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孝灵帝其人
总体说来，进入孝灵帝时期，朝廷的三股政治势力，已经整合为对立的两个方面：一是宦官集团经过曹节的超常规经营，已经成为挟天子以令天下的最大政治势力；外戚势力，经过孝桓帝对梁冀家族的诛杀，对邓氏皇后的撤换，以及对寇荣及其家族的诛杀，其势力已经衰落；而士大夫则在孝桓帝党人案、党锢打击下，势力大减，难以独立，如是便同新崛起的窦氏家族联合起来，结成联盟，共同对抗宦官集团。
一窦太后临朝
孝灵帝既立，论定策功，晋封窦武为闻喜侯；儿子窦机为渭阳侯，拜侍中；兄长子窦绍为雩侯，迁步兵校尉；窦绍弟窦靖为西乡侯，为侍中，监羽林左骑。于是窦氏家族显赫。
孝灵帝刘宏，是肃宗孝章皇帝玄孙。曾祖河间孝王刘开，祖父刘淑，父亲刘苌，母亲董夫人。世封解渎亭侯，刘宏袭封侯爵。孝桓帝驾崩，没有儿子，皇太后与父亲城门校尉窦武定策禁中，使光禄大夫刘倏持节，将左右羽林至河间奉迎。
建宁元年，公元168年春正月已亥，刘宏来到夏亭门，窦太后使窦武持节，以王青盖车迎入宫中。次日庚子，刘宏即皇帝位。时年十二岁，窦太后临朝执政，改元建宁。以前太尉陈蕃为太傅，与窦武及司徒胡广，共同参录尚书事，负责处理朝廷日常政务。
窦太后临朝，首先请陈蕃辅政，她下诏对陈蕃说：夫民生树君，使司牧之，必须良佐，以固王业。前太尉陈蕃，忠清直亮。于是以陈蕃为太傅，录尚书事。
当是时，新遭大丧，国家由于先帝无嗣，政局变幻无常，诸尚书畏惧，害怕搅入派系，多托病不到朝廷当班。于是陈蕃送书信责备他们说：古人立节，事亡如存。今帝祚未立，政事日蹙，诸君奈何委荼蓼之苦，息偃在床？于义不足，焉得仁乎？
于是诸尚书惶怖，立即赶到朝廷任职，处理政事，致使朝政平稳，民安国定。
孝灵帝即位，窦太后对陈蕃优诏说：盖褒功以劝善，表义以厉俗，无德不报，《大雅》所叹。太傅陈蕃，辅弼先帝，出内累年。忠孝之美，德冠本朝；謇愕之操，华首弥固。今封蕃高阳乡侯，食邑三百户。
陈蕃当即上书推让说：使者即臣庐，授高阳乡侯印绶，臣诚悼心，不知所裁。臣闻让，身之文，德之昭也，然不敢盗以为名。惟割地之封，功德是为。臣孰自思省，前后历职，无他异能，合亦食禄，不合亦食禄。臣虽无素洁之行，窃慕“君子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若受爵不让，掩面就之，使皇天震怒，灾流下民，于臣之身，亦何所寄？顾惟陛下哀臣朽老，戒之在得。
窦太后不许。陈蕃仍然固执推让，奏章前后共上十次，最终没有接受封典。
窦太后为何对陈蕃如此尊重呢？这也是事出有因，当初孝桓帝欲立所宠幸的田贵人为皇后。陈蕃以田氏卑微，窦族良家，十分固执地与孝桓帝争辩，孝桓帝不得已，乃至将美人窦妙立为皇后。现在太后临朝，行使皇帝职务，如是便委政务于陈蕃。陈蕃与太后父亲大将军窦武，同心尽力，征用名贤，共参政事，天下之士，莫不延颈，期望拨乱反正，重建太平。
二陈窦谋宦官
而就在此时，孝灵帝刘宏乳母赵娆，日夜在窦太后身边，中常侍曹节、王甫等与她一起，结成联盟，共同谄事太后。太后十分信任他们，于是数出诏令，对这些身边人物有所封拜，但这些人及其分支，多是些贪赃枉法行之徒。
陈蕃对此十分气愤，他为官多年，长期在最高决策机构任职，对于朝廷的弊病十分清楚。一直认为，当今朝廷最大的弊端，就是宦官当权，宦官长期在皇帝身边，干预朝政，左右政局，致使朝政混乱，贿赂公行，世风日下。于是立志诛除中官，鼎革朝政，釜底抽薪，从而截断朝政混乱的根源。
当是时，陈蕃自以为，既从人望，而又有恩于太后，可以通过太后伸展抱负。于是上疏窦太后说：
臣闻言不直而行不正，则为欺乎天而负乎人。危言极意，则群凶侧目，祸不旋踵。钧此二者，臣宁得祸，不敢欺天也。今京师嚣嚣，道路喧哗，言侯览、曹节、公乘昕、王甫、郑飒等人，与赵夫人及诸女尚书，并乱天下。附从者升进，忤逆者中伤。方今一朝群臣，如河中木耳，泛泛东西，耽禄畏害。陛下前始摄位，顺天行诛，苏康、管霸并伏其辜。是时，天地清明，人鬼欢喜，奈何数月复纵左右？元恶大奸，莫此之甚。今不急诛，必生变乱，倾危社稷，其祸难量。愿出臣章，宣示左右，并令天下诸奸知臣疾之。
奏书上，太后不予采纳。朝廷闻知者莫不震恐。
建宁元年，公元168年润月，追尊孝灵帝祖父为孝元皇，夫人夏氏为孝元后；父亲为孝仁皇，母亲董氏为慎园贵人。
六月，京师大水。涿郡卢植上书大将军窦武说：
植闻嫠有不恤纬之事，漆室有倚楹之戚，忧深思远，君子之情。夫士立争友，义贵切磋。《书》陈“谋及庶人”，《诗》咏“询于刍荛”。植诵读先王之书很长时间，尤其喜欢对时事发一些盲目的言论！今足下之于汉朝，犹如周公姬旦之在周室。建立圣主，四海有系。论者以为吾子之功，于斯为重。天下聚目而视，攒耳而听，谓准之前事，将有景风之祚。寻《春秋》之义，王后无嗣，择立亲长，年均以德，德均则决之卜筮。今同宗相后，披图案牒，以次建之，何勋之有？岂可横叨天功为已力乎。宜辞大赏，以全身名。又比世祚不竞，仍外求嗣，可谓危矣。而四方未宁，盗贼伺隙，恒岳、勃碣，特多奸盗，将有楚人胁比，尹氏立朝之变。宜依古礼，置诸子之官，征王侯爱子，宗室贤才，外崇训道之义，内息贪利之心，简其良能，随用爵之，强干弱枝道也。
窦武不能用卢植之言。其后州郡数度举荐，卢植都没有到任。直到建宁年间，征为博士，才开始在朝廷任职。
卢植字子干，涿郡涿人。身长八尺二寸，音声如钟。少年时与郑玄一起，拜马融为师学习，于是能通古今学问，好研精而不守章句。马融外戚豪门，多列女倡歌舞于前。卢植侍讲积年，未尝转眄，马融以是敬重。学业终结后，辞别师傅，回家自办学堂，教授门生。卢植性格刚毅有大节，常怀济世之志，不好辞赋，豪爽大气，有侠士之风，能饮酒一石。
当是时，皇太后父大将军窦武援立孝灵帝，初秉机要政治，朝议欲加封爵。卢植虽然是一介布衣，以窦武素有名誉，乃献书予以规劝。
当是时，政权初定，陈蕃私下对窦武说：曹节、王甫等人，共相朋结，谄事太后，太后信之，数出诏命，并有所封拜。自先帝时，他们便操弄国权，浊乱海内。今不诛之，后必难图。
窦武对此亦深有体会，当即申明心志，予以认同。陈蕃于是大喜，以手推席而起，窦武于是引为同志。与尚书令尹勋等人，共定计策。
正在此时，有日食之变。陈蕃对窦武说：昔日萧望之困一石显，况今石显数十辈乎！蕃以八十之年，欲为将军除害。今可因日食斥罢宦官，以塞天变。又赵夫人及女尚书，旦夕乱太后，急宜退绝。惟大将军予以考虑也。
三方案之争
窦武于是对太后说：故事，黄门、常侍但当给事省内，典门户，主近署财物耳。今乃使与政事，而任权重。子弟布列，专心贪暴，天下匈匈。正因为这一原故，宜悉数诛废，变更体制，以清朝廷。
窦太后对父亲说：汉元以来故事，世有宦官，但当诛其有罪，岂可尽废邪？
当是时，中常侍管霸颇有才略，专制省内。窦武对太后说明，先诛管霸、及中常侍苏康等人。于是，将管霸、苏康二人坐以赃罪，送廷尉处以死刑。
处死管霸、苏康之后，窦武再次建议太后，将曹节、王甫等人诛杀。虽然数次相商，但太后仍然犹豫不决。致使这一计划长时间不能实施。
于是陈蕃上疏说：今京师嚣嚣，道路喧哗。言侯览、曹节、公乘昕、王甫、郑飒等宦官与赵夫人、诸女尚书，并乱天下。附从者升进，忤逆者中伤。一朝群臣，如河水中木耳，泛泛东西，耽禄畏害。陛下今不急诛，宣示左右，并天下诸奸，知臣疾之。
陈蕃虽然言辞恳切，但太后仍然不能采纳。
是月，太白犯房之上，将入太微。侍中刘瑜，平素对天文方面有些研究。对这一天文现象感到惊惧，于是上书窦太后说：案占书，宫门当闭，将相不利。奸人在主傍，请陛下加紧防范。
刘瑜同时向大将军窦武、陈蕃报告了天文情况，认为星辰错缪，不利大臣，只有迅速决断大计，予以预防。
刘瑜字季节，广陵人。高祖父为广陵靖王。父亲刘辨，曾任清河太守。刘瑜少年时就爱好经学，尤其是对图谶、天文、历算很有研究。州郡多次礼聘，没有到任。延熹八年，太尉杨秉举贤良方正，及到京师。当即上书陈事，对孝桓帝的政治腐败进行劝谏说：
陛下以北辰之尊，神器之宝，而微行近习之家，私幸宦者之舍，宾客市买，熏灼道路，因此暴纵，无所不容。今三公在位，皆博达道艺，而各正诸已，莫或匡益者，非不智也，畏死罚也。惟陛下设置七臣，以广谏道，及开东序金滕史官之书，从尧、舜、禹、汤、文、武致兴之道，远佞邪之人，放郑、卫之声，则政致和平，德感祥风矣。
孝桓帝出自侯封，对流行的易经、图谶十分相信，也知道刘瑜在这方面的学问，于是特诏召刘瑜问灾咎之征，指事案经谶以对。执政者欲令他依违其辞，而更策以它事。刘瑜悉心以对，八千余言，比前面奏章更加恳切，但孝桓帝不能用。只是拜刘瑜为议郎。
孝桓帝驾崩，大将军窦武欲诛宦官，改革中宫制度，乃引刘瑜为同志，将他推举为侍中，又以侍中尹勋为尚书令，共同谋划。
与此同时，窦武、陈蕃对相关重要职务进行了调整。以王寓为司隶校尉，刘祐为河南尹，虞祁为洛阳令。同时，窦武上奏，请太后免除黄门令魏彪的职务，以与他所亲近的小黄门山冰代之。山冰上任后，当即根据窦武的旨意，上奏收监长乐尚书郑飒，送北寺狱讯问。
当是时，陈蕃对窦武说：此曹子应当立即收杀，不必重复考虑，以免激起变故！窦武不能从。窦武的设想是，令山冰与尹勋、侍御史祝晋加紧考问郑飒，如果供词连及曹节、王甫。再由山冰、尹勋上奏，收监曹节等人。同时使刘瑜同步内奏。
四事激生变
曹节字汉丰，南阳新野人。他本是魏郡人，世吏二千石。孝顺帝初年，以西园骑迁小黄门。孝桓帝时，迁中常侍，奉车都尉。孝桓帝驾崩，建宁元年，使持节将中黄门虎贲羽林千人，北迎孝灵帝，陪乘驾入宫。及即位，以定策功，晋封长安乡侯，食邑六百户。
当是时，窦武出宿归府，典中书者以此事告诉长乐五官朱瑀，朱瑀当即潜入窦武办公室内，将窦武准备上奏的奏章盗出。看到了其中的一些文字后大骂：中官放纵者，自可诛杀，如我等有何罪状，而要尽数族灭！真是岂有此理！
于是朱瑀大呼：陈蕃、窦武将奏明太后，要尽诛中官，废除皇帝，这是大逆行为！当天夜晚，乃召集平素所亲近的健壮者、长乐从官史共普、纺亮等十七人，插血共盟，以诛窦武、陈番等人。
曹节闻知，大惊而起，在宦官集团里，曹节是他们的核心，他的鬼点子也最多，得知这些情况后，他迅速做出决定，挟持皇帝，以令诸部。计划一定，他急忙对孝灵帝说：外间动荡，人声鼎沸，请皇上出御德阳殿。当即令孝灵帝拨出佩剑，使乳母赵娆等拥卫左右，取棨信，棨信就是官吏出行时，用来代表身份的信物，其形状像戟，用木头做成。同时命令关闭宫中禁门。
与此同时，曹节召集尚书官属，胁以白刃，迫使他们作诏板。当即拜王甫为黄门令，令他持节至北寺狱，收监尹勋、山冰。
山冰怀疑诏令的真实性，不受诏令，王甫当即将山冰杀害。同时将尹勋一并处死。将郑飒释放出狱。
在王甫赶往北寺狱的同时，曹节与宫内宦官们一起，劫持了窦太后，夺取了玺书。命令中谒者守卫南宫，关闭宫门，断绝复道。
其后，曹节看到郑飒回到宫内，当即令郑飒持节，及侍御史、谒者一起，前往收捕窦武等人。
窦武刚回家不久，即发生了如此巨变，当看到郑飒等人持节前来收捕之时，当即对他们进行严厉斥责，不接受所谓诏令。同时感觉到宫中变乱，当即采取重大措施，迅速驰入步兵营，与兄之子窦绍等人一起，射杀了所谓的使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