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坐在书房的汉尼拔·莱克特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钟表。已经七点三十二分了，薇奥莉塔回来的稍微晚了一点。

但在半个小时之前，她已经给他发了信息说明，加上纽约的交通状况着实堪忧，因而这算不上什么原则性问题。

他走到客厅，穿过玄廊，打开房门。

那一刻，汉尼拔几乎以为是过往的幽魂经由冥界路途，重新回到了人世间。

但当门外之人抬起眼时，所有的幻影统统消失不见。

穿着黑裙子的薇奥莉塔扬起了一个灿烂笑容，像往日一样，一见到汉尼拔，就自然而然地扑到他身边：“爸爸！对不起今天回来晚了，路上堵车，我真想念巴尔的摩夜晚的街道。”

幻象消失了，鲜活灵动的女儿把全部的生命力带进了房间里。

汉尼拔：“你穿的是妈妈的衣物。”

薇奥莉塔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对呀，”她挽着爸爸的手臂，随他走进房门，踢掉高跟鞋开口，“爸爸原来不是说过，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穿上妈妈的裙子，做和她一样优秀的女性吗。”

说着薇奥莉塔赤着脚踏出步伐。她拎着裙摆，纤细的脚掌踩在深色的木质地板上，一直停在了地毯上面，她转了个圈，黑色裙摆划出漂亮的弧度：“像不像妈妈？”

遗憾的是，走进灯光之下的薇奥莉塔·莱克特一点也不像她的妈妈。

除了娇小的身材和剔透的蓝眼睛，薇奥莉塔的容貌更像是她的祖母、汉尼拔的母亲。女孩雪白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带着明显的欧洲血统，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她是汉尼拔·莱克特的骨肉。

因而幽魂散去之后，汉尼拔露出笑容，开口揶揄道：“我倒是更好奇，你是为了见谁才如此打扮。”

是为了见路西法·晨星，虽然薇奥莉塔觉得地狱之王一点儿也不值得自己这么精心打扮。

不过，好歹是让队长见到了她化妆的样子。想到史蒂夫·罗杰斯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薇奥莉塔心情大好，她俏皮地反驳道：“爸爸又在套我话，我才不上当呢。”

汉尼拔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那就去换好衣物，乖乖去餐厅坐好。”

薇奥莉塔：“饭菜准备好了吗？”

“还没有，”汉尼拔深谙薇奥莉塔的饮食习惯，“蔬菜处理后很快就会变得不够新鲜。”

“那我来帮爸爸！”

薇奥莉塔“蹬蹬蹬”跑上楼，没一会儿又“蹬蹬蹬”跑下来。

回到餐厅时她已经换下了那身复古优雅的长裙，取而代之的是灰色短裤和白色t恤，一头瀑布般的黑发在脑后拢成一个高高的马尾。薇奥莉塔脸上的妆容全部卸掉了，没了点缀，脸颊上的淡淡雀斑毫无保留地暴露出她的青春与活力。

“啊，我来我来！”

薇奥莉塔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生菜叶子，先是闻了闻，然后满足地舒了口气：“真的很新鲜。”

汉尼拔朝着薇奥莉塔伸手：“先得洗干净。”

薇奥莉塔：“好吧。”

她把生菜递给爸爸，然后寻摸一圈，最终站在了水池边。

在薇奥莉塔回来之前，爸爸已经把一部分蔬菜准备好了，多数是胡萝卜、腌黄瓜这一类拿出冰箱也不会立刻氧化的种类。薇奥莉塔把装着蔬菜的盘子拉过来：“爸爸是不是等很久了？”

汉尼拔头也不抬：“把番茄放下，莉塔。”

薇奥莉塔已然拿起番茄的手蓦然一顿。

她委屈巴巴地转头，说话语气中带上了撒娇意味：“就一个，爸爸，我就先吃一个。”

汉尼拔：“……”

洗菜的莱克特医生忍不住抬眼瞥向薇奥莉塔，四目相对，后者更是变本加厉。她宝石般的眼眸闪啊闪，精致的面庞中写满了可怜，好像不让她偷吃番茄，反倒是汉尼拔的罪过了。

但是作为父亲，汉尼拔早就对薇奥莉塔的撒娇手段见怪不怪。

他只是轻轻挑眉：“我记得上次有位女士在试图制作番茄挞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薇奥莉塔：“呜。”

然后她还是把为番茄挞准备的小番茄吃了个精光。薇奥莉塔只得不甘心地放下番茄，那表情，简直就像是眼睁睁看着猎物溜走的猫科动物。

汉尼拔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嘴角：“去把豌豆和腰果拿出来，莉塔。”

得到命令的薇奥莉塔总算是放过了番茄，跑去冰箱里找到素食沙拉需要的豆子和坚果。她拿起装着腰果的袋子，晃了晃，然后忍不住朝着袋子里伸手。

“……莉塔。”

薇奥莉塔在冰箱前一停，汉尼拔就知道他的女儿在做什么了。父亲无可奈何地出言警告：“如果你再尝试着偷吃食材，以后我会禁止你步入厨房。”

“不要！”

“那就把腰果袋子乖乖拿过来。”

果然还是太娇惯她了。汉尼拔·莱克特自我反省了十秒钟，薇奥莉塔挑食又嘴刁，但她对偏爱的食物不具备任何抵抗能力，有时候汉尼拔真怕歹人拿着一袋子番茄就把她拐跑。

薇奥莉塔不情不愿地将豌豆和腰果放到蔬菜旁边。

汉尼拔放下生菜，然后拿起装着腰果的袋子，薇奥莉塔的蓝眼睛随着爸爸的动作从左看到右，那副没得吃的模样叫汉尼拔叹了口气。

“莉塔，”他说，“你这样叫我很难放心。”

“哎？”

薇奥莉塔有些茫然。

“放心什么？”

“放心你去参与变种人和人类之间的矛盾。”

“…………”

道出这番话之后，汉尼拔所做的不过是把豌豆和腰果放在炉灶旁边。

他神情平静，浅色的头发随着低头的动作散在额前。晚上在家时爸爸并不会穿得那么正式，他只套了一件藏蓝色的开衫，还围了件围裙，看起来居家又温馨。

提及正视，汉尼拔却并没有看向薇奥莉塔，他的语气还是那么随意：“事实上，我不太明白你的用意，莉塔。x教授接纳了你，他试图用过x战警的名声和舆论来缓和这件事的影响，而你却选择主动联系路西法·晨星。”

好吧。

看来爸爸和路西法的关系确实不错，能够欣赏《浮士德》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实际上薇奥莉塔还很想问，既然如此，那爸爸知不知道路西法的真实身份呢？可问题到了嘴边，薇奥莉塔从汉尼拔雕塑般的侧脸中，寻觅到了几分关切的痕迹。

——果然还是因为出于关心她才会问的。

汉尼拔·莱克特完全不在乎是否会引起战争，他在乎的只有女儿的安危。

这叫薇奥莉塔心底一暖。

她收起了之前的气愤，放缓神情，悄无声息地溜到爸爸身边：“缓和影响，不代表毫无影响，爸爸，我的能力失控造成了很多伤亡。”

“所以？”

“所以我想出一份力，解决这一切。”

“利用战争？”

“利用战争。”

薇奥莉塔不是不明白队长和查尔斯教授的用意。把她送到x战警那边，薇奥莉塔既可以得到保护，又不用直面舆论制裁。等到风波过去，查清袭击她的“神秘生物”到底是什么，再来安排她的未来会容易许多。

但掩饰太平是不能换来任何结果的，总得用办法去解决。

加百列的意思是让她放弃这具身体，离开人间。制造命案的罪魁祸首死了，麻烦自然就解决了。而薇奥莉塔可不想死，她在人间过的比地狱好，更重要的是，恶魔有恶魔的行事风格。

“最近的风声本来就紧，”薇奥莉塔如实回答，“联合国连发了好几封文件，说万磁王对基诺沙的统治‘不人道’，他们肯定是早有计划了。x教授不想给人类开战的理由，但不开战不代表问题得到了解决。”

特别是现在知道了哨兵机器人的存在，薇奥莉塔甚至在想，联合国那边怕是早就准备用此针对变种人了，无非是缺个导啊火索。

“现在矛盾激化，x战警也知道了联合国的动向，那主动权多少还在变种人手上。主动挑起战争，可比被迫迎接战争要好得多。”

“不怕政府因此心生忌惮？”

“忌惮？”

薇奥莉塔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瞪大眼。

“爸爸是在故意考验我吗，”她开口，“政府什么时候忌惮过变种人，高官们只是苦于没有办法对付他们，现在政府有办法了。”

汉尼拔没说话。

炉灶上的热水烧开后，他把豌豆倒进锅里，然后转过身来。男人深刻的五官中浮现出几分不易察觉的阴霾，高大的父亲弯下腰，与薇奥莉塔平视。

“我是在担心你，莉塔。”

他说。

“你的母亲曾被所谓的“高官”陷害过。”

“妈妈？”

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的爸爸很少会提及薇奥莉塔的母亲，今夜却主动提起了两次，而且……薇奥莉塔茫然地凝视着爸爸的双眼：“妈妈她不是一位摄影师吗，为什么会和高官扯上关系？”

汉尼拔叹息一声。

他伸手，宽大的手掌落在女儿脸侧：“因此，我希望在此之后，你仍能紧握筹码。”

薇奥莉塔：“爸爸？”

汉尼拔：“让他们来袭击你，莉塔，在那些超级英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