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画院已经两年多了，方小影想就编制的事向胡主任探个究竟。甭管行不行，早知道早落心。

纪老师说：“说不定有戏呢，问问去。别忘了表示表示。”随手做了个送礼的暗示。

庄老师略一沉吟说：“你可以去问下，但我感觉希望不大。”

方小影去找李国平商量。

“还是问问吧，不问怎么知道行不行呢？”李国平从桌子下提出一包东西，“我这儿有一包礼品，原来买了准备送我们主任的，为点儿工作上的事，你先拿去送，能值个一千多块的，不贵，也不便宜了，第一次送人正好。如果有戏的话，下次我们送重一点儿。”

方小影拿着礼品，趁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做贼似的溜进了胡主任的家。

哪知，胡主任几句话就把她给打发了，他说，没想到换新院长后，院里的人事作风变了不少，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虽然还在位，不过因为明年就要退休了，人家不换他是送他个人情，现在也就剩安安静静等着退休的份了。话里话外意思很明显。

她倒也能理解，人家也为难。换新院长后，院里是气象大不同了，人人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儿呢，好好做下去自保尚可，谁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现在这情形，就算她是他女儿，估计都很难说呢。

“灰溜溜地出了门。”方小影向李国平诉苦，“事没办，东西也没好意思拿出来，真是白送了。还不便宜呢。”

“好啦，别心疼啦，只当买个落心的，不成也算是落了心。边走边看，再想别的办法吧。”李国平安慰她。

“不想了，我就赖着你了。”方小影吊着他的脖子撒娇，带一点儿试探的意思，“你不是能随军嘛，我就跟着你随军了，你们单位总会帮忙的。”说完定定地看着他。

李国平一愣，但很快笑着抱了她的腰，“好好好。跟我随军跟我随军。我养你也行啊。”

李国平这句似承诺非承诺盼倩话，让方小影喜悦饱满的情绪足足勝了好几个月。这天周六，她又美滋滋地去看他，又是公交，地铁，再公交。

到了门前方小影正了正背着的包，上下打量了下自己，然后敲门。开门的李国平面色潮红。

“咦？你的脸有点儿红，出门了？”方小影进屋挂了包，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今天外面还挺冷，再不来暖气要冻死了。”

“去了趟办公室，做了会儿课件。”李国平挨着她坐下，“出去两年，回来后突然发现，压力一下子大了，学校天天说要搞教学评估，好多人在办公室加班呢，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懒散啦。你别说，我还挺怀念以前那样的日子。”

方小影捏捏他的鼻子，“这体制内也不舒坦了？”

李国平自嘲：“真是什么没有，就想要什么。”

方小影笑他，侧过身，抱住他，“呵，还为自己打圆场呢。”

“晚上想吃什么？”李国平温柔地看她，“我们今天不吃食堂饭了，去外面吃吧，给你补补身体。平时自己吃一定是瞎对付吧？”

她刚想回答，却被在床上的一种声音吸引了过去。

是手机震动的声音，很弱，但周六的学校太安静了，那声音被衬得太清楚了，想不听见都难。

李国平放开她，走过去看了下手机，脸色微变，并不接电话，想了一会儿，把它塞在枕头下了，任它“呜呜”地震动着。

约莫两分钟后，震动停止了，但不到五秒，它又重新震了起来，并且这次持续着，一直固执地震着。

方小影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站在那里，脸上略不自然，看着他又走过来，重新坐到她身边，说道：“一个讨厌的朋友，不想接。”

她却站了起来，绕到更靠近窗子的桌子那头，看着窗外，半晌回头看他道：“你也曾经这样对我，对吗？并且以后你还会这样对我，对吗？”李国平没料到她是如此的直截了当，呆愣了片刻，眼圈就有点儿红了，也站起来，走过去，走到她身后，从背后抱住了她，越来越用力，

仿佛担心她马上就要离开似的，头靠在她肩上，轻声说：“对不起宝贝！不会的不会的！感觉不一样的！”

方小影在他怀里转过身来，仰视他，又退远一些，唇边浮起一抹讥诮，“怎么个不一样？”

他知道她的拗劲又上来了，只好硬着头皮说：“你是我最爱的女人啊，这个女人我不喜欢啊！”悲切地看着她，牵了她的臂去拉她的手。

她失笑，眼泪却早已涌上眼眶，“原来，您除了最爱，还有次爱！”挣开他的手，又转过身去。

李国平在她身后叹一声，“你为什么一定要钻牛角尖呢？我心里只有你，你知道的！”

方小影忽地转身，看他良久，终于问：“我一直在逃避，我一直在回避问你，你打算和我怎样？”不等他回答，又带了讥讽问，“还是结了再离，离了再娶？还是又怎样？”

那个问题又来了，那个不可回避的问题。

那边是老母亲加足了马力的催促，恨不得他一天内找一个娶了，只要是个未婚只要是个女的就行，比闪婚还要闪婚，她也愿意，似乎这是她余生唯一的心愿了。老人的心啊，也能理解。能不催吗？又过了两年了，他都是奔四的人了，还是个光棍，同龄人的孩子都上初中了。

这边又是纠缠了几年的爱人，几年的感情啊，那曾隔了幽幽时光隔了万水千山的感情，那曾让他茶饭不思望眼欲穿的感情。他很想不顾一切。可是行吗？这个世界不是只有空气的。李国平只觉得好难，好难。

时间似乎凝滞了一个世纪。那双忧郁中带点儿茫然的眼还在那里，她还在看着自己。

李国平凄凉地笑笑，凝望着方小影，终于说：“宝贝，我是真的爱你，很爱。这一生我从没有这样深爱过一个女人，牵肠挂肚，掏心掏肺，整个人像死过一次。”

他沉默了一会儿，转头去看窗外，半晌又伤感地开口了：“可是，我们不只是为自己活着，我不能不考虑我妈的感受，还有……还有世俗的看法，他们的观念态度和我们不一样，你都懂的。”他的喉结动了一下，似艰难地咽下了什么，下决心似的说，“所以，我不能娶你，至少现在。以后……”方小影转过视线去看他毛衣上的一颗纽扣，无限失望地打断他：“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了。”

他却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对你，我又心疼又愧疚，忍不住想对你好，弥补欠你的。可是，我又怕对你太好了，你更离不开我了，这样反而更害了你。宝贝你知道吗？郁达夫有一句名言‘曾因醉酒鞭名马，又恐情多误美人’，我就是那种感受，既矛盾又忧虑。”

她不说话，转过身去，眼泪止不住地流。

李国平默默地走上前，在她旁边站定。黄昏的暮色依稀照出她泪流满面的侧影，他的心又抽抽地疼起来，扳过她的肩，搂过去，轻声道：“想说永远爱你，却又怕更深地伤了你。”低低地叹一声，缓缓伸出年轻的手，从她一样年轻的脸上，轻轻拭去泪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