只觉目不暇接,哪怕还未至最热闹的集市,已感到陶然引人醉的美好春意了。

这与元宵灯会的热闹截然不同,但各有千秋,依然引人入胜。

陆辞不时回头看飘然忘魂的朱说,见他陶醉其中,只觉十分可爱,与钟元说话时,面上带的笑意也深了一点。

钟元不知怎的,渐渐地就不乐意跟陆辞那双笑意盈盈的漂亮眼眸对视了,总觉得自个儿一身糙皮都麻麻的,仿佛被电轻触过的麻软,说不上来什么劲儿。

他想不明白,索性大大方方地别开眼,感叹道:“你带着这无亲无故的朱弟,倒像是添了个亲儿子般上心。”

陆辞以眼角余光瞥到朱说专注赏景、并未听到钟元之话后,便未接这调侃,只一笑而过。

不过片刻之后,他忽抬了抬眼,微讶道:“钟郎快瞧瞧,那是不是季二娘子?”

季二娘子便是钟母上个月给钟元所相的姑娘,二人在双方父母安排下于画舫上相看后,虽因羞涩而扭扭捏捏,到底是十分满意对方,于是钟元给人插了钗,后又定了亲,只等腊月成婚了。

钟元眼前一亮,赶紧朝他所说的方向看去:“哪个?哪儿?”

陆辞懒洋洋地一笑,毫无诚意道:“噢,是我眼花了。”

钟元:“……”

陆辞唇角微扬,尾音也轻轻上翘,眉眼间带着玩味的笑意:“我便纳闷钟郎在这些集市上,多只看而不亲自下场凑热闹的,今日怎就带了毬去白打,原来是要为了心上人前好好表现啊。”

被陆辞毫不容易地揭穿后,钟元哪儿还没意识到陆辞就是故意耍他的、只为还击他刚刚的揶揄。

偏偏他还上当了,把一腔心思全交代在陆辞眼前!

他气鼓鼓地盯着笑吟吟的陆辞好几眼,而他自己不知道的是,因一张脸都羞得彻底烧红,杀意已经锐减了。

他最后明智地选择了不再跟陆辞正面交锋,而是怪叫一声,推开人流,不顾别人埋怨的瞪视,往山上猛冲了。

朱说终于被这动静唤回神来,诧异道:“钟兄这是怎么了?”

陆辞优雅地展开山水画的折扇,笑着摇了摇:“将成亲的年轻人总血气旺盛一些,你莫要见怪。”

钟元这一跑就不见了踪影,陆辞和朱说当然也不担心他,多半是寻他未婚妻去了。

他们在集市上转了一圈,好找到文化市场,再寻个合心意的位置支他们的卖诗摊子。

摊上卖的东西千奇百怪的,其中几个摊子的刺绣极其精美细致,要价却不高,招来不少买家挑选,朱说也不免多看几眼。

陆辞笑眯眯道:“朱弟若对尼姑的刺绣感兴趣,这便是大好的入手时机了。”

虽是在醴泉寺开的市场,收纳的商贩却来自各处,其中就有附近几家尼姑庵里的师太的得意作混杂其中。

她们售卖自己绣品,多是为修缮庵堂之用,因此要价不高,而为结下善缘的买家,也会因此更多些青睐。

周遭的道观也毫不落后,不过他们所卖的,就多是研究出的一些有趣吃食了——大名鼎鼎的‘王道人生煎’的摊前,已排了三四个人在等候了。

朱说赶紧摇头。

比起刺绣这种小奢侈品,或是可口吃食,二人显然都对淘换旧书更感兴趣。

陆辞随便带着朱说逛了一圈常市,照常被无数熟面孔给绊住脚步,等他好不容易脱了身,就折去了设书摊的地方,那里聚集的多是文人学士,而不是寻常庶人了。

朱说才走过几家摊档,就毫无自控力地不幸掏空了自己的钱袋,换来一摞沉甸甸的旧书。

“得亏我没让你把全副家当带出来。”陆辞真心实意地感叹道:“不然要是今个儿收获不佳,你就得喝西北风了。”

朱说方才是热血上头,又被巧舌如簧的卖家一劝,才没忍住一口气买了那么多只听过而没见过的旧古书,此时也知道自己太不节制了。

经陆辞这么一说,更是脸羞得通红,不敢吭气。

陆辞忍笑看他寸步难行的模样,也不再打击他了,善意道:“我们也不走远,就在这儿支摊罢。”

朱说暗松口气,自是从善如流。

他们选了一处空地,把各自的毛驴拴在后头,三下五除二地就支起了一个简单的摊,把事先准备好的纸幅挂上,就把卖诗文的招牌给打出去了。

沐浴在小僧人各异的目光中,朱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寺门,等看到不远处站着两道熟悉人影了,才如释重负地顿了顿步子,舒展了眉头。

陆辞一身青白色的长袍,松松地倚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神色慵懒又从容,姿态闲散又优雅,轻而易举地就夺去了来寺中礼佛的那些香客们的注意。

至于朱说的行李,自然全挂在人高马大的钟元身上了。

钟元对陆辞明目张胆的躲懒倒是浑不在意,只肃着脸,半蹲在地上,时不时抬起头来同陆辞说话。

二人同时看到了朱说的身影,不约而同地挑了挑眉,终止了之前的话题:“这么快?”

朱说小跑着上前,不好意思地想接走由钟元拿着的家当:“正如陆兄所言那般,主持并未刁难。”

态度固然冷淡,却很爽快地点了头,甚至连他接下来的去处都没过问,就给了结了。

陆辞淡淡一笑:“那样最好。”

否则的话,他虽不是无事上诉的健讼之民,却也不介意去公堂走一遭的。

钟元稍微一偏身子,就避开了朱说伸来的手,更懒得废话,径直往前走去了:“走吧走吧,这也没什么好呆的。”

陆辞微微一笑,正要催朱说跟上,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温温柔柔的熟悉声音:“……请问,那位可是陆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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