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院里。中午了，四个人去餐厅吃饭。

餐厅里已排了稀稀拉拉的长队，长队前，一本签名册有气无力地摊在那儿。这里吃饭是签名制。

有人恭恭敬敬签了名去端餐具，但也有大大咧咧的主儿不签名，端

了饭就跑。打饭的小姑娘一看是熟面孔，笑一笑，也不追究。

轮到庄了，照例，一如既往地，认认真真地，签了名。后面的三个人看领导都签了，就签吧，要不显得多没素质。

吃饭时，方小影就禁不住问庄了，“我看有的人签，有的人不签，也没人说什么，不签也是可以的吧？为什么您每次都会签呢？”

庄看她一眼，答道：“签不签名对我们没有什么，但餐厅就有损失了，他们是按签名数量在画院领伙食费的。”可见此人之心细和心善。

三人皆肃然起敬。以前也尊敬他，但这次和以前不同，以前那只是专业层面的，而这次，全面扩散，上升到为人处世的道德层面了。

方小影默然看庄一会儿，低头吃饭。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打开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再完全打开，那消息立马就让她心跳了，是李国平用同事的手机发来的，告诉她，他即将离俄回京。

李国平是在出国后的第二个暑假回来的。他在俄罗斯只待了两年。

第一个暑假快到时，方小影正在积极减肥，为那悦己的人儿做着全方位的准备，不料李国平来信说，他们在俄罗斯的学习三年申请成两年，两边的校方都批准了，仅有的一个暑假他不回来了，要和同事在俄罗斯全国各地玩一玩。方小影减肥的黄瓜“啪”地就从桌上滚到了地下，她也懒得去捡。第二天晚上起，她又开始吃饭了。

那次的回信，她只写了一句话，“我都快忘了你是什么样子了。”

很快，李国平的回信到了，硬硬的，比以往的哪次都有质感。如她所料，果然是一张大尺寸的照片，在俄罗斯灰暗的三层楼房前，他穿着军装，英姿飒爽地冲着她笑。

得，继续等吧。

她看着那张照片，又等了一年。

关于重逢，方小影曾一千次地设想过。那会是一个怎样的场景？或许像电影电视里的慢镜头那样男女主人公相向奔跑最后相拥而泣？也或许她在机场接他，他在高高的机梯上久久伫立，对她深情凝望？又或者在迎住他的那一刻，她被他迎面抱住飞速旋转，让惊呼和欢笑荡满了彼此的心窝？

嗨，那都是琼瑶剧里的情节，而且似乎是专属于少男少女们的，他们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可能？生活没有那么精彩和戏剧化，只不过是些平凡的相见。两个人久别重逢，慢慢走近，如此而已。

方小影的手机响了，是那个久违了的号码，两年不曾响起的。

很奇异的感觉，有点儿奇怪，有点儿生疏，有点儿异样。

她轻“咳”了一声后接了，“喂！”

“是你吗？”两年了，他的声音果真是熟悉又陌生，带着一点儿轻柔的忐忑，像在小心试探。

“是我。你在哪里？到了吗？”方小影说，也有点儿忐忑。

“到了，单位的车刚接我们回来。你吃饭了吗？”

“吃了。”

“哦，我在宿舍收拾东西呢。要不你来找我吧？”

“嗯……好吧。”

放下电话，方小影稍稍收拾，然后出门去找他。

公交，地铁，再公交，这北京就是大啊，去一趟郊区得花两个多小时，在她的家乡，那可相当于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了。

敲开他宿舍门的瞬间，一切恍如隔世。明明觉得离另僦在眼前，明明他一直在她心里从不曾走远，可就在他拉开门的那一刻，她突然又觉得他好疏离，就如她第一次见他时那样，虽然他脸上眼里全是笑。她在心里感慨，毕竟两年过去了。

他温柔地凝望着她，她也笑着看他，伸手去摸他的脸。那脸竟然比两年前还要年轻，紧致润泽，看不到任何岁月的痕迹。记得两年前，她时常甜蜜且充满感激地去帮他擦眼霜，戏滤说要帮他祛除眼角的细纹，那时他是沧桑的。如今时日过去，他反倒青春愈盛，莫非是俄罗斯的水土养人？

他仿佛看明白了她，手扶在她的手上，笑道，那边空闲多，我天天锻炼身体来打发时间，运动的结果啊。

略略局促后，他低下头来吻她，先是轻柔地，逐渐用了力，唇在她的唇瓣上反复流连，舌尖又撬开她的齿，探了进去，寻了她的舌，长久地缠绵。她很快羞红了脸，垂下了眼帘，又闭上了眼睛。两年不见了，她竟有了一些羞怯。

暴风骤雨之后，他慵懒地搂过她，撩开她的一缕头发，“宝贝，可想死我了。”啄一下她的脸，“刚去的几个月，特别不习惯，天天想你，恨不得马上就回来。好长时间才习惯呢。”转过她的脸，又去吻她，直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是怎么想我的？有多想呢？”终于，他离开她的唇，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方小影在他怀里缱绻着，闭了眼睛说：“刚开始两个月，几乎天天哭，时间长了，慢慢就好一些了。”空着的手搂紧了他的腰。

盛夏懒洋洋的午后，李国平抱着她，开始给她讲俄罗斯的见闻，那些信上没说的事儿。方小影耳朵里听着，在爱情和睡欲的双重催眠下，有些昏昏然了。

“对了，宝贝，看我给你带的礼物。”李国平轻轻放下她，起身走到屋里的一个黑色大旅行箱前，取出一个画框，拿过来递给她。

是一幅仿列维坦风格的风景油画，明净幽远，柔美而静谧。

方小影仰起脸，“机”地亲一下他的嘴，“谢谢亲爱的！”手臂又绕紧了他。

“知道你是学美术的，早就想给你带了。是不是小了点儿？”李国平询问地看她，“想给你带幅大点儿的，听说海关查得严，有点儿麻烦。”

“没关系，这个就很好。”方小影赶紧说，接着话锋一转，带了试探的意思，“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再送我一幅大的好了。”柔柔地看着他，一眨不眨地。

“哈哈。”李国平乐了，“等我们结婚的时候啊，我要送你一幅真迹，不要仿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