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自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组织，它的名字叫背叛者。”

伊凡心中一动，他忽然想起了那一次，在洛风城外的幽暗密林中心看见的背叛者的墓碑。

“背叛者一支，素来一脉单传，天元大陆上向来少有人知我们的来历。背叛者一脉信仰冥神，所以传承的皆是暗黑一系的力量，包括亡灵魔法，所以我们自然被光明教廷视为异端，我便是背叛者这一代的传人。”

随着辰珂有些飘忽的话语，伊凡渐渐走进了他的那个世界。

……

“天元历一三**年，我生于帝国南部的一个贵族家庭。出生时眉间一黑气，负责洗礼的神父视之为不详，而我的家人对此深信不疑，虽未遗弃，但也渐渐疏远于我，或许是过早地体会到世间冷暖，我的心思也远比一般的同龄人敏锐，世人的虚情假意阿谀我诈，我皆能一一察觉，自幼尽知人心险恶，也对这个世界失望透。童年的天真无虑对我来只是奢望，我便是在他人的冷眼中渐渐长大……那种感觉你能体会到么？”

辰珂的语气有些冷：“那是一种困惑的伤，所以我自薄情，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感情。”

“……家族中的藏书甚多，我没有童年，只能与书相伴。自四岁起便埋首书中，十年之中沉浸书海却仍未能解心头之惑。在我十四岁那年，我遇见了背叛者上一代的传承之人，也就是我的师傅。我眉间的那黑气正是千年难遇的暗黑元素体质，加上我孤单沉寂的童年经历，正好符合背叛者一脉所推崇的修行之道，一扇门在我面前打开……我本对尘世已经绝望，只求一解心中的苦闷，所以决然背叛诸神，信仰黑暗。”

“可能正如我师傅所言，我的心性契合背叛者一脉的本源，所以只用了三十年的时间，亡灵魔法便已臻至大乘之境。本以为醉心修行之中，渐渐地就会淡忘往事，却未想心头之结却不散反深。数十年，我看遍了世态炎凉，阅尽了人情冷暖，但觉所见之人皆是虚伪的化身，眼中的人世也愈加的暗淡，直到彻底的暗无天日，就当我欲告别这俗世之时……我遇见了她。”

辰珂的眼中，闪烁着温柔，侧身看向一边的水晶棺。

“她的名字叫琴音，那日初雪如絮，我路过那座阁楼，听见里面的袅袅琴声，轻舞飞扬。只是不经意间的抬头……那满天飞雪，只在惊鸿一瞥之间，便凝成窗中的那个女子。”

“她一如此时的恬静，橙衫橙袖，静坐抚琴，目光清澈剔透，明亮如星，宛如从不曾为这尘世所染，从她眼中看不到一丝人世的污秽和虚假。我顿时感觉这几十年的烦恼忽然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感觉到这个黯淡无光的世界忽然有了色彩。激动莫名之下，我直欲纵声长啸，但深怕这只是一场梦境，担心这个美梦会被我的啸声惊醒……”

“那夜，我在漫天的风雪中静静站了一个晚上，听余音绕梁，想心中之事，看窗内的灯火阑珊，直到夜阑人静，万物息声，黑衣被雪染成霜白……”

“那夜她听到窗外雪声风声，知道这夜雪大风寒，起身关窗的时候，有些惊讶地看见了窗下的我。她对我笑了笑，我只感觉，多年困扰于心的痛苦，便在那笑容中被涤荡无存。”

“我不知道我是否只是她生命中一个匆匆过客。但是我知道，在我的心中，她已是归人。”

“从那日开始，我每日都会在她的阁楼下，听她抚琴，直到琴声终了，看她屋内灯火依稀，直到她关窗，对我一笑。那些日子里，每当看见她那一双清澈无尘的眼睛，我便感觉这世间一恢复了明亮的色彩。”

“终于有一天，我们开始聊天，从刚开始的寥寥数语到后来的无所不谈，她的声音很好听，就如同她的琴声一样。她告诉我，她是华夏一族的遗民，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找到失散的族人，将族里的圣器带回去。”

伊凡心里一动，华夏一族的圣器，自己曾经听先祖过，是亡灵魔法的三个象征——亡灵序曲、亡灵骨戒、亡灵圣杯。

“那是一根通体黝黑的法杖，它的名字叫亡灵序曲。那一日，她拿出来给我看，我便感觉到其中蕴藏的庞大亡灵能量，当时我的心里就有隐隐的不安，我知道这样的东西在这个大陆上是怎么样的一种异端存在，更何况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是没有想到，事情会来的那么快。”

“我永远记得那个晚上，没有月亮，她关上窗子的时候，像平常一样笑颜如花。没想到那一眼竟是永别。”

辰珂深深地吸了口气，伊凡看见他的身子竟然隐隐有些颤抖。

平复了一下心情，辰珂才继续道：

“那夜，当我感觉到光明魔法的气息时，我的心里就有了不详的预感，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那座阁楼的时候，看到的是几个白衣祭司将她围在了房间里，她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手里却紧紧地攥着那支黑色的法杖。”

“我不知道当时的我是怎么样的一种疯狂，将那几个白衣祭司挫骨扬灰，然后扑在了地上，将她抱起来……那大概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出现惊慌失措的情绪吧。”

辰珂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悲伤，缓缓道：

“我看见那清澈的眼神渐渐黯淡，就如同我心里的世界一样，再一次暗无天日。我看见熟悉的笑容遗失，就如同我的情感一样，渐渐变冷。我心里的那个世界又一次崩塌，甚至比上一次更加的彻底。”

“我告诉她，我可以将她变成亡灵，保留最后一份意识，获得永生不死的灵魂。但是她拒绝了，她是那么的倔强，告诉我，不求虚浮的天长地久，但求真实的曾经拥有。然后，她在我的怀里笑着，我喜欢你。”

“看着她的生命在我的怀中流逝，我忽然极其地痛恨自己，穷尽三十年苦修的亡灵魔法，却救不活我最心爱的人……你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吗？这个我无比痛恨的世间，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就这么离我而去。”

辰珂忽然停了下来，看着伊凡，道：“你知道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哪么？”

伊凡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忽然心头一动。

这里不会是……

“这里就是她当年弹琴的地方，这座城市就是她当年居住的城市。”

伊凡悚然动容，他忽然想起曾经在书中看过的一段帝国历史：

“天元历一四三零年一月十六日，帝国南部的琴城一夜之间消失，只留下方圆百里的黑色焦土和浓郁的血迹。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整座城市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而城市周围的村落中，所有人都听见那个夜晚，从琴城里传来的厉鬼嚎哭。帝国也曾组织调查团队进行调查，结果却一无所获，所以至今为止此事仍是不解之谜。”

伊凡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辰珂，没想到他那看似温和的面孔下，竟然隐藏着那么恐怖的恶名，要知道，这座城市中少也有几万条鲜活的生命。

一怒倾城！血踪千里！一座城池在他的冲冠一怒下，沦为了亡灵之城。

辰珂有些嘲笑地看着伊凡，道：“怎么，没想到我会是这样一个恶魔吧。”

伊凡沉默了片刻，忽然摇了摇头，道：“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他看着辰珂，一字一顿道：“别是倾城……就算是倾尽天下又有何妨？”

“倾尽天下……”辰珂默默地念了一遍，忽然冷笑：“好一个倾尽天下。”

“但是，纵使倾尽天下，也换不回她的生命，否则，就算是屠尽世人，我也义无反顾。”

辰珂收起了笑容，开口道：“那天夜里我疯癫欲狂，只感觉整个大陆都应该毁灭，没想到阴错阳差之下，竟然悟通了亡灵魔法的某些奥义，成就了十三阶的亡灵魔法。我用她留下的法杖，施展出了十三阶的亡灵召唤禁咒，将这座城市彻底地抹去。由于几万生命消亡的怨力存在，我将它沉入地底，用本源力量为引，将这里变成了我的亡灵空间。”

伊凡暗暗心惊，一百年前就已经是十三阶，那么现在的辰珂，究竟强大到了什么程度？

“强大又有何用？连最心爱的人都不能保护，即使强大如神一般，又有什么意义？”

辰珂似乎没有继续下去的心情，转过身，默默的看着躺在水晶棺中的那个人。

整个大厅顿时沉寂了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话，也不知过了多久，辰珂才缓缓转过身来，道：

“你做好准备了吗？”

伊凡抬起头，勇敢地迎上辰珂炯炯有神的双眼，重重地头道：

“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