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妍的小心谨慎没有错,夜半时分,果然有一个工人鬼鬼祟祟地进了仓房，预备在储存花皂的仓房里纵火,当场就被李保国拿下了。

收到消息的姜妍惊魂未定,一大早就拖着小尾巴玄微赶了过来。

被绑缚的中年工人赵瘸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磕头求饶：“小东家,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我饶了你，谁饶了我呢,你难道不知道这批花皂关系着我的命！”姜妍的眼睛都气红了,“全杭州城的工人伙计，你们的待遇不敢说第一，第二总是有的,可你就是这般回报我的？”

赵瘸子头都要磕破了，“小东家，我也不想干这丧尽天良的事,可八旗的军爷绑了我儿子,逼我干这缺德事,我也没办法啊。”

皂厂里围观的工人纷纷对中年男子投去了同情的目光,是啊,儿子被抓，他也没办法啊。

姜妍怒极反笑：“所以你儿子被抓怪我咯，怪我给了你这么个工作？”

赵瘸子唯唯诺诺，不知道怎么接话，可眼里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姜妍：“你儿子出了事，可以报官，也可以来找我帮忙，可你偏偏一声不响地就来烧我的皂厂。你就没想到，烧了皂厂，会害多少人失去生计吗？”

围观工人登时反应过来，对哦，这个赵瘸子差点害得全作坊的人都丢了活计，真是杀一百遍都不解恨。东家对他多好啊，都不嫌弃他是个瘸子，他却是这样报答东家的。

见姜妍实在气得厉害，李保国问她：“这人可是送到衙门去？”

赵瘸子的眼泪鼻涕流得更凶了，求饶道：“东家饶了我啊，这进了衙门哪还能囫囵出来。”

姜妍转过了头，狠心道：“直接送去衙门，交给顾捕头。”

若是她今天轻饶轻放了赵瘸子，其他工人定以为自己是软弱可欺之人，日后谁偷拿个东西，随便泄露某个工序的秘密，也都可以不当回事了。

想到赵瘸子无辜被抓的儿子，姜妍还是多叮嘱了李保国一句，“赵瘸子的儿子还要烦请顾捕头多留意一下。”

李保国看出了姜妍的愧疚，安慰道：“这几天我会和顾捕头一起去找人，你别挂心。”

姜妍几乎心力交瘁，为什么要让她做这种两难的选择，而她无论选择哪一个都是错。

她可以把皂厂拱手相让给扎克里，换取扎克里放了赵瘸子的儿子，可这凭什么呢？就凭她的良心比扎克里多一点？

她也可以不妥协，不关注赵瘸子的儿子是死是活，可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有几个噩梦来找她，就像那个被砍头的瘌痢头乞丐一样。

玄微用肉肉的小手包住了姜妍瘦瘦的爪子，开解道：“师傅说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没有人能为另一个人负担他的命，所以你不用管别人，管自己就够了。”

姜妍把脸埋在玄微的肩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她为什么要是个大人呢，如果她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只管自己高不高兴，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了吧？

没等姜妍伤感多久，皂厂就陆续来了不少的合作商。

姜妍忙着接待，连伤感的时间都没有了。

李福海代表众商人对姜妍道：“小姜东家，我等可都是来给你助威的，这么多人在，谅那些人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古代社会的小商人实在太苦了，关卡税卡多如牛毛，官员小吏盘剥无算，地痞流氓敲诈勒索，辛辛苦苦只够糊口而已。

这些还算好的，起码都是讲理的，懂得可持续发展，给人留下糊口的钱。最怕的就是碰到八旗军爷这种不讲理的，连骨髓都要给你敲干净。

作为同类，他们也想看到姜妍挺过去。

有这么多脸熟的合作商来助威，姜妍确实心里安定了不少。

就算扎克里不讲理大开杀戒，也不敢杀了现场这么多人吧。

在众人斗志昂扬的等待中，扎克里和先前来过的内务府包衣骑着马，带着十几个镶白旗士兵气势汹汹地来了。

看见扎克里，姜妍诧异地发现，原来这人就是当日下令杀了瘌痢头乞丐的军官，这世界可真小啊。

内务府包衣笑得十分和蔼，对姜妍道：“官船已经准备好了，绝对装得下整个皂厂，咱们这就出发吧。”

“多谢大人的好意，”姜妍虚虚地拱了下手，笑道，“不过看来要辜负大人的好意了，三千块花皂已经备齐。”

内务府包衣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旋即，厅堂里的十个摆放整齐的木箱被齐刷刷打了开来，三千块粉红色桃花皂散发出令人陶醉的桃花香气，彷佛在半空中开出了一片桃林。

姜妍扯了扯嘴角，笑道：“承惠一千五百两白银。”

扎克里怒道：“怎么，你还想赚太皇太后的银子？”

姜妍不卑不亢，“小民并不敢赚太皇太后的银子，三千块花皂对外卖价是一千五百两银子，小民只要一千两银子的成本价。太皇太后这样慈悲，想必不会教他的子民吃亏。”

姜妍这回算是和扎克里撕破脸了，况且就算这次不撕破脸，扎克里也不会被她感动，下回还是会使坏，索性先痛快一下。

更何况，这次白送他们三千块花皂，如果他们下回要三万块、三十万块呢，难道也要白送给他们？

扎克里捋着络腮胡子，面目阴沉地狠盯了姜妍好一会儿。

姜妍却装着无知小儿，歪着脑袋看房梁，目光随着梁上的燕子游移。

现场人太多，扎克里也不敢大开杀戒，更不敢耽误了太皇太后的事，只阴沉着脸叫士兵们把箱子都抬走。

姜妍忙追在后面，“那个银子……”

内务府包衣回过头来，皮笑肉不笑，“花皂的银子要劳烦小姜东家去驻防城取了。”

这是明晃晃的赖账啊，谁敢跑到驻防城去要钱！

在心里把内务府包衣和扎克里轮了一百遍后，李福海安慰姜妍道：“正所谓破财消灾，小姜掌柜这次能平安度过此劫，已是大幸，可莫要跑去驻防城收账啊。”

姜妍自然表示自己不会去，她又不傻，进了驻防城这个杭州城的城中城，还不跟羊进了狼窝一样，出不出得来都是问题。

虽然郁闷损失了一大笔钱，但比失去皂厂的结局还是好太多了，也算是一桩幸事。

姜妍当即派人去菜市买了大量的鸡鸭鱼肉，给皂厂的工人加餐，又从酒楼订了几桌好菜，送到荟芳园，请在场的商人们吃茶看戏。

皂厂的工人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没想到不年不节的，也能吃上鸡鸭鱼肉。

合作商们倒是不会被好酒好菜诱惑，不过刚刚助姜妍打败了恶势力，心情还有些澎湃，的确需要好酒好菜来舒缓一样，顺便再互相吹个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