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梦回，夏寻嫣又想起了赫绫双，那个倔强到让人心疼的女子。

犹记得那日。

晚宴结束，她刚想就寝歇息，双妃的丫头絮儿就闯进来说她主子出宫回国舅府还未归来，说是双妃离去的时候交代她，如果她在晚宴结束前还没回来就让她去找皇上和皇后，请他们移驾到赫府。

她与赫绫双并无特别的交集，不明赫绫双为何要她也去赫府。不过直觉告诉她，那里面一定有故事，出于好奇，她去找了南宫泽，不想南宫泽与南宫甯听后皆容颜变色，不由分说就拖着她走了。

她还记得，那日南宫泽与南宫甯脸色异常难看，当时她也不懂，他们究竟是在担心双妃多一些还是责怪她私自出宫多一些。

她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双妃那是的模样。

第一眼时她也被吓住了，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迹，哀怨的眼神空灵的笑声，真的像极了恐怖片里的怨灵。

再一眼，她读懂了她眼中的绝望。

当她看着他们傻傻地笑着说“九哥，你们来了，双双请你们看戏！”

她突然就心疼了，不知道是心疼双妃还是心疼自己。

当她看着她如孩子般无助的抱着自己蜷缩在角落时，她忍不住去将她搂进怀里。

因为她知道，只有一个人无助至极的时候才会像在妈妈肚子里一样蜷缩起自己，以为那样就不会受到伤害。

然后，她给她讲她的故事，讲她的家，她的爹娘，她的哥哥，还讲她那来不及出生就夭折的孩子，疼她如命的相公。

听着她的故事，她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些在蓝家的日子，她边说边落泪她就陪着她落泪。

心疼她也心疼自己。

曾经的她被自己的父亲讨厌是因为自己的出生害死了，爸爸深爱的妈妈，所以，她可以原谅他对她的恨。可是双妃，她从一出生就无缘由的被讨厌，她有瞬间怀疑过，赫绫双是不是就如那些言情小说里面的狗血剧情一样，不是她爹娘的亲生女儿。可惜都不是，她被讨厌的原因真的有些不可思议，她出生之时，他爹被人弹劾被先皇狠狠骂了一顿，他爹就把她当做发泄口，不顾她还只是个刚出生的孩子，直直将她扔在地上。

她命不该绝，那一摔没有要了她的小命，可是那一摔，就摔定了她被忽略的一生。所有人都以为他爹讨厌她，为了不别得罪他爹，也跟着讨厌她，所以无论她怎样的努力，怎样的听话，都不会有人喜爱她。

至死，她都没有再看过赫天来和赫宸一眼。

慢慢地双妃的身体在她怀里慢慢的变得冰凉，那双沾满鲜血的手一直紧紧握着一支木簪，她认出来了，就是双妃祭祀的时候头上插得那一支——她那个傻瓜相公亲手刻予她的。

至于赫家的父子俩，并不是如诏书上说的那般。

赫天来中了双妃的毒，双妃死后，不多时候，就毒发身亡。临死时，他悔了，望着双妃的尸体默默流泪，他才记起，那也是他的女儿，是他一步一步把她推上绝路，也是他摧毁了整个赫家……

赫宸是咬舌自尽的，他说：“双双，若有来生，哥哥还做你的哥哥，永远都保护你疼着你，可好？”

只是，一切都迟了。

来生？太遥远了，一碗孟婆汤下肚，谁还记得谁为谁存在过，有为谁许诺过来生来世。她曾经那么需要你们的关爱，你们都吝啬的都不肯给她，等到生命弥留之际的时候才悔不当初，那又有何用？

权倾一时的赫家，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唯一留下的只剩那个神志不清的大小姐，赫嘉熙……

当他们回到红枫阁的时候，絮儿已经自尽了，是服毒。

她看到她的时候，她的唇角还挂着微笑。

短短的几个时辰在夏寻嫣面前就死了四个人，她一时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一信息。这一刻，她才清醒的意识到，这里是古代，就算不是她所清楚的朝代是，就算不是同一时空，它们依然有一个共通点——都是封建专制。这里没有警察，没有检察院，只有皇帝，只有官府。在这种时代，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

她一直想着报复。但是，她从未想过会要谁的命，她做不到！可是这里的人都做得到，双妃纵然让她心疼，纵然她替双妃不值，可她却做不到那般决然，做不到自己去害死自己的父亲与哥哥姐姐。

这就是她与这个世界的差异，在她的心里，尊重人权，崇尚依法治国。这里的法护不了她，这里的人权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她的执着在静空大师的提点下都不曾动摇过，却在这瞬间摇摇欲坠。

下了床，没叫任何人，自己提着灯笼去了红枫阁。

红枫阁依旧挂着白绫，随风飞扬，夜风吹来，更显得阴冷深谙。

红枫阁里一到夜里都没有了人，一是絮儿死在了这里，二是这里的人大多见了，双妃死时的惨状，传来传去竟变成了，双妃红颜薄命不甘早逝，夜夜回来红枫阁哭泣。

夏寻嫣倒不怕，双妃不是坏人，就算真的闹鬼也不怕她会伤害她。何况她也没忘自己不过也是个披着人皮的鬼罢了，要是真的闹鬼了，她也该庆幸可以见到同类了……

夏寻嫣上了炷香，然后再蒲团上坐下，拿起一旁的冥纸有一下没一下的烧着。

“我来看看你，你一定见到宝宝和你相公了吧，你知道吗？你爹爹和你哥哥都后悔了，你哥哥还说，来生还要做你的哥哥，他会真的疼着你宠着你，你说人是不是真的很奇怪啊？我的爹爹也不喜欢我，因为娘是因为剩下我难产而死的，他从来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偏偏我的名字还很讽刺，以沫，相濡以沫的以沫。好像你比我还要可怜诶，因为你爹爹竟然是因为那么可笑的原因讨厌你，不过，你又比我幸福多了，至少，你还有一个愿意用生命保护你的人。我什么都没有，算起来，我们都是半斤八两，一样努力，别人却都看不见。”

夏寻嫣对着灵堂自言自语，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双妃的死把她藏在心中的脆弱全都牵引出来，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这一生该如何走下去。

“你怎么也在这儿？”淡淡地嗓音在身后想起。

夏寻嫣拉开嘴角，并没停下手中的动作。

“皇上不是也在这里吗？”

南宫泽干脆也坐在地上。

“你说如果当年我不下那道圣旨，双双是不是就不会死？”

南宫泽坐下，夏寻嫣马上就闻到浓浓的酒味，看来双妃的死对他的打击也不小。

“这种事情谁说的准，也许你不下旨她会过的很幸福，或许，就算没有你的旨意，也会有其他的理由让赫天来牺牲双妃。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你想与不想它都切切实实的发生了，如今，双妃香消玉殒，赫家门厅罗雀，谁也无法让时间倒退，去阻止这一却。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就算你是皇帝也一样！”

夏寻嫣眉眼淡定，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起伏。

“呵呵呵，夏寻嫣，你真是个狠心的女人。这么残忍的话你都能说出来！”

“那么皇上想听什么？是说皇上你没错，赫家人之死是他们自讨苦吃？还是说，皇上你错了，如果不是你，双妃不会死，双妃的孩子和相公也不会死，赫家依旧是显赫一时的皇庭贵胄，皇上一辈子都应该悔恨中度过？”

夏寻嫣言辞犀利，谁都有资格颓废，唯独他没有！他是一国之君，是肩负百姓的人，如果他都颓废了。那沧汜就该改朝换代了。

南宫泽动也不动的望着夏寻嫣，冷不防的把她拉进怀里，吻住她的唇。

夏寻嫣一怔，随即回过神来，不断挣扎，不想她愈是挣扎南宫泽便抱的愈紧。

忽地，南宫泽口中一阵腥甜。

他忘了这个女人不似别人，别人是期待他的临幸，她却避如蛇蝎，她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南宫泽松开夏寻嫣的唇。

“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将头倚在夏寻嫣的肩上。

“你这女人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不咬我，反而去伤害自己？”

夏寻嫣拭去嘴角的血迹。注意到他用的是‘我’而不是那个高处不胜寒地‘朕’。

“你是皇帝，若真是咬了你，若你回头想起来无赖臣妾伤害皇上，那时臣妾的项上人头恐怕就不保了，与命想比，臣妾宁愿自然宁愿受这点疼。”

她说的难听，南宫泽却明白她只是怕自己会受伤罢了。

“你知道吗？双双最喜欢我能去赫家，因为那个时候她才能吃得饱，可是，皇宫中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我和甯过于频繁的去赫府，只会引起朝中众人不必要的猜测，为了，减少没必要的恐慌发生，我们后来去赫府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有几年我们根本就不在皇都，双双也渐渐的被我遗忘在脑后。

两年前为了笼络朝臣我便迎娶他们的女儿为妃，那时我想到了双双，相较于嘉熙我自然更希望进宫的是双双，我对双双只有兄妹之情，只要朝政统一我便封她为公主，让她不在受苦。结果，双双进宫了，她长漂亮了，见到我不会再叫九哥哥，变得生疏而冷漠，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的一道圣旨葬送了双双的全部。最终，我一心想保护的人，还是被我害死了，这世间的是为何这般的捉弄人？”

夏寻嫣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抱住了南宫泽。

“一切都过了，活在过去的人是不值得原谅的，你想她原谅你，就要过得好好的，让她放心。”

如今事已至此谁是谁非又有何意？

风过，白绫轻扬，终是无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