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忆仍然垂着眼睛,近乎自言自语,“我以前劝你的时候,还在想自己肯定不会像你一样傻。每天都告诉自己这样就够了,千万不要动真感情。可感情这玩意儿又有谁能控制的住,后来看到你和邵南……就觉得为什么我不能试一试?”
我愣了愣,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的想法又何尝不是我的想法,只是现在我好歹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姜忆却还在原地打转。
见我不说话,她抬起头冲我笑一下,像是询问,更像是在寻求一种鼓励和支持,“你和邵南现在不是挺好的么?是吧?”
我勉为其难点了下头。
我俩现在好,只是因为分开了太久,一时间还会有短暂的新鲜感。可这段新鲜感到底能维持多久,之后又会在生出多少事情,谁也说不清。
可起码现在,我们彼此都在努力和对方在一起,尽力了,也就够了。
说了这么一通,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半闭着眼睛揉着额角,过了好一会儿才自嘲的笑了下,把之前的想法全部都否定,“可现在看到宋朗这样,我又会去质疑当初的做法是不是错了。顾言,他们这样的人没有心。真的,尤其又是混在这个圈子里面,身边儿的姑娘换的比衣服还快。你和邵南,如果能有结果最好,如果没有,你也别……”
我当然知道她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姜忆现在会这么劝我,可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往往不能像劝慰别人那样洒脱。感情这个东西,如果能用理性来控制,就不能称之为情了。
我们已经不再是年少无知大胆说爱的年纪,虽然我们岁数也不算大,但考虑的到底还是比原来多出很多。害怕受伤,不敢去爱,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再者说,动了心,又伤了心,谁也会茫然犹豫,会质疑自己之前的选择。
为什么?
还是因为爱。
而她现在只是在我面前流露出脆弱,可我知道睡一觉起来,她还会是那个打不到的姜忆。人再强悍,也终究是个人,都是血肉之躯,还不允许她伤心难过一下?
扪心自问,我觉得姜忆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
姜忆干脆的请了两天的假要放松放松,看她一副也不知道是豁然开朗还是自暴自弃的模样,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于是我给邵南拨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今天晚上会晚点回去。
电话那边他微微停顿,才说:“那你注意安全,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
我笑一下,“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结果得到他红果果的鄙视,“你还不如小孩儿。”
我不知道邵南口中不该去的地方指的是哪里,但绝对包含了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姜忆爱玩儿,留校之后好歹收敛一些,但骨子里的性子还是没变的。今天出了这种事儿,非要拉着我去喝酒。
好吧,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想邵南就算知道也是会理解的。
姜忆打算去的酒吧倒不是A市最大的,但绝对是A市最有背景的。也就是说不是那种单纯的慢摇,而是带着商业性质的。
今天不是周末,酒吧人不算多。在一楼等电梯的时候,我看着姜忆一脸的大义凛然视死如归,隐隐意识到今天的情况可能不大妙,于是谨慎的说:“真的要喝?”
姜忆目不斜视,“真的要喝。”
我还想再劝劝她,电梯门就在这一瞬间打开。我只好止住了话头往电梯间里随意瞟一眼,可这一瞟之下我的脚就像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半步都无法动弹。
自打上回被宋原强行带去会所差点发生意外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可他的名字却在那之后的半年,给我的人生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如今再一次重新见到他,就像通关游戏里隐匿在幕后的大boss,猛地跳到我面前,一时间让我有些回不过神来。
要说我真的恨他么?肯定会有一些消极情绪,可更多的是困惑与费解。
人群出出进进,不时有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姜忆适时的拉了我一把,把我拽到一旁,警惕的瞪着宋原。
倒是宋原没什么惊讶的表情,但也没装作视而不见。而是走到我跟前居高临下看着我,“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你。”
可能是怕宋原对我做什么,姜忆一咬牙在我面前拦了一下,“麻烦你让让,我们还有事情。”
宋原不为所动,而且他的目标很明确,就只目不斜视看着我,“我想单独跟你说两句话。”
他把“单独”两个字咬的很重。
姜忆还想说什么,我给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惹恼了宋原,跟她说:“你先上去吧,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既然跟宋原在这里巧遇,我还真想听听他到底有什么话想跟我说。虽然我害怕他,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又是在这么喧闹的地方,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等下一拨人都进了电梯之后,宋原忽然向前走了一步。我下意识后退一步,腿无意间磕到了电梯门口摆着的青花瓷。
当时我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玩意儿要是真打碎了,估计今天晚上都不用宋原出手我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还好我反应快,赶紧伸手扶了一把避免了一场灾难,略带狼狈的回过头就对上宋原似笑非笑的目光,“你很怕我?”
我定了定神,牵了牵嘴角微笑,“宋大少爷,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也不知道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目的又是什么。可我现在已经退出了那个圈子,更加不会出现在你的眼前,所以我希望这是我跟你最后一次见面。”
我自诩这些话说的既大度又有力度,即便他不当一回事儿,但起码应该走一遍心。
可宋原就像没听见似的,仍然逼视着我,“我说我是来找你的,你信不信?”
是也好,不是也罢,对于宋原我可没有那么多好奇心。我就怕自己这一好奇之下,把自己的命给好奇没了。
但看到他这种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的态度我就十分的不爽,再联想到他之前对我做的事情,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一句,“你来找我,你老婆知道么?”
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宋原愣了愣,才眯着眼睛问,“你这是在威胁我?”
对,我就是威胁他了。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如果再这么找我我就去告诉他老婆。
可我也不能当面说出来,于是我笑了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人。如果被逼到绝路上,估计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
明显感觉到宋原的神情愈发古怪,那束凉凉的目光看得我一阵儿心惊胆颤。果然我的功力还不够,和宋原这种人对峙,吃亏的一定是我。
于是我垂下眼睛,见好就收,“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
这时候正好电梯到达一楼,我加快脚步走了进去,直到门关上之前都没有再向外面看过一眼。
事到如今,我还是没有弄清楚宋原百般诋毁我的目的是什么。我自问和他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果上回欺骗他算是结下了梁子,可也没有给他公司带来什么不可预计的损失。而且他也吓唬过我威胁过我,应该算是扯平了吧。
这些繁复的想法终止于电梯门重新打开的那一瞬间,一阵震耳欲聋的音乐穿过我的鼓膜汹涌袭来。我叹一口气放弃了思考,费力的穿过群魔乱舞的人群,接着就看到姜忆坐在吧台前,面前已经放了几个空酒瓶子。
见我过来,都没有问宋原跟我说了什么,而是直接推给我一瓶啤酒,干脆的蹦出一个字儿,“喝!”
我干笑着说:“一会儿还得去找邵南呢。”
姜忆瞪着我:“不行,你是不是姐妹儿,是姐妹儿今天就给我喝。”
好吧,我喝。一时间相顾无言,想说的话全都融进了酒里。
不知道喝了多久,电话响了。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位爷。
我还没来得及接起来,已经被姜忆抢过去顺手挂断。我扶了扶额,暗叹今晚估计又要遭殃,果真没过两秒钟铃声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我看一眼仍然响的急切的手机,略略犹豫才说:“不行我得回去了。”
姜忆啧了两声,醉眼迷离的看着我,“顾言你什么时候被他吃得死死的了?这可不像你啊。”见我面露愧疚,似乎觉得很扫兴,撇撇嘴拎起包就往门外走,“算了算了,不喝了,回家。”
这一晚上姜忆喝了不少,在酒吧里面没什么反应,可出来之后走路都走不稳。她这样我也没法儿放心回家,只好先把她送回去。
小区门口下车,我把姜忆从后座上扶下来。遥遥望一眼近乎幽黑的纤长道路,又看一眼牢牢倚在我身上的姜忆,一时间生出一种秋风扫落叶的悲凉。脑子里又开始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想象着这时候会有一个救世主从天而降,手里拿着魔杖随便一挥,就把我跟姜忆变回家。
想着想着,救世主……真的来了。
救世主穿着黑色的小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从路灯的暗影里走了出来。我承认我这一刻已经忘记了邵南最讨厌女人喝酒,也忘记了他嘱咐我不要去不该去的地方,眼睛里都快冒绿光了,踉跄着企图把姜忆交到他的手里,“快快,帮我一把。”
可他的手纹丝不动,只凉凉瞟我一眼,接着皱眉跟喝的醉醺醺的姜忆说:“宋朗找你。”
一听到这个名字,姜忆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挣扎着把我推开,挥着手大着舌头说:“他……他还有脸来找我?让他滚!”
眼看着姜忆的手差点儿挥到我脸上,我下意识的避了避,就见邵南已经伸手帮我挡了下来。接着干脆利落的接过姜忆,把她一路从电梯里扛到床上,扔下她拉着我就要走。
他的力道很大,我几乎要被他拽倒了,眼看防盗门就要关上,眼疾手快的抓起仍然悬在门上的钥匙。
关门的那一刹那,我甚至还能听到姜忆在身后对我咆哮,“顾言,你……你没人性!”
下楼上车,邵南倒是没有着急走。而是拿出打火机准备点烟,想了想又“啪”的一声把打火机合住,接着又把盖子打开,一直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听着这一声声清脆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狭小的空间,我这才恍然意识到,似乎又把邵南惹着了。
这时候我也不敢再多说话,就垂着头绞着手指不做声。
终于那令人崩溃的声音停住,下一秒就感觉到他忽然靠近我,似乎还用鼻子轻轻嗅了嗅,暗哑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还喝酒了?”
听他的口气倒不像是生气,我冲他讨好的笑了笑,很坚定的摇头,“没有,绝对没……”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他的唇已经贴了上来,热烈而急切,像是在探寻着什么。接着又很快离开,见我茫然看着他,才挑眉反问,“不是说没喝酒,那这一嘴的酒味儿哪儿来的?”
“我……”我颓然低下头,“我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邵南不说话,我又往姜忆窗户上瞟了一眼,嗫嚅着说:“我觉得我还是回去陪着她吧,万一她晚上喝多了闹腾呢。或者睡着了之后吐了,吐着吐着把自己卡死呢……”
估计是觉得我说话太不忌讳,邵南嫌弃的瞪我一眼,“一个姑娘家,什么话都说。”
最后他还是同意放我上楼,我回去之后姜忆倒是没有发生那些我预想中的事,早在床上睡熟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第二天起来之后姜忆就跟没事儿人似的,光着脚去冰箱抱了一堆零食摊在茶几上,吃了一会儿忽然盯着自己的手指头,反反复复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靠,我刚做的指甲!”
我这才看见她的指甲有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了,估计是昨天晚上挣扎的时候无意间弄的。姜忆去卧室找了修甲的工具,又拿了瓶指甲油,重新坐沙发上修指甲。
我就百无聊赖的一下一下按着电视遥控器,没过一会儿忽然传来敲门声,或者说砸门声更准确一点儿。我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看去,只看到黑乎乎的一片。我也没多想什么,还以为猫眼坏了,就问了一句,“谁啊。”
敲门声停住,接着传来一个闷闷的人声,“查水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