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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知道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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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在世上,不仅要懂得接受别人的爱,更要知道如何去爱别人。

1

三年前,刚刚大学毕业的我疯狂地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为了他,我甘愿搬到出租房,以从未有过的耐心,花整整一个下午去煲一锅大骨浓汤。

但是,现实终究不是童话。那个落雨的清晨,在我挨了女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后,这个对我信誓旦旦的男人像掉在地上的冰淇淋,竟然软至不能站立。耳边传来他低声下气的辩解:“老婆,都是她勾引我!这世上除了你我谁都不爱的。”咸咸的泪,缓缓淌下,一颗心,跟着他的膝,顷刻跌至绝望……

离开出租房,我的心似被刀子剜过。头顶,微尘似的雨点不停地飞洒。灵魂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前面红灯亮起时,我竟丝毫未觉。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一切静寂,我眼前一黑,身体若秋叶,薄凉地飘然落地。

车逃命般绝尘而去,死亡的味道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雨过天晴,阳光洒了满身,我却依旧冷得直哆嗦。

冥冥中,有陌生女人在打电话叫救护车。周围嘈杂一片。后来,隐约听到女人用近乎央求的口气说:“请大家帮帮忙,快把她抬到车上去!”

众人散尽。汽车飞驶。女人一边帮我擦拭脸上的血迹,一边安慰我:“别怕,有我陪着你呢,马上就到医院了。”我偎在她怀里,眼中满是感激。那一刻,觉得这个素昧平生的女人,竟成了可以完全依靠的亲人。

不知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醒来,母亲正坐在床边垂泪,眼睛肿得像两只桃子。悲伤如潮,扑簌簌落下。想起仓皇落幕的爱情,令人不禁心生寒意。母亲频频帮我拭泪,嘴里一遍遍重复着:真是个傻孩子……

对面墙粉半剥,似我千疮百孔的心。我全身困乏疼痛,像走过了千山万水。倏然想起那个温暖的怀抱,以及那个可以让我安心依靠的女人。

目光在屋子的每个角落搜寻,却找不到她清瘦的身影。母亲说,由于当时没叫到救护车,女人是花钱打的把我送到医院的。紧急关头,她把身上的000元钱全部拿出交了住院押金,并一再恳求医生快些救我。手术整整做了六个小时,她一直守在门外,直到母亲匆匆赶来才悄然离开。忙乱中,母亲竟忘了问她姓名和住址。

医生说,多亏了那位送你来的大姐,如果再耽搁一会儿,你的性命恐怕都保不住了。泪水无声淌下,内心的感激潮水般涌动。

出动所有的亲朋寻她,却始终无果。于是,我又在电视台,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

半年后,我的身体已完全康复,但是救命恩人却似人间蒸发般,一直杳无音信。

那天我出去办事,恰恰路过出车祸的地点。记忆的门被砰然推开,车来人往中,我站在路边,眼前浮现出男人绝情的脸,大滴的泪,珠子般飞落。心痛得像被冬天碾过,依旧那么冷,那么疼。

这时,那个梦里寻她千百度的身影,乍然出现。似春回大地,感觉身体上的每个毛孔都顷刻复苏了。我连声高呼着大姐,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快乐地向她奔去。

她回头,怔怔地望着我,接着就笑了。笑容明媚而干净,似太阳的光芒,碎金样洒落。

我紧紧抱住她。再次贴近她温暖的怀,眼泪又被惹了出来。我着急地说:“你让我找得好苦!怎么悄悄地就走了,连个姓名都没留下?好在,今天终于见到了。”

她微微地笑,眼睛咪成一条缝:“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劫难之后你是否真的已获新生?”她从头到脚打量我,又关切地问:“身体完全恢复了?”

我感激地点头,用恳求的语气问:“以后我能叫你姐姐吗?”

“当然可以,叫我梅姐吧。”她干净的笑容,像草原上的格桑花,盛开得喜气洋洋。

可以说,像梅姐家这样简陋的房子,以前我从未见到过。家具很少,房子显得有些空荡,只有两个旧衣柜和一套用来吃饭的桌椅。我想梅姐一定没有工作,或是已经下岗了。不禁纳罕,境况如此不堪,竟然还能拿出钱来帮助我,内心对她的敬意,不禁又深了一层。

里屋传来混沌的咳嗽声。梅姐拿了卫生纸,匆忙走进去。我跟在后面,看到床上躺着两个老太太。我想,应该是她的母亲和婆婆吧?

她撕下一些卫生纸,放到一个老太太嘴边。老太太躺在那里,又使劲地咳了一阵,痰似乎还是没有咳出。梅姐俯下身,把手放到老太太嘴里,试图用手将痰液取出,却仍是失败了。她望着我摇摇头,微微无奈地笑了笑,接着又把一个没有针头的注射器,轻轻放进老人嘴里。我听到她说:“大妈,把嘴张大些,我给您吸痰。”

这次,轮到我的嘴张大了。从称呼看,她们不是母女。那老太太是梅姐的什么人?又为何要住在她家呢?痰终于吸了出来。这时,另一个老太太又嚷着要撒尿,梅姐急忙给老人解裤子,却发现,整个裤腿,竟早已湿透了。我走上前,帮她一起给老人换裤子。猝不及防,老人竟一把抱住我,又哭又喊道:“薇薇,我的女儿,你终于回来了。想死妈了……”我的头被老太太用难以想象的力度捂在怀里,近乎窒息般难受。我拼命挣脱,她却搂得更紧。梅姐过来试图分开我们,老人竟扬起手,狠狠地朝她抡过去……

我仓皇挣开。老太太摸着手,莫名其妙地大声痛哭。梅姐的脸上,鲜红的鼻血正缓缓淌出来……

我僵在那里,不知何去何从。梅姐用眼神示意我出去,继续从容地给老太太换裤子。她轻声说:“大妈,我是梅。裤子湿了会着凉,我来帮你换上干净的。”老人安静下来。那双形同枯槁的手,开始在梅姐脸上抚摸。老人突然问:“闺女,你流血了!谁打的?怎么能打梅呢?梅是好人啊!我要找他算账去。”梅姐用卫生纸塞住鼻子,边哄边说:“大妈,我没事。没人打我,是我自己不小心碰破的,咱换裤子吧。”老太太舒了一口气,又说:“闺女,以后你要小心点。看到你受伤,比用刀割大妈的肉还疼……”

4

梅姐说,老太太错把我认成她的女儿了。哎,这个老人可怜啊!8年前,她的两个女儿因病相继去世。第二年,家里又突然起了火。那场火将她辛辛苦苦置下的家业化为灰烬,更要命的是,还夺走了与她相依为命的老伴。精神几近崩溃的她,先是说话语无伦次,后来索性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疯子。

另一个老太太,10年前因车祸伤到了颈椎,终致全身瘫痪。三个儿子,只轮流照顾了两年,便躲得再无踪影。梅姐权衡再三,最终决定把两位孤苦无依的老人接到自己家里。

8年来,她像对待亲生母亲一样,精心侍候老人的起居。丈夫不理解,先是吵闹,再是分居,后来见她无回头之意,索性离了婚。从此梅姐成了单身,除了打理自己的建材店,她几乎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照顾老人身上。另外,她还固定资助着养老院的另外几个老人。每月都按时给他们送去生活费。多年来,她为了给老人看病,不仅用光了全部的收入,甚至还变卖了家中所有的值钱的东西。

梅姐说,老人一生受了太多的苦,他们为子女付出了太多。我们做晚辈的,如何忍心让风烛残年的他们内心凄风冷雨地离去呢?

5

小时候,梅姐家里穷得连饭都吃不饱。偏偏她又是极爱读书的孩子。没钱交学费,她只能退学。深夜,她一个人坐在山上,泪不知流了多少。山下,月光落了一地的白。那白,像极了她的心,一瓣一瓣地开,又一瓣一瓣地碎。她说自己连做梦都想飞出山去,她想看看山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精彩绚丽。但已然辍学的她,犹如断翅的蝴蝶,再也无力起飞。

未料,开学前几天,她却突然被学校告知,学费免交,并且每月还能领到一些困难补助。那一刻,梅姐心里的快乐像天上的星星,盛开得到处都是。她感觉自己的翅膀又完整了,她又可以在蔚蓝的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了。

一直到了大学毕业,她才知道学校从未免收过自己的学费,更不曾发过任何困难补助。真实的原因是,她的班主任张老师利用假期靠打铁、收破烂赚来的钱,一直资助她和另外的几名贫困生。她无法想象,张老师顶着寒风走几十里路挨家挨户收破烂的情景。她更无法感受,张老师在烈日下,在炙热的炉火前为了他们又是怎样地挥汗如雨。多年来,她一直心安理得地用着老师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如今她才知道,那些钱,曾浸透了张老师多少心血和汗水……

她匆忙赶回去,想给张老师深深鞠个躬。想亲口对他说一句:谢谢您!但等待她的,却是张老师定格在遗像里的笑容。悲伤似河,汩汩流淌。原来他已在一年前因肝癌去世,离开时没有一分钱存款,他生平所有的收入都默默地捐给了需要帮助的学生。

张老师在遗书中写道:“许多年来,我一直享受着被需要的满足与快乐。可以说,我度过了幸福的一生。爱是权利,也是义务。所以,亲爱的孩子们,如果你得到过我的资助,不必知道我是谁,更无须报恩。如果愿意,我只希望,在你长大后能在世间播种一颗爱心。”

泪,簌簌滑落。梅姐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像张老师那样,尽自己最大的力量,默默资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6

如今,三年过去,被我资助的两个学生也已经上了初中一年级。他们不知道,那个每月给他们寄钱的姐姐常常坐在一中的操场上,欣赏他们日渐提高的球技。蓝天下,他们的笑容那般灿烂明媚,他们的快乐,像阳光,亮亮的,铺得到处都是。

我想,他们会在爱的滋润与沐浴下,拥有一颗健康温暖并且向上的心灵。

活在世上,不仅要懂得接受别人的爱,更要知道如何去爱别人。只有这样,才能丰富生命,享受因爱而来的快乐和活力。

正如张老师所言,感恩的最好方式是播种爱心。播种的人越多,世间的爱就会越多。我们的社会就会越来越美好。所以,不必知道我是谁,请播种你的爱,让爱的种子如天女散花般,在人世间发芽、盛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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