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态度令李德裕大为不满，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冲我咆哮：“你根本没有做好出嫁的准备，这样做不过是想报复李忱而已。但你作践的是自己，将来变作怨妇看谁会怜悯你？”

我没有想到李德裕的反应这么强烈，完全超出一个兄长的范围。面对我清澈如镜的目光，李德裕败下阵来，他温柔地呼唤我：“小绿，小绿，我……”

我抢先一步掐断他的话：“你要是在乱想，我马上就走。”

李德裕连忙说：“好好好，我不会再乱想。我走了，你好好考虑我的话，好好休息。”

李忱终于是找上门来了，他与李德裕素来没有什么交情，但没有办法，我极少走出李府大门，他只好亲自前来找我。

我在竹林里接待了他，以李家大小姐的名义。

李忱坐在我对面，隔着jing致的镂花红木桌子。横亘我们之间的，只有两杯清茶，一如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此刻不过清茶淡酒而已。只要不再计较，还可以继续君子之交。

我耐心地陪李忱品茶，此茶清香四溢，叫“君山银雨”，是一位海外商人孝敬老太君的礼物，她老人家赏给我一些。这些茶叶应该是“娑纯戈”内最好的了，我拿出来同李忱共享，虽然“君山银雨”仍只是飘荡淡淡清香。

想想真是一如我对李忱的态度，所以我有什么理由同李忱保持君子之交？

我不动声se，在内心猜测李忱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至今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李忱对我说的那些话，他居然认为我是狐仙。男人对陌生女子充满热情，并且心存敬畏，可相处时间长了，朝朝夕夕耳鬓厮磨，再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亦变成黄脸婆，像烤炭一样食味四溢。

已经时隔多年了，李忱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么？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我无限惊异，觉得世间怎可能有如此美好的女子？唉——”李忱长长地叹一口气，我闻到他刚泯进嘴里的茶芳香。

我依然沉默。

李忱握着我的手，“小绿……”我轻轻将手抽出来，转过头去，其实我那时在想：在他的有生之年，再不可能象从前那样全心全意对待我，陪着我。想到这些，我内心有一种嫌恶感，但到底嫌弃他什么，我也分不清。

“不要在这里住下去了，跟我回去好不好？”李忱对我说。

我问道：“跟你到哪里去呢？”

“我已经叫人收拾打理好‘绿园’了，还有守门的老婆婆，她说你曾回去过对不对？人老了做事就不灵光，也不知道托人给我带个口信……”

我冷冷地打断李忱的话：“我还回‘绿园’做什么？等你彻底清闲下来想起我了才跑来见我一面吗？”

李忱望了我一会儿，艰难地问：“小绿，你不愿意跟我走？从前不也是那样吗？为什么你现在诸多挑剔？”

我怒意顿起，吼道：“现在不是从前，现在是你已经做了别人的夫君和父亲，我无法忍受要同另外的女人来分享你！你是不是要我孤独地守在那间寡淡的屋子里，像个怨妇那样日日祈祷你过来看我？不是我诸多挑剔，是你太自私了！你有了家庭，还想霸占我以后的时间！”

这么多年了，我从未向李忱发过这样大脾气，那天的我火目霜唇，整颗心终日在燃烧。也许我潜意识里一直在等李忱来找我，然后要他忍受我fa泄心头之恨。

李忱被我骂得呆若木鸡，我哼了一声，转头就走，将李忱抛在后面。往府宅大门外面走的时候，刚好碰到陆子昂前来邀请我去踏春，我心情舒畅，很是慷慨地陪了他一整天。

我和陆子昂的关系飞速发展，从宏观上来讲，这是一场门当户对的政治联姻，这婚事对陆李两家仕途发展相当有利。一时间整个长安城都在议论我和陆子昂的婚礼，甚至有传言无限扩大陆子昂的才华我我的美貌，于是人们相信，我与陆子昂是铁定在一起了。

所有人都在为我与陆子昂高兴，除了两个人——李忱和李德裕。

李德裕一开始以为我不过是玩玩而已，根本不会陷入婚姻泥潭里。但事情发展到最后，一切都不在他掌控之内。

“你到底要玩到哪一步？”李德裕开门见山地问我。

我装作严肃的样子：“玩到最后。”

李德裕气急败坏：“你……”他想指责我，可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我似笑非笑地望着李德裕，等了好一会儿，等他稍稍缓和了情绪，我问道：“你真的觉得我在玩吗？哥哥？”这是我第一次唤李德裕作哥哥，把他骇得无言以对。我笑了，内心却一点都不快乐。

李德裕清了清嗓子，说：“至少你不爱陆子昂，这是欺骗。”

我想了一会儿，轻轻地问：“如果我不和陆子昂一起，又可以和谁白头到老？”说毕我摇头，心想：没有其他人了，别人都有了归属，没有一个怀抱是空巢，可以容纳我的感情。

李德裕望着我yu言又止，过了很久才坚定地说出来：“你以后留在我身边，这个家永远都有一个角落属于你。”

那时候李德裕的神情异常严肃认真，我相信他可以说到做到，可是我不领情。李忱也说过会给我归宿，然而那些所谓的“归宿”胶着动荡和耻辱，意味着我必须耐心等待，等待那个赐予我“归宿的男人从其她女人怀抱里大驾光临到我那儿——从别的怀抱到我这里，带着陌生的脂粉气息，将我的尊严一下子击得支离破碎。

只有陆子昂能够带给我有尊严的身份，也许他并不是很理解我，但我自信能够吸引他，让他永远陪伴在我身边，我不会老得比他快，所以这个游戏我玩得起。

我没有把“忧虑”泄露出来，我只对李德裕说：“那是不一样的，人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宿命预先设好的局，我只能不断地向前走。”

李德裕不解：“你真的可以离开李忱？”

我内心一酸，赶紧调整好情绪，淡淡地笑着：“缘分总有个尺寸，到了尽头就必须分开，天意难违，何必勉强？”

李德裕点点头，“你懂得这样想，我实在替你高兴……”唉！他叹息，但是没有任何语言补充。

我亦叹息，心想我实在无论原谅李忱，他对我始乱终弃，娶了别的女子为妻，日日夜夜躺在另一女人身边，却告诉我他的心在我这边！哼，我嗤之以鼻，这怎么可能？他说要与我重新一起，试图就这样将我关在暗无天日的“金屋”里，收藏。

没有可能了，人生无法只如初见，我们能够邂逅能够互相拥抱，就是无法一起面对世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们四处躲藏。

这样的爱情我不要。

只剩下陆子昂了，我心想，我应该留得住他，让他陪我渡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全本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