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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毒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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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邺城陷落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 秦诺很淡定的就接受了。实际上在管县那场惨败之后,朝廷高层, 对建邺的失守就做好了打算。

也让秦诺越发冷笑, 霍东来他们很清楚这些年,镇南将军府在南陈干了些什么,也许是出于同袍的情谊, 也许是因为同一个阵营, 或者是因为收到了足够的好处, 竟然一个隐而不发。如今南陈的败局, 不仅是镇南将军府的“功劳”, 更是所有朝臣的失职。

对建邺失守, 朝廷淡定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但是民间就没有这么淡定了。

所有的人眼中, 只看到一个事实。

景耀帝年间,攻陷了南陈,而新帝登基不过一年多, 就丢盔卸甲,将之前十几年奋战打下来的疆土丢掉了大半。

何者英明?何者昏聩?不言而喻!

翻看着这几日潜鳞司送上来的奏报,秦诺神情冷静,对这种舆论趋势,他早有预料,幸好已经将霍太后赶去避暑山庄静修了,否则耳边更不消停。

反而是东泊比较不淡定。

“是否也该压制一下这种论调,之前跟南陈和北朔的战事, 也经历过惨败,都没有议论地如此甚嚣尘上。”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必理会了,等战局扭转,舆论的风向也自然会跟着扭转的。”

“奴婢只是不服气,如今茶楼酒肆都在称颂当年景耀先帝的英明神武……”

东泊气愤地说着,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因为遇到秦诺,给了她展翅的空间。很多事情,看得比普通的读书人更加清透长远。先帝的资质如何,政务如何,身在宫廷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分明,连上朝都是三五天一次的。兴致上来,时常去温泉行宫或者避暑山庄,一待几个月,不理朝政。如今在百姓口中,俨然成了绝代明君。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挖坑、后人摔跤呗。”秦诺轻松嬉笑道。

“皇上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战事。”

“战术上的胜利,很难扭转战略上的颓势的。”秦诺坦诚道。

在绝对的力量对比面前,短时间依靠战术取得的优势,很难保持太久。这个绝对的力量对比,包括两国之间的人力物力财力。很明显的,南陈在经历这么多年的磋磨之后,国力大衰,根本不可能支撑长时间的战事。

所以跟南陈之间的长远战争,秦诺并不忧虑。

“朕只担心一点儿,就是北朔趁火打劫。不过幸而去年的雪灾,并没有像预料中那样严重。”

比起这个,如今秦诺的目光焦点,还是放在开天弩泄露的案件进展上。

在整个朝廷的压力之下,刑部几乎将全部力量都投入到这件事上面了。短短的时间之内,将前期接触过开天弩研发的所有人员查了个底朝天。

这样筛子一样缜密的探察之下,很快得出了结果。

早期在南营坊内,接触过整个开天弩机关图纸的,只有工部几位算学大家,还有负责调制的工匠。人不多,挨个排查人事关系,立刻锁定了嫌疑人。

一位工部的中年算学家,官拜从六品的工部行走,他在十年前,迎娶了一位南陈归降的名门家的闺秀为续弦,比起其他所有人都是久居大周,祖宗十八代清清白白的履历来,这段姻缘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刑部的官员召这个人去问话,结果工部表示,此人两天前就请了休沐假。唐晨立刻带着人杀到他的家中,结果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僻静的小宅院里,满地都是死人!

应该是那位南陈出身的夫人,在两天前晚饭的汤里下了毒、药,不仅毒死了丈夫和自己,连同十几个仆役和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没有放过。

唐晨禀报着详查之后的结果。

这位王行走,秦诺依稀记得,是当初他在南营坊第二次见裴翎的时候,围拢在旁边的工部算学家之一。已经是天命之年,矮矮胖胖的模样。

之前工部承接开天弩的研究,王行走废寝忘食,好几次将图纸带回家中计算,所以被其夫人暗中抄录了下来,秘密传递了出去。

线索到这里,又一次中断了。

“朕真的好奇了,这个潜伏在京城的南陈细作头目,代号是叫做瑶光吧。”秦诺缓步走在乾元殿中,沉声道,“从之前的疫病开始,刑部得到线索已经大半年了,竟然至今毫无进展吗?”

葛长海带着刑部众人跪在地上。

秦诺已经被他们折腾地没脾气了。

“能探察到这个地步,这一次,朕算你们过关,之前的军令状算是解除了,只是朕要再下令,关于这个瑶光,半个月之内,朕要听到有用的消息。希望这次也不要让朕失望。”

秦诺微笑着说道。

唐晨和刑部一干人等总觉得心头发凉,这位皇帝陛下,什么时候有这么深的压迫感了?

秦诺将话摞下,就将这件事搁在一边了。刑部葛长海虽然庸碌,但下面还是有几个能臣的。

然而,这件事紧接着在京城贵族圈子里引发的一场后续风波,是秦诺所没有想到的。

这一日下午,天边赤红的晚霞浸染着半边天幕。

夕阳西下的时刻,大多数人家都结束了白天的忙碌,回到家中。

这样休闲散漫的时间里,庆云坊北头的一户宅子里,突然闹腾了起来,声音凄厉,左邻右舍都被吵得不得安宁。

不少人出了门看热闹。

庆云坊原本就是官宦云集的地方,北头的这座宅子,立刻有人认出,是蒋家的宅子,他们祖上也是有过爵位的,三代之后爵位到了头,家境日渐没落,但好在子弟还算争气,代代都有科举晋身的人,如今的家主是景耀初年的进士出身,在西边担任着五品的知州,家中的几个孙辈也都还算上进。

原本很平常的官宦人家,怎么突然闹腾了起来?

大门口,一个窈窕的中年妇人正跪在地上,悲恸哭泣,她容色秀美,气度清雅,此时已经哭泣地几乎背过气去,让人望着就心生怜意。

旁边一个年幼的孩子拽着她的衣服,满脸惶恐,那是个女孩,才不过四五岁大小,似乎被这场变故吓得傻了,缩在娘亲的身边,宛如一只小鹌鹑般,惊惧地看向周围。

有跟蒋家熟悉的人立刻认出,这不是蒋家的续弦夫人吗?好像是姓叶的,还有她的亲生女儿,怎么被赶出来了?

门槛处,一个银白头发的老妇人拄着拐杖,用力敲击着地面,冷冷说道:“我们家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的。你快走吧。还有敏娘,你若是还肯认我这个祖母,就赶紧进来,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若不肯,就跟着你娘一起滚出去!”

叫敏娘的小女孩惊恐地看着祖母,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原本还算慈和的祖母突然变了脸色,要将她们母女二人赶出家门。

“是蒋夫人忤逆婆母了?”左邻右舍见状大为惊讶,但也不应该这样公然吵闹吧。听说这蒋夫人虽然只是续弦,但平日里性情柔婉,侍奉婆母恭谨,待前头留下的孩子也仔细。虽然只生了一个女儿,但与蒋大人感情也挺不错的。

有心慈的邻居上前劝道:“老夫人消消气吧,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啊?”

另一位夫人也道:“我看蒋夫人很是后悔悲恸,想必已经知晓错了,您老人家何必如此计较?”

“就是啊,蒋大人还在外地任职,就算要和离或者休妻,都要有个理由吧。”

邻居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神色冷厉的老夫人无奈,气愤地将拐杖一敲,说道:“我们家是用不起这种南陈遗族的儿媳妇的。”

南陈遗族?几户邻居顿时不说话了。看向蒋夫人的眼神都开始变了。

早就听说蒋夫人出身书香门第,没想到竟然是南陈的书香门第啊。也是,蒋大人品貌前途都并不出众,快五十的人了却只是个贫瘠地方的知府,却能娶到如此美貌又知书达理的夫人,原本还一群人纳闷着呢。只是这位蒋夫人性格极内向,几乎不出门的,嫁进来这么多年,左邻右舍竟然都不知道她的本家是南陈故旧。

自从那位倒霉的工部行走被南陈的续弦夫人毒死了全家。

这样的一幕幕最近在京城很多人家上演,多是侍妾或者续弦被遣送乡下,或者直接逐出家门的。

自从南陈亡国之后,有不少南陈的勋贵被俘虏到京城,还有一些归降投效的,这十几年里,很多南陈的贵族支脉在京城扎下了根基。大周的勋贵与之联姻的也有一些,多为贵妾或者续弦。如今在这些人群中,渐渐浮起了一种恐慌。

虽然中招的概率很低,但架不住一旦中招,就是家破人亡啊!那位工部行走的夫人,不仅丈夫和前头的孩子,可是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一起毒死了,简直冷酷地吓死人。

也难怪眼前这位蒋老夫人要将儿媳妇驱逐出去呢。

蒋夫人哀哀哭泣,磕头不止,一边哭诉道:“我家虽是南陈出身,但却是密州人士,早在破国之前就归顺朝廷了的。怎么能因为此事牵连呢?”

蒋老夫人面色冷硬,只是看到周围人来人往,渐渐增多,心中越发不耐。

这女人赖着不走,正是黄昏时分,很多归家的人士路过此地,都被吸引了过来。这么吵闹下去,对家中名声也不好的。

正要连声催促,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祖母,母亲是父亲大人明媒正娶的,怎么能因为这种欲加之罪,就将人赶出家门?我们蒋家时代诗书门第,断不能出这种违礼之事。”

伴着说话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街道尽头匆匆跑过来,他匆匆向着老夫人行了个礼,然后弯腰扶起了哭泣不止的蒋夫人。

有熟悉的邻家人士立刻认出,少年是蒋家的二郎,是前头的夫人留下的儿子,但从小没了母亲,被这位续弦夫人抚养长大,跟亲生的也没什么差别了。

他扶起继母,又低声安慰着妹妹。

听到亲孙子也在跟自己作对,蒋老夫人脸色一沉。

没等开口说话,又有一个少年从人群后面越众而出。

“如松说得有道理。老夫人三思而慎行啊。”说话的是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容色秀美夺目,让人见之忘俗。

他躬身行礼道:“在学堂里常听如松提起祖母,是睿智通达之人,最是慈爱不过。岂可因为区区谣言,而让骨肉分离之惨事发生?”

蒋老夫人顿时谨慎了起来,眼前少年他认识的,身份可不比寻常官宦人家,是霍家出身。

少年正是霍承光,他与蒋如松是白鹿书院的同学,这两日皇帝因为公务繁忙,暂停了御书阁的课程,他是好学上进之人,便趁着空闲,回到往昔的书院上课。

回家的时候顺路用马车捎了蒋如松一程,没想到就看到了这样的戏份。

顾忌霍承光的身份,蒋老夫人犹豫起来,又看到周围的邻居指指点点,人越聚越多。终于无奈地敲了一下地面,喝道:“别哭嚎了,快滚进来吧。”

蒋夫人终于得了一线生机,她低声抽噎着,在女儿和儿子的扶持下起身,进了家门。

没有了热闹可看,街市上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原本堵塞的通道也终于顺畅了。

霍家的仆役立刻驱赶着马车上前,书童殷勤问道:“少爷,您没事吧。”

霍承光没有回答他,目光投向对面,恭敬地招呼道:“裴统领,任统领,晏将军。”

三人都骑在马上,身后还跟着几十个骑士。

为首的裴拓冲他颔首示意,神色郑重,赞许道:“你刚才做得很好。”

霍承光也郑重地躬身行礼,不仅因为对方爵位官职在自己之上,更因为几个人都在宫中教导过他武艺,算是半个师父了。虽然裴拓比他大不了几岁。

“是啊,这些国政大事,何必牵连到无辜妇人。”晏畅跟着说道,转而又道,“总算散开了,不然真的要派人驱离了。”

刚才他们从裴翎府中出来,准备出城去军营驻地,结果半路上被堵在这里。正愁着怎么过去呢。

任惊雷转头望着夫人消失的大门,有些失神。

裴拓注意到了,转头问道:“怎么了?”

任惊雷回过神来,怅然叹道:“那位夫人一看便是满腹诗书的灵秀女子,落到这种地步,真是……”

裴拓无语,“刚才那女人从头哭到尾,你从哪儿看出人家满腹诗书来着?”

“腹有诗书气自华。”任惊雷回了他一个“文盲懂什么?”的眼神。

裴拓懒得理会她。

旁边晏畅慨叹了一声,“这世道……那位夫人就算回了家门,只怕将来的日子也不好过的。”

旁边任惊雷脸色沉郁:“这不是咱们能管的事儿。”催促道:“快走吧,可别耽搁到城门落锁的时间。”

一行人策马,飞驰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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