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次元囚徒的长征章节

第十章

推荐阅读: 我投篮实在太准了将进酒我的细胞监狱系统逼我做皇帝首领宰今天也想被咒术师祓除宦妃还朝夫人每天都在线打脸三国从救曹操老爹开始暗黑系暖婚我在足坛疯狂刷钱

时令不让人啊!虽说距离右路军过草地还不到一个月,可是“浩渺沉寂的大草原,黄草漫漫,寒气凛冽,弥漫着深秋的肃杀气氛。红军第一次过草地时留下的行军、宿营痕迹,还很清楚。有些用树枝搭成的‘人’字棚里,堆着些无法掩埋的红军战士的尸体。衣衫单薄的我军指战员,顶风雨,履泥沼,熬饥寒,再次同草地的恶劣自然条件搏斗,又有一批同志献出了宝贵生命。回顾几个月来一、四方面军合而后分的情景,展望未来的前途,令人百感交集,心事重重,抑郁不已”。也有少数不明真相的下级指战员,每逢遇到困难,或者万恶的草原又吞食了战友的生命的时候,禁不住地骂上几句,把一切都归罪于一方面军的身上。

龙海是一方面军的战士,穿着与四方面军不同的军服重涉草地南下,心里是迷茫困惑的。他基于对一方面军的深厚情感,绝对接受不了来自四方面军的这种责难和辱骂。开始,他认为自己倒霉,只身留在了四方面军中,一张嘴说不过那么多的人,只好独自生闷气,一声不响地跋涉在草地中。当这责难声不绝于耳,又似乎是专说给他听的时候,压在他心头的怨气和火气越来越大,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清晨,团团的雾气在草地上缓缓地滚动着,太阳懒洋洋地从地平线下探出头来,立刻又钻进浓雾中去了。龙海随着南下的人流,沿着熟悉的草地无声地走着,暗自揣度着红军分家的原因。突然,一阵啜泣声传入耳中,他抬起头,看见姚秀芝跪在一块木牌前,伤心地哭泣着。她的身旁,是一具卧倒在地上的马的骨架,他就像是受了电击,惊呼了一声“老马同志!”迅速跑出队伍,扑通一声跪在了姚秀芝的身边,止不住地放声号啕起来。

龙海望着“红军战士老马之墓”的木牌,伤心地哭着。突然,木牌变成了老马,似在向着他微笑、点头。瞬间,他又想起了一个月前,为了一点活命的口粮,握紧手枪,寻找老马算账的往事,他禁不住地号啕着说:

“老马同志!我对不起你啊,你为了同志能走出草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可是我这个糊涂蛋呢,还把你当成了自私鬼。”

龙海可能是太悲哀了,他觉得伫立在面前的老马收起了笑靥,神色变得异样严峻,似乎又听见老马在说:

“龙海同志!不要难过,只要是为革命献身,灵魂就是永生的。请告诉我,你和秀芝同志为何又来到了我的墓前?霍大姐和彤儿又去向何方?”

龙海无法回答老马的问话,只有更加悲痛地哭着。他又看见老马发怒了,他负疚地说:

“老马同志,别生我的气吧,我真的不明白啊!”

忽然,龙海发觉身旁的哭声终止了,原来是姚秀芝哭昏了。他急得喊:“姚老师!你醒醒……”

这时,同行南下的四方面军的同志,相继停下脚步,围拢过来。有的望着“红军战士老马之墓”的木牌,慢慢地摘下了军帽,沉痛地低下了头;有的焦急而又小声地呼唤着姚秀芝的名字。

姚秀芝慢慢苏醒过来,她悲痛地说:

“老马同志,还有我们的无言战友,你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同志们胜利北上了,等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霍大姐他们会来祭奠你们的。可是,如果我倒在了这茫茫的草地上……”

龙海听了姚秀芝这剖心的自语,脑海中的疑团在急剧地翻滚着,他低沉地问:

“姚老师,实话告诉我吧,霍大姐他们北上,对吗?”

“对!”

“那我们这次南下呢?”

“错了!”

“为什么?”

“因为中华民族的敌人在北方,那里的老百姓都快当亡国奴了!”

“照这样说,老马同志的死……”

“是有价值的!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支持了红军北上。”

“如果我们死了呢?”

“那是很可悲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献出的鲜血和生命,是支持红军走错误的道路。”

“胡说!”

突然,一位围观的四方面军的下级指挥员大吼一声,随之,站在四周围的几十个战士勃然大怒,七嘴八舌地大声喊着:

“胡说!胡说!”

龙海一看,周围的人,有的瞪着眼,有的叉着腰,有的甚至紧紧地抓住了枪柄,慢慢地缩小着包围圈。他怒睁双眼,咬住嘴唇,瞪着向他走来的人群,大呼一声:“来吧!”倏地从地上跃起,活像是一个准备摔跤的竞技运动员,双腿叉开,造成一个骑马蹲裆式,上身前倾,双手死死地按在大腿上,两只燃烧着火焰的大眼睛,似乎在警告对手:

“来吧!老子从小就不怕打架。”

气势汹汹的围拢的人群被镇住了,不约而同地收住了脚步,愕然望着龙海这拼命的架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顷刻间,草地上的空气凝聚了。

姚秀芝清楚事态发展的严重后果,她踉踉跄跄地扑到龙海的身边,怒吼着下达了命令:

“不准胡来!有问题请领导解决!”

龙海满腹的怒火已经烧起,绝不是姚秀芝这样一吼就能扑灭的。他猛地伸出右手,轻轻地一拨拉,姚秀芝倒退了几步,险些栽倒在地上。他依然摆好决斗的架势,像头暴怒乖戾的狮子,瞪着四周惊慌失措的人群,大声挑衅:

“来吧!我不会骂人,只会用拳头说话!”

“龙海!你不能这样!”

姚秀芝大声地喊着,抓住了龙海的衣袖。

龙海再次用手一推,毫无防备的姚秀芝急速后退了两步,收脚不稳,摔在了地上。

围拢的人群终于从震惊中醒来,那位下级指挥官嗖地拔出了手枪,大声吼叫:

“听我的命令,立刻把龙海逮捕!”

人群中应声走出两个身高力足的红军战士,几乎同时拔出了手枪,大步向龙海走去。

龙海蓦地挺起胸膛,昂着头大声狂笑起来。持枪来捕龙海的两个战士被笑蒙了,立刻收住了两脚。龙海拔出腰中的手枪,顺手掷在草地上,指着自己的心口窝说:

“开枪嘛,朝这儿打;有种嘛,就扔下枪,咱们赤手对空拳地较量较量!”

姚秀芝一看真的就要火拼开打了,她苦苦地哀求:

“同志们!我们都是亲兄弟,怎么能够为了分家就动刀动枪呢?”

姚秀芝终于感动了大多数红四方面军的指战员。于是,大家把憋在心中的火气,一下子都发泄出来,乱糟糟地说着十分刺耳的话:

“凭什么说我们南下是错的?北上才是逃跑、闹分裂呢!”

“对!北上就是逃跑主义,支持北上闹分裂,死了才是悲哀的事呢!”

“就是嘛,用鲜血和生命支持北上,一点价值也没有!”

“说得完全对!只有用鲜血和生命支持南下,那才是有价值呢!……”

龙海听着四周人们大声的辱骂,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公牛,蓦地拾起掷在地上的手枪,对着空中“啪!啪!”打了两枪,然后看着震惊不已的红四方面军的指战员,发了疯似的吼叫着:

“谁敢再咒骂一句死去的战友,我就用这支手枪和他说话!”

“住手!”

随着一声震天的大吼,李奇伟突然出现在人圈当中。他大步走到龙海的身边,熟练地下掉了他的手枪,然后转身对着围观的人群,大声地命令:

“立即归队,迅速南下!”

红四方面军的指战员,知道这位架桥英雄变成了首长,大家只好憋着满肚子的火气,不情愿地服从了命令,三三两两地离开了现场,又迈开沉重的双脚,踏着泥泞的草地,无声地向着南方走去。

李奇伟看着依然好斗的龙海,顿时火冒三丈,严厉地批评:

“胡闹!怎么能随便开枪吓唬同志呢?如若不是在草地行军,我一定要关你的禁闭!”

龙海虽说入伍快一年了,政策水平还是较低的,他认为四方面军的同志辱骂一方面军是错误的,李奇伟不分青红皂白、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也是不能接受的。当他看见李奇伟头上的那顶大盖军帽,结论找到了:“他原来也是四方面军的啊,难怪他会如此处理这件事!”他转身跪在了老马的墓穴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低沉地说:“老马同志,原谅我吧,不是我不跟一方面军北上革命,是因为救人才掉了队的啊!”他站起身来,二话没说,独自沿着一个方向大步踉跄地走去了。

姚秀芝十分了解龙海,她清楚这个朴直的彝族青年要去的地方,她走到李奇伟的跟前,顾不得记恨那一耳光。她简单地介绍了龙海的情况,近似哀求地说:

“奇伟同志,你赶快去追龙海,他是个彝族同志,要慢慢地解开他心中的疙瘩。”

李奇伟望着远去的龙海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下掉的手枪,一种负疚的感情涌上心头,他大叫了一声“龙海!快站住!”便快步流星地追了过去。

龙海发起拗来,那真是三头粗壮的牦牛也拉不回来。他不听李奇伟的善言相劝,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走去。李奇伟不了解这个彝族青年,发怒地命令:

“站住!”

龙海收住了脚步,轻蔑地哼了一声,对李奇伟不屑一顾,翘首仰视,看着湛蓝的晴天。

“你为什么不归队?”

龙海轻蔑地笑了笑,漠然地答说:

“这不是我的队!”

“咹?”李奇伟感到吃惊,生气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我是一方面军的战士,不愿归到你们的队里挨骂!”

“岂有此理!”李奇伟气得在原地踱着步子,“那你准备去什么地方?”

“先走出草地,然后回老家,等着一方面军再打回来!”

“啊?你准备开小差?”

李奇伟听后火冒三丈,蓦地收住双脚,真想当即把龙海逮捕,军法处置。瞬间,他又想起了那天护桥落水以后,龙海冒着生命危险跳下江去,把他救上岸来的情景。他自语:“龙海是我的救命恩人啊!”顷刻,满胸的怒火熄灭了,他沉吟了片刻,缓和了一下情绪,很动感情地说:

“龙海同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你不会有恶意歹心吧?”

龙海火气未消地点了点头。

“我说的话,总不会害你吧?”

龙海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你就跟着我走好吗?”

龙海缓慢地转过身来,但是当他抬起头,看见李奇伟那温和的目光时,就像是一阵和煦的春风扑进了心田,全身感到热乎乎的,暗自说了一句:“将心比心,人心都是肉长的。”遂深情地点了点头,跟着李奇伟走了。

从此以后,龙海和李奇伟形影不离,一块在草地上跋涉行军。龙海年轻力壮,抢着为李奇伟背行装;李奇伟则从政治上关心龙海的成长,使得这位彝族青年知道了许多革命的道理。龙海视李奇伟为师长,听信他的每一句话,甚至认为自己救了李奇伟也是天意,而李奇伟对龙海的评价却是:

“思想单纯,感情真挚。”

一天夜里,龙海和李奇伟一块在草地上露宿,龙海又听到了责难一方面军的话语,他生气地问李奇伟究竟是谁正确,李奇伟沉思了一会儿,指着满天的星斗说:

“按照迷信的说法,我们这些人都是天上下凡的星宿,如果这些星宿理解错了玉皇大帝的旨意,使得内部发生了意见分歧,甚至还要自相残杀,你说那该怎么办呢?”

龙海觉得李奇伟说得新鲜,也有道理,他眨了半天眼睛,请教似的说:

“最好的办法,还是请玉皇大帝重新说说他的旨意,你说对吗?”

“对!道理是这样的。”李奇伟说,“红军为什么一个要北上?一个又要南下?原因是我们的党中央发生了意见分歧,作为普通的红军战士是没有责任的。要想根本解决问题,中央必须作个决定。”

“中央什么时候才能作出这样的决定呢?”

“我想快了!”李奇伟怅然地叹了口气,“到那时,我们执行就是了。”

龙海满腹的狐疑解开了,格外舒畅地哼起了彝家的民歌。不时,他通过篝火的光亮,看见李奇伟依然躺在草地上,继续望着满天的星斗发呆。他暗自说:“一定是想姚老师了吧!”但又感到不对,他想起了出发前的那天夜里他们夫妻吵架的事,又想起了张华男……他开始怀疑霍大姐曾给他说过的这段话:“姚老师和张华男是假夫妻,是出于革命的需要才这样做的。姚老师和李奇伟才是真正的夫妻呢!”可是真正的夫妻见了面为何吵架呢?

龙海自认为和李奇伟是生死之交了,就大胆地问:

“你能告诉我你和姚老师的关系吗?”

李奇伟从痛苦的凝思中醒来,感伤地叹了一口长气,思忖了好一阵子才低沉地说:

“怎么对你说呢!咳,长话短说吧,她原来是我的妻子,后来分开了,她又和张华男弄假成真,搞到一块去啦!”

龙海听罢肺都快气炸了!刹那间,姚秀芝在他脑海中的美好的形象打碎了,他所崇拜的军事指挥家张华男也变成了乘人之危的小人!当然,令他更为痛苦的是,他所热爱的革命队伍中,也存在着这样丑恶的事情。他气怒地说:

“打扮得像女神一样的人,也守不住贞节啊!”

李奇伟听后愈加感到悲哀了,他陷入了对姚秀芝爱和恨的情感冲突之中。他突然伸出双手,制止龙海再继续说下去,并言不由己地说:

“别……这样说,她……”

“不是一个正经女人嘛,你干吗为她这样的伤心?”龙海把什么都看得那样简单,气愤之下,竟然大声地指责起李奇伟:“不要这样没出息,丢男人的脸!我们彝族有一句俗话:三只翅膀的孔雀找不到,两条腿的女人有的是!”

“龙海!别这样说,你还年轻啊!”李奇伟蓦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凄楚地:“再说,秀芝她……也不好受啊!”

龙海惊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难以理解地看着所敬服的李奇伟首长……

姚秀芝的心更是异常的抑郁。

她痛惜刚刚会师的两大主力红军又分裂了。虽说她无力扭转这局面,可她一听到来自四方面军的责骂声,就想到了自己所处的地位和环境。为此,她真的有点相信天命了,她经常自问:“厄运为什么对我如此厚爱呢!”

她痛惜刚刚会面的亲人是如此的绝情。虽说她不能原谅李奇伟的责骂,可她依然希望与爱人能言归于好,共同迎着坎坷的征途前进。

她想错了,即便是在草地上碰了面,李奇伟也不曾和她说一句话,留给她的却是敌视的目光。

萧瑟的秋风扑面而来,吹动着一望无际的离离衰草,发出了空旷而又单调的响声,令人畏惧得很。姚秀芝置身于红四方面军中,感不到一点点温暖。想到自己未来的命运,她越发抑郁了。

南返的红四方面军终于穿过了草地,在毛儿盖略事休息后,“旋即沿着黑水、芦花以西的羊肠山路,向党坝、松冈开进。时值苹果、核桃、柿子的收获时节,部队沿途找藏民购买或交换,弄来充饥果腹。月底,我们在大金川北端的党坝同右路军会合”。不久,“张国焘公然宣布另立中央,打出了分裂主义的旗帜”。

事情发生在195年10月5日,张国焘在卓木碉(脚木足)召开高级干部会议,会址选在一座喇嘛寺庙里,肃穆的庙宇也给会议带来了沉重的氛围。会议当然由张国焘主持,“他的发言,蛊惑人心,欺骗性很大。大意是:中央没有粉碎敌人的第五次‘围剿’,实行战略退却,是‘政治路线的错误’,而不单是军事路线问题。一、四方面军的会合,终止了这种退却,但中央拒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反而无端指责四方面军。南下是终止退却的战略反攻,是进攻路线,而中央领导人被敌人的飞机、大炮‘吓破了胆’,对革命前途‘丧失信心’,继续其北上的‘右倾逃跑主义路线’,直至发展到‘私自率一、三军团秘密出走’,这是‘分裂红军的最大罪恶行为’。他攻击中央领导人是什么‘吹牛皮的大家’,‘左倾空谈主义’,还说他们有篮球打、有馆子进、有捷报看、有香烟抽、有人伺候才来参加革命;一旦革命困难,就要‘悲观’、‘逃跑’等等。他宣布中央已经‘威信扫地’,‘失去领导全党的资格’,提倡仿效列宁和第二国际决裂的办法,组织新的‘临时中央’,要大家表态”。

“另立‘中央’的事,来得这么突然,人们都傻了眼。就连南下以来,一路上尽说中央如何如何的陈昌浩,似乎也无思想准备,没有立即发言表态支持张国焘。会场的气氛既紧张又沉闷,谁都不想开头一‘炮’。张国焘于是先指定一方面军的一位军的干部发言。这位同志长征途中,一直对中央领导有意见,列举了一些具体事例,讲得很激动。四方面军的同志闻所未闻,不禁为之哗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责备和埋怨中央的气氛,达到了高潮……接着,就宣布了‘临时中央’的名单,以多数通过的名义,形成了‘决议’。还宣布开除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博古的党籍。‘临时中央’主席,自然由他担任。这样,张国焘的反党行为,就发展到了高峰。”

面对这样一个突然袭击的历史会议,常浩陷入了极大的矛盾中。他每每想起张国焘在会上得意洋洋,要朱德同志表态的时候,他的耳边就响起朱德心平气和、语重心长的话声:“大敌当前,要讲团结嘛!天下红军是一家。中国工农红军在党中央统一领导下,是个整体。大家都知道,我们这个‘朱毛’,在一起好多年,全国和全世界都闻名。要我这个‘朱’去反‘毛’,我可做不到呀!不论发生多大的事,都是红军内部的问题,大家要冷静,要找出解决办法来,可不能叫蒋介石看我们的热闹!”为此,常浩又禁不住地自问:

“张国焘的举动对吗?临时党中央合法吗?为什么连朱德都不支持他呢?”

常浩对复杂的现实理不出头绪,会议上激烈地反对中央的情景又重现眼前,他仔细分辨每个同志发言的要旨,又觉得不无道理,似乎张国焘的行为是代表了大多数同志的心意,既然是众心所系,那临时党中央的旗帜为什么不能打出去呢?但是,当他欲想表态支持张国焘的时候,徐向前总指挥的形象又伫立在面前,他又情不自禁地问:“徐向前总指挥和张主席共同战斗多年啦,他那天为何没有发言,也没有举手表态呢?”他告诫自己:“慎重!应当私下再听听徐总的意见。”

真是无巧不成书。常浩去请教徐向前同志的时候,恰巧张国焘正在和徐向前同志谈话,他伫立在门外,偷听了徐向前同志的这段谈话:

“我不赞成这种做法。党内有分歧,谁是谁非,可以慢慢地谈,总会谈通的。把中央骂得一钱不值,开除这个,通缉那个,只能使亲者痛,仇者快,即便是中央有些做法欠妥,我们也不能这样搞。现在弄成两个中央,如被敌人知道有什么好处?我的主导思想是希望团结,不要感情用事,觉得越弄越僵,将来不堪收拾。”

常浩听后暗自赞同地说:“徐总说得对啊!”

然而形势急转直下,朝着更坏的方面发展了。反对分裂的刘伯承同志,无故被解除了参谋长的职务,调任红军大学工作,名为校长,实际上是军事教员;与此同时,还传说朱德同志受到了软禁……这震撼了常浩的心。为此,他重新估计了双方军事力量的对比,认为毛泽东率部北上的部队不足万人,出川之后,又必然投入到数倍于己的西北军、东北军的汪洋大海之中,很难立住脚,就更不用说建立根据地了;他又认为,张国焘手下的部队有数万之众,立足四川,与川军角逐决无问题。同时,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如果再不亮明旗帜,就必然遭到新的清洗。他不再犹豫彷徨了,他向张国焘进谏了这样一个计谋:

稳定、发展红军队伍,必须确定张主席的绝对权威,毫不手软地清洗毛派分子。

张国焘欣然同意了常浩的建议,并授以极权,凡是军职以下的干部,不必请示临时党中央,保卫局有权处置。

常浩的职业是肃反,自然懂得反戈一击的威力。他又想到了姚秀芝:她是一方面军的干部,如果她能杀个回马枪,对巩固张固焘的领导地位,将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当他想到由谁去做姚秀芝的工作的时候,又生气地责骂起李奇伟感情用事,断掉了和姚秀芝的一切联系。然而当他自己想到和妻子离异的矛盾情感时,又十分自信地说:“现在是外凉内热的时候,就是看李奇伟识不识大体了!”待他想好一个完整的突破方案以后,便胸有成竹地叩开了李奇伟的门。

李奇伟早就听到了卓木碉高级干部会议的风声了,当他获悉张国焘出任“临时中央”主席的时候,本能地预感到自己的厄运又要临头了。他天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恨不得自己能生十个脑袋,长二十只耳朵,把一切风言风语都收集起来。焦急之中他又想到了常浩,希望他能在这位望之生畏、听之破胆的张主席的面前,如实地陈述自己架桥的壮举,永远地甩掉这顶托派的帽子。令他怀疑的是,常浩再也不来造访他了,就是偶然中碰了面,布满常浩脸上的阴霾告诉他:常浩也遇上了难题,自身难保的菩萨是不会发善心、救人命的。随着清洗风声的扩大,他又想到了自己在军中度过的囚徒生活,真是胆也吓破了,每到夜里从噩梦中惊醒以后,他都要虔诚地自语:

“张主席!这次清洗您只要放我过去,我会全心为您效力的。”

吃过晚饭以后,李奇伟独自关在屋里,依然是对着那盏如豆的油灯苦思冥想。常浩意外地推开了他的门,满面春风地走进屋来。经验告诉他,常浩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已经出现了柳暗花明的坦途。当然他也明白,今日不速来访,也带来了希望之光。他匆忙站起身来,竭力地抑制住忐忑不安的心绪,笑脸相迎地说:

“请坐,请坐!看你这喜庆的样子,一定是为我带来了新的战斗任务,是吧?”

“是,是!算是被你猜对了。哈哈!”常浩自如地打着哈哈,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

李奇伟一听常浩这惬意的谈笑,自己的一切疑虑顿失。他转身倒了一搪瓷缸子开水,双手捧到常浩的手里,故意掩饰起内心的喜悦,装得十分严肃地说:

“我真是闲够了,快给我个用武的机会吧!”

常浩并没有照直说出自己的来意,先是喝了一口水,故作忧虑地说:

“先不忙谈请缨杀敌的事!告诉我,你和秀芝同志和解了吗?”

李奇伟一听愕然了,多疑地自问:“这是什么意思?”他再一看常浩那殷切等待他答复的表情,又自作聪明地暗说:“何必对我还来这一套!非关心一下私生活,才显示出领导水平吗?”他冷淡地答说:

“我们还是谈工作吧!一句话,我真想张开双臂,去拥抱党交给的革命工作。”

“不,不!依我之见,在你张开双臂去拥抱党交给的革命工作以前……”

常浩有意地收住了话语,再次把搪瓷缸子举到唇边,小小地又呷了一口水,咂了咂嘴唇,微微地点了点头,似在称道水的味道。

李奇伟一下又变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内心焦急得很,可又不能在这位“老肃反”的面前显露出来。他也装作处之泰然的样子,小小地来了个幽默:

“快说吧,我需要拥抱什么?”

“简而言之一句话:需要先拥抱姚秀芝同志!”

“啊?……”

常浩依然是笑靥不减,但他不再和李奇伟交流情感,装作轻松愉快的样子,望着摇曳不止的灯光,再也没有说些什么。

李奇伟惊呆了。

常浩越是轻松,李奇伟就越是迷茫,他渐渐地感到室内的空气有些紧张了,再也不能这样僵持下去,遂小声地问:

“你这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在谈严肃的革命工作。”

“这叫什么严肃的革命工作?”李奇伟再也忍不下去了,他发怒地说,“不要再和我谈那个没有贞节观、羞耻感的姚秀芝!”

“不对!”常浩用力把手中的搪瓷缸子放在桌子上,水溅出老高,他站起身,非常严肃地说,“我不准你用这样的语言辱骂姚秀芝同志!”

“是她用最卑鄙的行为污辱了我的人格!”李奇伟大声地争辩着。

“胡说!”常浩勃然大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他大声说,“你这是用封建的贞操观,在辱骂我们的革命同志!”

李奇伟的灵魂受到了刺伤,他失去理智地大吼着:

“我是堂堂的男子汉,绝不受女人的这种辱没!这不是封建的贞操观,这是在维护我做丈夫的尊严!”

“那好,再见!”常浩愤然地向屋外走去。

李奇伟惊得手足无措。顿时,他又从常浩这反常的举动中想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长期忍受审查之苦的教训,使他觉得自己这无名火发错了对象。他匆忙藏起久未暴露的本性,快步追上常浩,强作欢颜地说:

“都是我不好,让你生气了,快消消气,我还等着你交给的革命任务呢。”

“在没有和姚秀芝同志和好之前,”常浩又有意停住了话音,片刻,淡淡地说,“这项重要的革命任务,是不能交给你的。”

“为什么?”李奇伟反问。

“不必问了!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到我的住处来,这项重要的革命任务,连同你的任职,一并交给你。”常浩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李奇伟被打入闷葫芦里了,他左思右想,猜不出常浩要他和姚秀芝和好的原因,更不明白这项重要的革命任务,为何又和姚秀芝和好联系在一块?但他一想起姚秀芝和张华男同居的事来,胸中就烧起屈辱的烈焰,一种不共戴天的复仇欲念耿耿在心。他愤然自语:

“这是封建意识吗?不!这是做丈夫的起码的权利。不然,共产主义的创始人,为何也主张爱情有排他性呢?”

但是,当这屈辱的烈焰暂时熄灭后,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党中央发生的急骤变化,他猜想也许这要他和姚秀芝和好不无关系,最后,他不得不痛苦地承认:假如为了维护做丈夫的权利,从而导致重新做囚徒——甚至背着反革命的罪名,永远地倒在革命的征途中,那才是愚蠢呢!

李奇伟实在惧怕囚徒的生活,他很快想通了。这时,常浩说的这句话:“……这项重要的革命任务,连同你的任职,一并交给你。”再次回响在他的耳边。他想,与姚秀芝和好以后,不仅可免于囚徒之苦,而且还能变成一位相当有威望的指挥员,遂又暗自说:

“现在不是维护做丈夫的尊严的时候,我必须把和姚秀芝和好当做手段,去赢得一切。等我的地位确定以后,再收回这种手段也不迟嘛!”

李奇伟满脸的怒色隐退了,但掠过脸庞的却是一种自轻的表情。他毫不迟疑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向着漆黑的夜幕走去。

常浩刚要上床休息,李奇伟一步闯进屋来,常浩像训导小学生那样,不失身份地问:

“想通了?”

“想通了!革命的利益高于一切嘛。”

“那好,请坐下谈吧。”

首先,常浩向李奇伟通报了卓木碉高级干部会议的决议,绘声绘色地讲了与会者拥护张国焘、赞成开除毛泽东等人党籍的气氛;接着,他专题讲了那天的会议上,一方面军的一位军职干部现身说法,对与会者认识中央错误路线所起的作用;最后,他强调指出,为了确立张国焘在党中央的领袖地位,必须要耐心地做工作,启发留下来的一方面军的同志的革命觉悟,主动地站出来向中央的错误路线开火。常浩突然把话锋一转,很有分量地问:

“奇伟同志,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在李奇伟过着漫长的囚徒生活期间,党中央已经犯过好几次路线错误了,负责中央工作的领导同志也更换过好几批了,究竟是非功过如何,他无从详知。但他知道这样的事实:无论是谁执政,都要对下台者发动攻击,许多追随者理所当然地成了打击对象。如今,他于偶然之中摘掉了托派的帽子,为何要为北上的毛泽东等人背过,再戴上一顶拥毛顽固派的帽子呢?为此,他把早已想好的答案端了出来:

“我拥护临时党中央,支持张主席,赞成清算党中央的错误路线!”

“同志!我的好同志……”常浩突然展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李奇伟,非常激动地说,“奇伟同志,你明白了我要你和姚秀芝和好的原因了吗?”

李奇伟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去负荆请罪?”

“我这就去!”

“哈哈!”常浩开心地笑了,他掏出怀表看了看,“午夜时刻就要到了,她恐怕早已睡下了,明天再去吧!”

李奇伟有些难为情地笑了。

“怎么样?你也回去睡个好觉吧?”

“好!好!”

李奇伟连声答应着,就是双脚一动也不动。常浩明白了,笑着说:

“看我的记性有多坏!连你的任命这样大的事,都差一点忘了通知你了。”

李奇伟的神经高度紧张起来,他习惯地并拢双腿,严肃地听着决定未来命运的任命。

“我和有关部门反复协商,经张主席亲自批准,任命你为宣传部副部长。”

真是喜从天降啊!多年的囚徒,转身变成了副部长,真是比天上掉馅饼还传奇、还容易啊!但这就是现实。李奇伟于惊喜之中又声音颤抖地问:

“我的工作范围呢?”

“一、负责总部的政治宣传工作;二、抓一抓四方面军的红军剧团。”

“可我与文艺无缘啊!”

“不!有缘。姚秀芝是红军中少有的艺术家嘛,你们和好以后,还可以任命姚秀芝为红军剧团的团长嘛。”

至此,李奇伟明白了要他与姚秀芝和好的全部原因,满意地离去了。

翌日清晨,心情沉重的姚秀芝匆匆吃完早饭,欲要和总部女子工兵营外出筹粮,李奇伟春风得意地走进屋来,送给她的是多情的一瞥,接着又含情脉脉地� �:

“秀芝,今天就不要去筹粮了,我们好好地谈一谈,好吗?”

这太出姚秀芝的意料了!

自从那天分手之后,她做梦都盼着李奇伟回到自己的身边,可他的心是那样的狠,离自己越来越远,致使自己的爱心冷得都快结冰了。正当她认为木已成舟、无可挽回的时候,他却主动地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且又是如此笑容可掬地望着她,这使她惊喜过望,手足无措,她为了掩饰这复杂的情感,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小声地问:

“你……怎么来啦?”

“没想到吧?”

“是的。”

“你真相信我会那样的绝情吗?”

姚秀芝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就此了结了我们的爱情,岂不是对巴黎公社墙下的婚礼一大讽刺吗?”

姚秀芝的心就像是遭了鞭挞,突然地抖颤起来。

“虽说我们都立下了为共产主义献身的誓言,这并不等于和封建主义一刀两断了。相反,它还像是一根扯不断的魔绳,死死地捆绑着我们的灵魂。”

姚秀芝无法压抑自己那颗浸透着人生苦汁的心,泪水哗的一下冲开了情感的闸门。

“那天我的愚蠢举动,就是残存的封建主义在作祟。当我冷静下来以后,我真恨透了自己,连向你忏悔的勇气都没有了!”

姚芝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陡然向床铺上一扑,双手捧着脸失声地哭了。

李奇伟从这痛心的哭声中,感到了姚秀芝忍受的全部委屈,也明白这是女人在寻求爱抚的信号。他稍息片刻,就像是演员登台前先酝酿情绪那样,突然猛扑过去,紧紧拥抱着姚秀芝抖动的身躯,一边疯狂地亲吻那遍是泪痕的面颊,一边不住声地说着:

“亲爱的!你真的不原谅我吗?”

开始,姚秀芝不情愿地推着那拥抱自己的身子,随之,便完全失去了力气,只嗫嚅地说着“我也有错处……请你也……原谅我……”最后,她感到浑身的血管无限地膨胀,奔流着沸腾的热血,她微闭上双眼,接受着丈夫赐给的爱。

这时,大街上传来了集合的哨声,姚秀芝睁开双眼,斜视纸糊的窗户,发现一个人影缓缓走过,她急忙哀求说:

“奇伟,别,这样……”

“不!不……”

“大白天不好……”

“没有关系。”

“外边有人。”

“不怕,我们是夫妻。”

“那也要考虑影响……我求求你了……”

李奇伟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来,理好衣服,十分痛苦地摘下大盖军帽,用力摔在桌子上,旋即往桌面上一趴,竟然哽噎着哭了。

姚秀芝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整了整那顶佩有闪闪红星的军帽,望着伏案饮泣的丈夫,一种做妻子的歉疚感打心底涌起。她缓缓地走到桌前,爱抚地摸着他那过早变了色的头发,动情地说:

“奇伟,别这样,从今以后,我什么都答应你。”

“真的?”李奇伟抬起头,用惊异的目光,仰视着多情的妻子。

姚秀芝深情地点了点头。

李奇伟蓦地又抱住了姚秀芝那纤细的身躯,强迫妻子坐在了他的双膝上,随即又送来了狂热的一吻,俨然像是一位胜利者,十分自豪地笑了起来。

姚秀芝理智地离开了李奇伟,不自然地坐在了床沿上,她望着李奇伟那得意的样子,哀怜地自语:“他多像是一棵久旱逢雨的小草啊!”她毕竟是一个久经磨难的革命家了,她懂得夫妻的情爱,只是一时的精神需要,而革命的前途,才是维系他们生存的事业。她低沉地——但又是不容置疑地说:

“我们应该谈谈相互关心的大事了。”

“你说得很对。”李奇伟突然收起了撩拨妻子爱心的表演,十分严肃地说,“我这个刚刚走马上任的宣传部副部长,是应该很好地听听妻子的意见。”

“什么?你……出任宣传部副部长了?”

李奇伟看着妻子那惊喜的表情,微微地点了点头,说:

“这,又出你的所料了吧?”

姚秀芝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在她惊诧的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依据李奇伟的能力,革命的资历,出任宣传部长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令她惊疑的是,在党内斗争如此激烈的今天,他这位四方面军的知名囚徒,竟然被所谓的“临时中央”看中了,破例任命为宣传部副部长。她预感到了问题的复杂性,也想到了李奇伟突然来访一定还另有原因。她深沉地答说:

“是有点出我所料。”

“在革命处于转折的关键时期,命运并不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那……谁是主宰你命运的上帝呢?”

“革命!”

“革命?”

“对!”李奇伟简单地回述了党的斗争历史,感叹地说,“政治就是这样的无情!昨天的囚徒和主宰者,一夜之间就会把位置颠倒过来。我就是这样丢掉囚徒的枷锁,又被封为宣传部副部长的。”

姚秀芝从他的言谈中,嗅到了一种发霉的味道。但她认为丈夫在受迫害中悟出一些消极的道理,也是情有可原的。她为了了解党内斗争的真实情况,又笑着问:

“部长大人,我都快变成政治盲人了,快给我通报一下情况吧!”

李奇伟就像是一个倒买倒卖的政治商人,把常浩通报给他的内容,又添枝加叶地复述了一遍。最后,他又严肃地说:

“现在,党处在了关键时期,我们每一个人的命运,也处在了关键的时期。”

姚秀芝听后心如乱麻,理不出个头绪;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点光明。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听李奇伟慷慨陈词:

“一方面军的同志,纷纷反戈一击,为批判中央的错误路线,为确立张主席的领导地位,都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你是一方面军的知名囚徒……”

“而且还深受其害。”

“对,对!如何把你打成托派,当做囚徒押着长征的历史说出来……”

“将是一发很有说服力的炮弹。”

“完全正确!你控诉了中央错误路线以后,领导答应委任你为红军剧团的团长。”

姚秀芝渐渐地从忧虑变成了愤怒,为了彻底揭开李奇伟的面纱,又理智地把怒火压下去,有意半开玩笑地说:

“你赞成开除毛泽东、周恩来他们的党籍?”

“我不赞成可以吗?”

“你同意成立临时党中央?”

“我不同意有什么用?”

“为什么?”

“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你不会开顶风船吗?”

“那……我这只破船只能被革命的风浪打翻,再次充做红军中的囚徒!”

“难道连真理都不要了吗?”

“我并不知道谁代表了真理,只能做一名识时务的俊杰!”

“看来,你这个副部长的衔,也是向张主席表忠心换来的吧?”

“那是自然!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我带头向中央发难,仅给个红军剧团的团长,是不是太小了一点?”

“好说,好说……”

“哈哈……”姚秀芝突然大声狂笑起来。

李奇伟被笑蒙了,他大为惊诧地问:

“你……笑什么?”

“我笑你太卑鄙!”随着大声斥责,啪的一声,姚秀芝又重重地打了李奇伟一记耳光。

咣当一声,屋门打开了,常浩怒气冲冲地走进屋来,看着双手捂脸的李奇伟,严厉地下达命令:

“捋掉她帽子上的红五星,关她的禁闭,立即进行审查!”

4

李奇伟十分沮丧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在室内飞快地踱着步子,不住声地骂着“顽固不化的毛派分子,活该当反革命”。可是他一想到常浩的谈话,愤怒的情绪又变成不安的忧虑。他是一个党内角逐的受害者,从残酷的斗争中悟出了这样的理论:所谓的上层路线之争,是少数人的权力再分配,真正受害的是平民百姓,只有那些看风使舵的人,才会从这权力角逐中捞到好处,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他认为自己这次是瞅准了机会,拥护“临时党中央”,支持张国焘是决然不会错的。眼下只有做好姚秀芝的工作,才能在张国焘的眼里改变形象,才能步步高升。然而,他一想到如何才能改变姚秀芝的观点时,那挨过打的面颊就火烧火燎的疼痛,心中将要熄灭的怒火,腾地一下又燃烧起来。

既然把政治看做是社会中最大的赌博,还有什么不能拿来为其政治服务的呢!李奇伟一俟想通之后,便唤来了龙海,亲热地说:

“我出任宣传部副部长的事听说了吧?”

龙海惊喜地摇了摇头。

“昨天下的命令,你们很快就会知道的。”李奇伟缓缓地站起身来,从他说话的口气,到一举一动的架势,都很有些官气了。他踌躇满志地说,“根据工作的需要,我身旁必须有一名警卫员,不知你……”

“我愿意,十分愿意……”龙海真有点受宠若惊了,“我就是怕不称职。”

“不!你一定会称职的。”李奇伟关切地拍了拍龙海的肩膀,做出十分重感情的样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去哪儿寻找你这样舍己救我的警卫员呢!”

龙海高兴地接受了警卫员的职务,并且表示:为了首长的安全,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奇伟望着龙海那憨厚,并很重义气的可爱样儿,满意地笑了。少顷,他又操着首长的口吻,关心地问:

“你还记得过草地的时候,和四方面军的同志打架的事情吗?”

龙海有点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我们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星星,我给你讲过的故事吗?”

龙海又深沉地点了点头。

“今天,我正式通知你,关于一、四方面军的是非问题,中央已经作出了决定。”

近来,龙海也只言片语地听到了一些风声,他都是一笑了之。同时,还郑重地批评私下议论的同志:“中央的事,用不着我们去操心,上边作出了决定,我们执行就是了。”今天,他已经是首长的警卫员了,认为自己有必要知道有关的中央消息。他不好意思地说:

“首长……”

“不要叫我首长,叫我老李同志就行了。”

“不,不!这怎么行呢?”龙海急得脖颈子都变红了,“首长,你能对我说说中央的决定吗?”

李奇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像聊家常那样,把卓木碉高级干部会议的内容说了一遍。旋即,又端详起龙海的表情来了。

说实在的,龙海对所谓中央犯了路线错误,决定成立临时中央这些事不感兴趣。但他听说一方面军跟着中央也犯了错误,从感情上过不去,也想不通。他噘着嘴问:

“照你这么一说,我也犯了逃跑主义的错误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奇伟生怕这位彝族战士又发拗,忙耐心地打比喻,“龙海,水牛犁错了田,是水牛的过错,还是主人的责任?”

“当然是主人的责任喽!”

“这就对了。”李奇伟稍加思索,又进一步地启发,“作为水牛犁了冤枉田,该不该埋怨领路的主人啊?”

龙海皱着眉想了想,遂点了点头。但一转念,又急忙声明:

“我不愿意想这些事,今后,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还不行吗?”

李奇伟连声说着“行!行!”他沉吟了一会儿,才把姚秀芝拒绝和一方面军划清界限,顽固地站在毛派主义的立场上,反对新成立的“临时中央”,反对张主席,理所当然地被隔离审查,再次成了革命对象的事说了一遍。他端详着龙海的表情,试探地问:

“你是怎样看待这件事的呢?”

“这样不要脸皮的女人,早就应该从革命队伍中清除出去!”

李奇伟故作沉痛地摇了摇头,遂又讲了一通“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无产阶级自己”的大道理。

龙海最恨不忠于丈夫的女人,不仅接受不了李奇伟的说教,反而鄙视地说:

“首长!你怎么能容忍这样的女人呢?要是我啊,哼!早把她干掉了。”

“这是错误的!”常浩边说边走进屋来,严肃地批评了龙海狭隘的阶级意识之后,又讲了一番无产阶级要有博大胸怀的道理,最后又很动感情地说,“革命队伍中的同志要亲如手足,只要能挽救的,就不能把他逼到绝路上去,懂吗?”

“不懂!”龙海干脆地说。

“不懂也要执行!”常浩动辄训斥。

“执行可以,”龙海也耍起了牛脾气,“反正我不认这样的女人为姐妹!”

“岂有此理!”常浩怒声问,“奇伟同志,你为何要找他当警卫员?”

李奇伟说明龙海是一方面军的,原来是很尊重姚秀芝的,希望他能放弃和自己一样的偏见,回到姚秀芝的身边,一面充当看守,一面用感情转化姚秀芝的立场。

常浩十分赞同李奇伟的想法,走到仍在生气的龙海的身边,缓和了一下口气,感慨地说明,我们都要向奇伟同志学习,在姚秀芝的问题上,他所承担的痛苦是最大的,可他能以革命大局为重,把个人的私利抛在一边,去追求更大的革命利益。最后,他以商量的口气问:

“龙海同志,想通了吧?我看,还是服从组织的决定吧!”

龙海没有说什么,气呼呼地把身子一转,向着屋门走去了。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李奇伟点上油灯,望着心情沉重的常浩,恭敬地请示下一步具体的工作任务。

常浩低沉地说,“敌人已经发现红军一部北上,大部南下,沿着大小金川地区布阵防堵。刘文辉二十四军两个旅,位于大金川沿岸的绥靖、崇化、丹巴一线;杨森二十军四个旅另一个团,布于小金川沿岸的懋功、抚边、达维一线;邓锡侯二十八军一个团,扼守抚边以东的日隆关等地。为打开南下通道,我们制订了夺取绥靖、崇化、丹巴、懋功的战役计划,报请红军总部批准实施。”一旦红军总部批准作战方案,希望李奇伟带领红军剧团随军转战,把歌声送到前线,把政治工作做到每个红军战士的心中,鼓舞士气,多打胜仗。

李奇伟离开战场很久了,他是何等的想听听激战的枪声啊!如今就要奔赴疆场了,激动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他肃然起立,两腿并拢,就像是接到出征的将令,严肃地说:

“请领导放心,我一定胜利完成党交给的光荣任务。”

这时,龙海突然慌慌张张地闯进屋来,常浩未等报告,抢先发问:

“发生了什么情况?”

“姚秀芝她、她……不见了!”龙海上气不接下气地答说。

李奇伟惊得站起身来,焦躁不安地看着常浩,希望他能拿出果断的措施。

常浩却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望着恍恍惚惚的灯光出神。直到李奇伟询问怎么办的时候,他才神态严肃地问:

“她会投敌吗?”

“不会!”李奇伟肯定地说。

“她会逃跑吗?”

“不会!”李奇伟坚定地回答说。

“你认为她会去什么地方呢?”

李奇伟无言以答,茫然地摇了摇头。

常浩继续思索着,当他想到四方面军个别的战士离队出走,追赶北上的部队时,他蓦地抬起头,不容置辩地说:

“必须做好她投敌、逃跑的准备,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姚秀芝真的逃跑了!

李奇伟捋掉她的红星帽徽,和常浩怒气冲天地离去之后,她的住处便成了囚室。庆幸的是,门前还没来得及派岗看守她。当时,她只有一个想法,必须把张国焘另立“临时中央”、自任主席的大事向中央报告,她必须在看守到来之前逃走。她来不及考虑逃走的后果,以及如何才能追上红一方面军,就悄悄地溜出了住处,一头扎进了密而遮天的深山老林之中,从而开始了她的逃亡生活。

历经半天的出走,她认为已经逃出了红四方面军的驻地,紧张的心情顿感轻松了。她坐在地上一面休息,一面捡拾熟透的野苹果、柿子充饥,当她再次无目的地踏上征途的时候,李奇伟的形象又在脑海现出……

“好端端的一个革命者,怎么会变成一个投革命之机的商人?难道这是革命熔炉造就的副产品吗?”

姚秀芝想得很远。几年前,李奇伟就经受不住强大的政治压力,信口供出了许多编造的情况,使不少领导同志蒙受不白之冤,甚至献出了最可宝贵的生命,而自己被打成托派,当做囚徒进行长征,不也是他的“功劳”吗?昔日,可以昧着良心,不要气节,拿同志的头颅、热血,去做自己活命的交换条件,今天,为什么就不能把信仰当做商品来拍卖呢?同时,她又想起了李奇伟打她一记耳光的往事,仔细揣度起来,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者,心灵深处还有着极为严重的封建意识——女人是男人的附庸——无论处在什么特殊的环境,作为他的妻子只能守节。但是,当她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心灵就像是被一把无情的利刃刺穿了,因为他把夫妻真诚相爱也当成了商品,为他政治上捞到更多的红利,也廉价地拍卖了!这不仅污辱了自己圣洁的心,而且还把自己当做资本进行了投资,这是何等的无耻啊!她禁不住地痛泣自语:

“神圣的革命殿堂中,竟然供奉着这样肮脏的主宰者,自己不但被他们占有了肉体,而且还被拍卖了自己的灵魂,这是何等残酷、悲哀的事啊!……”

太阳完全地沉到西山背后去了,姚秀芝走到山林边沿的一个高坡上,眺望着西天尽染的血色,恰似一幅壮丽的油画,镶嵌在瓦蓝瓦蓝的长空中。她是何等地想奏响提琴,忘情地赞颂这大自然的美景啊!可心爱的小提琴不在了,只好任这壮烈的旋律激荡着心胸……

艺术之神飞去了,她又把视觉由远天移到山脚下边,一座不小的村镇沐浴在暮霭霞蔚中,一缕缕袅袅的炊烟射向晴空,天渐渐地扩散开来。姚秀芝想,只要这里的村民知道去成都的路,我就是沿途卖唱乞讨,也要从成都北上出川,找到党中央,找到霍大姐和彤儿。

啪!啪!

突然,山下传来了清脆的枪声。姚秀芝急忙循声向山下一看,只见两个衣着不整的川军吵吵嚷嚷地向山上跑来,他们身上的长枪,手中的猎物左摇右摆,影响着他们爬山的速度。姚秀芝惊得调头就跑,她忘记了山路的崎岖,也顾不上拦路的藤蔓,摔倒了,爬起来再跑,衣服剐破了,也不看上一眼,只想快些甩掉这两个川军的追赶。突然,一座刀削的峭壁出现在面前,她急忙收住双脚,瞧着这一眼看不见底的深渊,恐惧地自语:

“完了!全都完了……”

夜幕徐徐地落了下来,尾追的川军的叫骂声越来越近了,姚秀芝慌忙沿着绝壁的边沿向左面跑去,没出百步,一座山坳拦住了去路,她一看坳中的藤蔓野草伸手可及,茂盛得看不见坳底,不假思索,把眼一闭,纵身跳进了这座山坳中。

姚秀芝借助藤蔓野草的拦阻,幸免于难,只是在落地的时候,感到右脚扭了一下,她全然不顾这一切,慌忙钻进一丛密不见影的藤蔓中,暗自祈祷:

“千万别落入他们的手中啊!”

夜幕完全罩住了山林大地,那忽隐忽现、忽近忽远的林涛声,给人一种寂寥、空旷——并含有几分恐怖的感觉,少顷,山坳的上端,传来了两个川军的对话声:

“怎么这个红军堂客转眼就不见了呢?”

“可能是跳崖摔死了!”

“我才不信呢!”

“那……她会逃到哪儿去呢?”

“说不定就藏在下边的野草中。”

“那太好了,活该你我有福分!”

“臭当兵的,有啥子福分嘛。”

“拿这个堂客开开荤嘛!”

姚秀芝听到这儿,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她紧紧抓住一根折断的枯藤,完全做好了自卫的准备。忽然,上面出现了亮光,她警觉地仰起头,透过交织的藤蔓的空隙,看见上面站着那两个川军,一个手拿划着的火柴,两个人探着身子望下看,希望借助火柴的亮光,发现姚秀芝藏身的地方。亮光熄了又亮,亮了又熄,待划到第五根的时候,上面又传来了对话声:

“算了吧!就算咱哥儿俩没这个福气。”

“可她会逃到啥子地方去呢?”

“这得去问老天了!”

“哼!只要她不是长翅膀的仙女,就休想逃出我如来佛祖的手心。”

“就是喽,这儿是咱们的防区嘛。”

两个川兵十分败兴地走去了。姚秀芝忍着脚伤的剧痛,拄着一根枯枝,从山坳里的藤蔓中爬出来,一拐一拐地向着山下的乡镇走去。

偏远的乡镇早就入睡了,只有秋风在怒号着。姚秀芝终于走到了乡镇的边上,她的双手一扶支撑藏楼的柱子,竟然累得躺在了地上。她一动不动,急促地喘着粗气,连伸手擦拭额头上的汗珠的力气都没有了。

突然,一条放牧用的狼狗汪汪地叫着,直扑姚秀芝而来。姚秀芝倏地从地上跃起,挥舞着手中的枯枝,与狼狗展开了搏斗。未经几个回合,姚秀芝被狼狗扑在了地上。

“黑子!快过来。”

随着喊声,一位妇女从藏式的楼上走下来,那条狼狗收起野性,调转过头,摇着尾巴,朝着女主人走去。

女主人不慌不忙地走到跟前,认出倒在地上的姚秀芝是个女人,再一看双手紧紧抱住的枯树枝,误以为是个讨饭人,略带责备地说:

“你这个讨饭的,天这么晚了,还不找个地方睡觉啊?”

姚秀芝一时正想不出怎样回答自己的身份,忙说:

“讨饭没赶上点,天晚了,找不到个住处,就想在你的房下借宿,没想到……”

“被我的阿黑发现了,是吧?”这位中年妇人骂了阿黑几句,阿黑有点理屈地摇着尾巴走了。她转过身来,抱怨地说,“快起来吧!不是我赶来,你的小命都没了。”

姚秀芝双手拄着枯枝想站起来,刚刚拱起上身,再次摔在了地上。

“怎么啦?是让阿黑咬伤了吗?”

怎么回答呢?姚秀芝急中生智,巧妙地答说:

“不全是狗咬的!我连累带饿,本来就虚的身子,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咳!多可怜的女人。”这位妇女又叹了口气,俯身搀起姚秀芝,说了一句“先到我家吃点东西吧!”遂小心地扶着姚秀芝,沿着木板楼梯向二楼走去。

这是一座典型的藏式住房。二层的住室中间也有一块大石头,上面架着个三角架,在三角架的下面吊着一个又黑又脏的小铁锅,锅下面燃烧的木柴还闪着火星。向阳的窗子大一些,上面镶着一块玻璃,窗前边有一张雕花的红漆条桌,上面摆着汉族女人用的针线笸箩,还有一盏摇曳的酥油灯,对面的墙下摆放着一张双人木床,铺着已经旧了的锦绣被褥。再看看墙上贴的那满是蜘蛛网的年画,给人一种藏汉合璧的风格。女主人约有四十来岁,穿着藏族的服装,但脸上的皮肤却是白皙的。她走进二楼的住室,侧首一看姚秀芝,惊得“啊”了一声,脱口而出:

“你……是个女红军……”

姚秀芝急忙扶住墙壁,望着女主人那惊愕的神色,说出了预先编好的台词:

“我是个女红军,行军中崴了脚,就……掉队了。”

女主人很快镇静下来,她再一看姚秀芝那破烂的军衣,蓬乱的头发,虚弱的身体……一种怜悯心油然生起。她匆忙端起酥油灯走到姚秀芝的面前,俯身一看肿得像馒头似的右脚脖子,心疼地说:

“这怎么受得了哟!快脱下鞋来用开水烫烫吧。”

女主人扶着姚秀芝走到床前,坐在铺着一个被筒的床沿上,小心地为姚秀芝脱下两只鞋子,转身端来一个灰色的陶盆,从吊着的铁锅中舀了半盆水,放在床的下边,一边为姚秀芝烫脚,一边自言自语地唠叨:

“都肿成这个样子了,还黑灯瞎火地走路,真是连命也不要了……”

一种伟大的母性之爱,兀然扑入了姚秀芝的心底,温暖着她的全身。这时,她又想起了幼年时的奶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抬起头,环视室中的摆设,觉得是那样的不协调,再一听这位藏族妇女说着流利的汉话,又倍感惊疑。她想了想,有意地问: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就留个名吧!”

“藏名叫卓玛,汉名叫秋菊。”女主人淡淡地说着,连头也没抬一下。

“你怎么还有个汉名啊?”

“我是汉人。”

“那……你怎么又起了个藏名呢?”

“我嫁给了藏人。”这位叫秋菊的妇女抬起了头,望着姚秀芝那惊诧的表情,有些惨然地笑着说,“用咱们汉人的话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做了藏人的老婆,当然就应该起个藏人的名字了。”

“你的丈夫呢?”

“全都死了!”

秋菊的回答太令人费解了,怎么能答说“全都死了”呢!姚秀芝望着心情沉重的秋菊,惊得张了张嘴,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秋菊看了看姚秀芝惊疑的表情,似乎猜到了对方的心事,不以为然地笑笑说:

“是全都死了!你感到新鲜,是吗?”

姚秀芝点了点头。

秋菊帮着姚秀芝烫完了脚,又把脏水从窗口泼了出去,放下陶制的盆子,伸手理了理头发,长长地叹了口气说:

“你准饿了,先吃饭吧!等上了床,我再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姚秀芝美美地饱餐了一顿藏汉饭菜,接着又和秋菊钻进了一个宽大的被筒,开始静静地听秋菊讲述自己的身世。

秋菊的父亲是个木匠,为了谋生,带着女儿来到这座藏汉杂居的乡镇做木工。不久,又收了两个从外地逃来的藏族青年做徒弟,四口人生活得很快活。在秋菊十八岁那年,父亲得了重病,从此卧床不起。在他临终的前夕,把两个藏族徒弟叫到跟前,希望他俩当中有一个做秋菊的丈夫。这俩藏族青年,为了报答师父的恩情,私自商量定了,同娶秋菊为妻。

姚秀芝听到这儿,惊得脱口而出:

“这怎么行呢?”

“行!这是藏人的风俗。”

“你就这样做了他们两个人的妻子啦?”

“没办法!谁叫咱生来是个女人呢。”

“这……太落后了……”

“落后是落后啊!对一个女人来说,有两个丈夫,比没有丈夫要好过多了。”

秋菊说得是那样的悲凄,过了很久,才又喟叹不已地说:

“我早就听内地来的人说,红军是好人。不然,你冒冒失失地投到别人的家,说不定早就没命了。”

姚秀芝实在是困乏到了极点,她在秋菊絮絮叨叨的话声中,渐渐地进入了香甜的梦乡。(未完待续)

作者王朝柱其他书: 谍海奸雄:土肥原贤二秘录 政坛败将 张学良和蒋介石 开国领袖毛泽东 周恩来在重庆 周恩来在上海 毛泽东周恩来与长征
相关小说:少年剑魔不良鲜妻:霍少再忍忍青梅火辣辣:竹马么么哒鬼皇妃都市之邪王在世独惑君心:拐个皇帝来亲亲随身带着IPAD补天者明末无敌特种兵第一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