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顺来广州的时候，老李因为在佛山南海办事，没能去火车站接他。老李在北京路附近的一个快捷酒店给战友定了房间，第二天上午，妻子上班去了，女儿上学了，老李请了假，赶往北京路与战友会面。

在北京路与大南路的交叉路口，两人见面了，老王的皱纹多了，白发也不少，与身份证照片相比老了不少。一番握手拥抱感慨后，老李带战友向北走，满是歉意地说：“老王，抱歉没能去广州南站接你。”

“没事，刑警工作很忙，可以理解。我对广州挺熟悉的，昨天晚上下高铁后坐地铁二号线在海珠广场转六号线，很快就到了。十几年没来，广州地铁增加了不少，十几年前我来广州时，好像只有一号线呀。”老王兴奋地说。

“一路辛苦了，昨晚休息得还好吧？今天可以睡个懒觉。”老李说。

“我还是当兵的习惯，早睡早起。”老王笑着说。

“嗯，不错，还保持着部队的习惯。我的作息早就没有规律了。”老李笑着说。

“广州变化真大，高铁站气派极了。”老王一点也不吝啬用词，他看着四周说道，“原来这个十字路口有一个可以通道路口四个角的天桥，现在没有了，已经拆除了。”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老李笑着说。

“你经常过来，就习以为常了，我很多年才来一次，脑子里装着的都是十几年之前的事。”老王说得有些道理。不过，老王的话语好像表明他上次来到广州是十几年之前，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或许真的不是那个咨询师。老李的心情放松下来。

十字路口的斑马线上方的过街人形指示灯从红色变为绿色，提示音也响应改变了，老李和老王随着众多的人流过了文明路，继续沿着北京路向北行走。路边，许多店铺人气旺盛，营业员忙着接待顾客。

“我记得前面的右侧二楼是我住过的南大旅社，不知道还在不在？”老王边看着街景边说。

“对对对，你是住在南大旅社。”老李想起来了，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南大旅社不见了，”老王的口气满是失望，“老李，我上次来时你还在敦煌大酒楼请我吃过饭呢，不知道还在不在。”老王说道。老李想不到老王记得那么多过去的细节，如果老王不提，自己真的忘光了。

“我没留意，希望还在。”老李说道。

老王边走边看着周边的景物边，他看到原来敦煌大酒楼所在的大厦还在，酒楼没有了，感慨地说：“敦煌大酒楼也没了，广州变化真大。”。

老王的话让老李也感慨起来，看来广州的变化确实很大，只是自己不留意罢了。

“老王，前面有一个景观，是北京路的古代的路面，你可以看看。”老李想起了这一个景观，赶紧向老王推荐。

“好，去看看。”老王饶有兴趣地说。

很快，他们看到前面的北京路有一个黑色石碑，刻着黄色的大字“千年古楼遗址”，大字下面是中英文双语的遗址介绍，这里是宋朝、明朝、清朝的门楼遗址，前方是三个朝代的路面，透过厚厚了玻璃，古老的路面清晰地展现在游客眼前。

参观了北京路上的古代的路面遗迹，老王很高兴，笑着说“不虚此行”。临近中午了，老李带老王来到名盛广场八楼的幸运楼酒家喝茶。

一个巨大的大厅，摆满了桌子，店面装修得很漂亮，黄色灯光与黄色桌布色彩很协调，这里是许多广州人喜欢的喝茶的去处。老李来到大厅外的取号处，因为时间尚早，拿到了一张桌号纸条，如果再晚些就要等位了。老李拿着桌号纸条，带着老王找到桌号，老王看着干干净净的大厅笑着坐下了。

“到广州喝早茶，真是一大享受呀。”老王感慨地说。

老李也高兴地说：“老王，多年未见，咱边喝边聊。”

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笑盈盈地走过来，边布置茶杯碗筷边问：“先生，喝什么茶？”

“有什么茶？”老李问。

“有铁观音、普洱、菊花、红茶。”

“老王，你喝什么茶？”老李笑着问。

“喝铁观音吧。”老王笑着说。

“好，铁观音。”老李说着话，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点餐单。点餐单印刷精美，上面有可以供应的茶点的名称，因为品种繁多，正反面都印刷了。

“老王，你看看喜欢吃什么，拿铅笔打勾就行。”老李将点餐单递给老王，老王笑呵呵地接过来。

服务员将茶壶端来了，还拿来一个小水盆，老李老王将茶壶的水倒进茶杯，依次将茶杯、小碗、勺子、筷子等洗烫一番，将洗烫后的水倒入小水盆。这是粤菜餐厅的习惯，是为了让客人更加放心。随后，老李给老王倒茶，老王开始在点餐单上划勾了。

“我点了蟹黄包、叉烧包、虾饺，下来你点吧。”老王看了一番，在点餐单上画了勾。

“好，我再点几个。”老李笑着说。

“别点多了，吃多少点多少。”老王担心战友花费大，提醒说。

“好的，我们不浪费，这里好吃的很多，我们一次吃不了多少，可以多来几次。”老李说着，在凤爪、烧鹅处打了勾，本来老李还要点，被老王制止了。

“老王，再点一碗艇仔粥。”老李建议说。

“好，加个艇仔粥，就这些，足够了。”老王笑着说。

“好，就这些。”老李爽快地说。

老王给老李加茶，老李右手在桌面上用几个手指轻轻叩击桌面，表示感谢。据说，这种感谢方式源于清朝年间，乾隆皇帝到广东微服私访，与卫士吃饭时，乾隆皇帝给卫士倒茶，这种举动对于卫士来说是非同寻常的，如果在皇宫中卫士要磕头谢恩，可是在市井之中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不行礼，卫士就以手指弯曲叩击桌面，表示磕头谢恩。后来，这段故事传到广东民间，逐渐形成风俗，一方倒茶，另一方以几个手指轻轻叩击桌面，表示感谢。

老李将点餐单交给服务员，服务员去准备了。

“老王，你今年一直在徐水吗？有没有出去旅游呀。”老李笑呵呵地问。虽然是普通问话，其实也暗含内容，如果4月份老王真的来过广州，这句话也是试探。

“远处没去，只是在徐水周边，去过几次石家庄、保定，还去过几次北京。对了，老李，我在北京的时候去了一次荣宝斋，里面有一种木刻水印工艺复制的名家绘画，非常精致。我给你选了一副齐白石的虾，非常传神。我带来了，就放在宾馆，回来交给你。”老王笑着说。

“噢，是吗？多谢了。”老李很高兴，他很喜欢名家字画，当然，名家字画很贵，他买不起，只能有空时到美术馆、博物馆等地参观，即使这样，老李也很满意。

看到老李很满意，老王也高兴了,继续笑着说：“我在北京还专门去参观了798艺术区，那可是全国最知名的艺术区，北京的新景观。里面的建筑都是当年718联合厂的老厂房，是东德设计的包豪斯风格的，别具一格，现在即使在德国也找不到这么多这么集中的包豪斯建筑了。很多世界知名的艺术大师都在艺术区内做文化艺术交流呢。”

“噢？那我有机会一定去看看。”老李饶有兴趣地说。

“798艺术区已经是北京旅游必去的景点了。老李，你如果有时间去北京，我陪你一起去。”老王笑着说。

“老王，你上次来广州是什么时候？”虽然与战友聊得很愉快，老李仍然在追问战友来广州的事。从内心来讲，老李非常希望战友说的是真话，希望那个监控里似曾相识的身影不是老王，可是，与老王见面的这段时间里，他仔细观察了老王走路的神态，确实与监控中的身影非常相像，他内心很纠结、很着急、很焦虑。

“上次来广州是十几年前那次，我说要在广州做生意。”老王说。不知为什么，老李觉得老王说完话，脸上的笑容好像不那么轻松了，当然，老李不能确定这种直觉是不是正确的。毕竟自己的内心中对战友抱有怀疑的态度。

对于警察来说，对于直觉的态度一直都是很复杂的。有时候直觉是正确的，利用直觉可以更加准确地判断案情，有助于尽快破案，可有时直觉是错误的，盲目相信直觉就会误导思路，导致破案受阻甚至无法破案。目前老李对自己的直觉就是一种不能相信的态度。

如果战友上个月来广州杀了人，一定不会告诉自己来过广州的，自己应该清醒。

这时，服务员端来了蟹黄包、叉烧包、虾饺，又很快端来了凤爪、烧鹅，接着，艇仔粥也上桌了，一时间，桌子上摆满了。

“来，老王，我们边吃边聊。”老李给老王的碗里盛了艇仔粥，招呼老王喝粥，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哈哈哈，食在广州，名不虚传呀。”老王品尝着美食，满意地笑起来，这笑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老李看到了，也很高兴。他觉得战友之前的有些不自然的笑或许是自己多疑了。老李用公筷给老王加了一块肉质最好的烧鹅，老王笑着说“谢谢了”。

吃着饭，老王忽然想起什么说：“老李，你有孩子了吗？”

老王有些谨慎地问。妻子曾经引产的事战友是知道的，放低语气是担心刺激老李。

老李的思绪仿佛又回到多年前，这是只有老友相聚才有的感觉，非常可贵。老李笑着说：“有了一个女孩，今年十五岁，要考高中了。”

老王高兴地说：“好呀，恭喜恭喜！”

“多谢多谢。”老李笑着说

“你的老婆不难看，估计女儿也不难看。”老王夸奖地说。

听到这样的话，老李笑了。作为三年的战友，老李对老王有很多了解。在老王的话语中，永远没有“漂亮”“美丽”这样的词，形容漂亮和难看的主词汇只有一个，就是“难看”。形容“难看”是“难看”，形容“漂亮”“美丽”是“不难看”，形容“非常漂亮”“非常美丽”是“真不难看”。战友们曾经与王九顺开玩笑说，“美丽漂亮”这样的词不用太浪费了，王九顺笑着说“你们用吧，反正我不用”。

有一次，部队曾经驻扎在陕北米脂县附近，王九顺根据当地俗语“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认真分析后，认为米脂的婆姨应该是真不难看。在一次放假的时候，老王叫上老李到米脂的县城逛街，见到的婆姨都没有达到“真不难看”的水平，中午，两人到一家饭馆吃洋芋嚓嚓的时候，看到年轻漂亮的老板娘端着一碗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哨子面给顾客，可能是面条盛得太多，热汤溢出来，烫到了老板娘的手，疼得老板娘的脸都变形了。如果是老李，肯定将碗扔到地上了，可是，那个老板娘硬是强忍着灼痛，将哨子面端给了顾客。那一幕年轻的老李和年轻的老王都看到了，他们对那个年轻的老板娘佩服不已，也对米脂的婆姨有了新的了解。

很多年之后，这件事情老李一直没有忘记，他猜测自己或许在那一刻爱上了那个老板娘，估计老王也和自己的感受差不多。

看到战友，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老李，你在想什么呢？”老王的问话打断了老李的回忆。

“啊？”老李恍惚了一下说，“在想你说的不难看呢。”

听到老李的话，老王也笑了，气氛也随之轻松下来。

“你的儿子上大学了吧？”老李知道老王有一个儿子，就问道。

“大学毕业了，已经在北京上研了。”老王说到儿子，笑容里多了一分慈爱。

聊到这里，老李忽然想到既然说到了孩子，现在是一个机会，一个询问老王家族侄子的机会，赶紧将话语引导到老王家里。老李笑着问：“老王，你有几个孩子？”

“还能有几个？当然只有一个。”老王没有多想，随口说道。

“你有几个兄弟姐妹？”老李继续问道。

“我只有一个哥哥，比我大七八岁。”老王回答，神态和语气都正常，对老李的问话没有警觉。

“你哥哥有几个孩子？”老李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老王回答。

“男孩多大了？”老李问道。

“八零年出生的，属猴的，三十六了。”老王憨憨地答道。

老李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震得他有些坐不住了，他难以想象老王真的有一个与咨询师年龄相当的侄子。老王的侄子长相和步态或许与老王差不多，而且年龄也相符，如果他的侄子也有过军旅经历，或许真的有那样的步态，有可能是嫌疑人呢。

“你的侄子会不会也像你一样当过兵？”老李担心自己一直询问老王的侄子会引起老王的怀疑，就将话语尽可能联系到老王，使得话题尽量正常。

“没有，”老王的神态正常，确实没有怀疑老李的成分，老李觉得老王也不应该怀疑自己，因为话题没有跑出战友聊天的范围，老李继续听老王说，“这个孩子学习不错，考上了警校，现在是我们县里的警察，对了，老李，他和你一样，也是一名刑警。我和他说起过你，他还说有机会想和你见面，向你请教呢。”

老王的侄子是一名刑警，他会跑到两千多公里外的广州开一个婚姻咨询店进行婚姻咨询并杀人吗？老李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小了，不过他作为刑警的工作经验使得他不能随便放弃线索，现在老王说到侄子是刑警的时候满是骄傲和自豪的神色，对自己不会起疑的，于是老李继续接着老王的话题说道：“老王，说请教太客气了，你的侄子随时来广州我都会热情接待的。唉，他来过广州吗？”

“从来没有来过，以后等他有机会来广州，我一定让他拜访你。”老王兴致很高。

老李仍然不死心，他追问道：“你的侄子近两个月在忙什么？”

“两个月前，他的孩子病了，得了肾炎，挺严重的，一开始在徐水治疗，后来又到北京治疗，忙得够呛。不仅我侄子一家，连我哥和哥哥的亲家都去帮忙，半个月前才治好了。把他们都累坏了。”老王说道。

老李有些失望。按照老王的话，老王的侄子到广州做咨询的可能应该是不存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