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章玮给公司男打电话：“我想你了！来我家吃饭吧，给你做好吃的。”几天不见他了，她很不习惯。

公司男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峻：“今天有事，明天吧。”

也不知道这男人是端着呢，还是天生就是这种人，章玮有点儿懊恼。没办法，只得一个人去逛街，也好，正想给女儿去挑生日礼物呢。

周日上午，两人滚过床单之后吃饭，章玮亲自做的。

“好吃吗？”章玮凝望着公司男，眼睛里全是柔情和沉迷。

“嗯，好吃。”公司男牵了牵嘴角，代表他笑了，实际上那笑根本没来得及绽开，就迅速合拢了。

这家伙，有点儿像日本的过气老男星高仓健，冷，酷，帅，好像不会笑似的，不过那种冷也很迷人啊。看在他还迷人的分上，章玮也就不跟他计较了，“噢，吃完我们去看礼物，昨天闲着逛街，我给我闺女挑了一份，给你儿子也挑了一份。”

“嗯，好的。”公司男嘴里也没半句感谢，又有点儿让章玮不快，再一想，算了，这么亲密的关系了，说谢谢反倒见外了。

三天后，章玮给家里打电话，问给女儿寄的礼物收到了没有。

“妈妈，妈妈，你给我寄的小美人鱼好大啊，太漂亮了。”五岁的女儿夺过外婆的电话，抢着说。

“宝宝喜欢吗？”一听到女儿的声音，章玮就满心欢喜。

“特别喜欢，谢谢妈妈！”女儿礼貌得像个贵族小淑女，幼儿园的钱看来没白花。

“妈妈祝宝宝生日快乐！宝宝今天开心吗？”女儿的生日不能陪在她身边，章玮有些心酸。

“开心，外婆带我去吃肯德基了，我一口气吃了三盒上校鸡块。”女儿口气夸张地炫耀。

“宝宝，那种油炸的东西，平时不能多吃，知道吗？”章玮赶紧叮嘱。

“知道，外婆也这么说，我好长时间才吃一次的。哦，妈妈，我想到楼下和小朋友玩去了。”小家伙想溜号了。

“宝宝和妈妈多说一会儿话好不好？妈妈特别想宝宝。”章玮舍不得

放下电话，一年难得回去几次，电话也就聊胜于无了。

“好吧。对了妈妈，你说我爸爸到美国出差去了，可是为什么他从来不给我打电话呢？”女儿突然问。

章讳顿时心痛如割。

公司男再来时，章玮交代公司男假冒宝宝的爸爸给宝宝打电话，她受了方小影的启发。

公司男脸上有了些人情味，“你又不是没条件？为什么不接她过来？”

章玮解释，“是，我不愁房子，工资也可以，但是我愁没人带孩子啊，孩子还小。我妈还没退休，身体也不好，我爸自己老毛病不断，还得照顾我妈的。原来打算等宝宝大一些了，再接过来的，那时也好带了。”

公司男拍拍章玮的手，“好吧，打吧。”

“记住我说的话，自然点儿，另帐啊。”章玮一边说一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宝宝，爸爸给你打电话啦，你有没有想爸爸啊？”面对一个期待的小人儿，公司男有点儿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好，把章玮的话完全忘了。

“叔叔。”电话那边的小女孩嚅嚅着，肯定是很不习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爸爸。那阵势，即便这边打电话的真是她亲爸爸，估计她也会叫叔叔了，就像方小影的儿子一样。小孩子就是这样，在他们眼里，爸爸妈妈是陪在身边最亲近的人，不能陪在身边的那个年轻的陌生人，他们会本能地叫叔叔阿姨。

“宝宝，”公司男很感慨，声音里于是揉进了几分柔情，“我是爸爸啊，怎么叫叔叔呢？叫爸爸，快叫爸爸。”

“爸爸？你不是在美国出差吗？”小女孩怯怯地问。

“爸爸是在美国出差啊，爸爸在美国给宝宝打电话啊。爸爸很快就回去了，爸爸一回去就去看宝宝好不好？”公司男即兴发挥。

“好。”小女孩的声音依旧蚊子似的。

“爸爸以后每个星期都给宝宝打电话好不好？”公司男继续表演，：热情不减。

“好。”小女孩踌錯了一下，声音忽然高起来，“爸爸，你从美国回来给我带好多好多礼物，好吗？”

进行得不错！按了免提一直听着的章玮暗自开心，捏了捏公司男的手以示鼓励。

“肯定的，宝宝，爸爸会给宝宝带数也数不完的礼物呢。”公司男完全进人状态了，那情形，像在给自己家儿子打电话。

“太好了，爸爸，你还带我去美国玩好吗？”看来，宝宝也进人状态了，信以为真，一旁的章玮乐得直拍手，轻轻地，不响。

“好啊，除了美国，爸爸还会带宝宝去好多好地方玩呢。”公司男一副慈父的神情。

“噢，不想说了，我想去看动画片了。”小女孩累了。

“好吧，宝宝去看吧，下次爸爸再给宝宝打电话，宝宝再见！”公司男如释重负，终于结束了，他也累了，演累了，像上了一次考场那么累。

“叔叔再见！”小女孩挂了电话。

得，又回到起点了。

崩溃了。

章玮瘫倒在公司男身上。

“别急，慢慢来。”公司男也恢复了他一向的冷峻。

演戏是演戏，人生是人生。

方小影下班回到家里，客厅的桌子上早已摆上了赵大志做好的饭菜，呵，真香。再看屋里，两个男人各霸着一屋奋战呢，小男人阳阳一如既往地在自己房间的电脑前玩着游戏，老男人赵大志也习惯依旧地在他们屋的另一台电脑上玩着扑克牌。

这个男人，他倒是为这个组合家庭做出牺牲了，倒是不出去打麻将了，但也找不到更有趣味的消遣。一个只上过函大的国企搞行政的北京爷们儿，你能指望他有多高雅的爱好呢？方小影有时会觉得很茫然，她一个还算有点儿追求的硕士，配这样一个只知打麻将玩扑克牌的低层次男人是不是有点儿不搭调？尽管他还有趣，也具有多方面的优秀品质。她叹一‘口气，这就是生活。

方小影走到阳阳面前：“作业写完了没有？”

阳阳头也不抬，看着电脑屏幕，鬼精灵似的回答她：“写了一点儿，吃了饭再写。妈妈，我好饿，不吃饭没有力气写作业。”

这借口，方小影哭笑不得，想了想反问道：“不吃饭没有力气写作业？那你有力气玩游戏啊？”

小家伙马上狡赖：“写作业要动脑筋的，玩游戏不用动脑筋啊。”

方小影无语，半晌，明知无效却还是弱弱地说了句：“以后作业写完了再玩游戏！爸爸监督！”

赵大志走过来，看了眼阳阳，对她做个无奈状，“咱家阳阳就是这么古灵精怪的，你说什么，他都有理，我可说不过他，管不住他。”

阳阳下电脑桌，“老爸，老妈，还不吃饭？我要饿死了。”

三个人坐下来吃饭。

饭后，辅导儿子写完作业，趁他预习的工夫，方小影把他屋的笔记本电脑抱到了客厅，继续写她的小说。

许小东劝她做网店的话，她不是没考虑过，可那就意味着得辞职，为了挣点儿钱放弃画院那么好的平台、那么好的人际氛围，她还做不到。儿子也接来了，现在好像没那么大压力了，也不那么急着赚钱了，其实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有了赵大志？想到这点，她对他是非常感恩的。

可是，她也得学会自立，不说远的，将来得给儿子买婚房吧，就说近的，万一哪天和赵大志出了问题，只是说万一，她总得能养儿子。所以，居安也得思危，她想以自己最擅长最喜欢的文字写作为突破口，希望能有所成就有所作为，既体现精神追求，又争取做到名利双收。有时不免自嘲，自嘲过后就开始自我安慰，当初张爱玲在上海时，动笔的初衷不也是想以写作来渡过经济难关嘛。至于庄说的那番话，关于艺术与利益的冲突，她实在顾不上了，她得生活，她得先顾生活。

出版的事暂不考虑，先写完再说。

阳阳很快预习完了，眼睛一眨巴，又抱了电脑回屋玩去了。方小影只得回到他们那屋。

“今天的创作完成了？美女作家。”赵大志停下玩扑克牌看她一眼，笑得很满足。

“我发现啊，被软压力强迫着做一件事固然不好，但也有被督促着坚持下去的美妙，自由自在固然好，却也有懈怠丧志的烦恼。”方小影总结体会。

“那敢情好，敢情好啊。”

“对我们以后的生活你有什么打算？”方小影来回走了两遍，百无聊赖，两个电脑都占着，她实在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赵大志见她表情严肃，不由得收敛了笑容，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抬头反问：“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如果我们满一年后，还愿意在一起，得考虑买房子的事，你有儿子，我也有儿子，孩子们眼看就长大了，不能不提前为以后做准备。”方小影直截了当地说。

赵大志沉思片刻，点头笑道：“嗯，这几年可以应付，孩子们再大一些，是需要再买一处房子。”

方小影发愁道：“您说得轻巧，这蓝图美得很，可怎么实现啊？你我除了那点儿死工资，也没什么别的进账了。您没事就打牌来着，咱没事有空的时候能不能想想办法？”

赵大志有点儿发窘，尴尬地笑着，伸手过来拧拧她耳朵，欲言又止地说小影，我发现你这人目的性很强，做事都是直来直去，直奔目标的，不带绕一点儿弯。我承认自己这些年安逸惯了，缺少拼劲儿了。其实，能挣钱再买房固然好，实在买不了，就让孩子们自己奋斗去，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做马牛，只要你心态好一点儿，也没什么压力啊，干吗要强塞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呢？”

他当然没有压力，他体制内工作有房有车的，房子还有两套，万一哪天俩人散伙了，他可以留一套房子给自己的儿子，她呢？

方小影看他一眼，不说话，转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半晌开口说咱们这种组合型家庭，我不能不多考虑一些。半路夫妻，各带一个孩子，无论能不能走到头，我都得为以后打算。”轻叹了一声，“算了，其实，我们的压力主要还是来自我这边，还是我自己来想办法吧，让你来分摊我的压力不太公平。”

赵大志也叹了一声：“小影，你懂我的，我当然想和你一起分担。不过，除了上班，我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了，除了单位那些事，别的我也不会做了，我妈和我的半辈子积蓄都买那套房子了，要说以后的话，经济这一块确实有点儿紧张。你有什么好办法呢？”

“你甭管了，好好过日子就行了。”方小影回头，淡然地笑笑。

4四十多岁的女人没有魅力了？

王雅丽和老郭缠绵完，王雅丽下床穿上上次老郭给她买的衣服。

“好看吗？”王雅丽回眸一笑，媚眼如丝，状如荡妇，反正高端男人已经钓到手了，也不用再端着了。

“很迷人！风姿绰约的。”老郭靠在床头柜上，由衷地赞道。

“我就穿这个上班去了，可以吧？”王雅丽在镜子前左转右看的，又撩着衣角走着模特步过来抱住老郭，吻吻他的脸。

老郭一阵亢奋，搂过王雅丽又要动作，被王雅丽使劲挣开了，娇嗔地说：“上班要迟到了。”

老郭下床穿衣。

“你不怕我穿得这么漂亮，被别人勾跑了？我们单位可是日企哦。”王雅丽狡黯地问一句。

“四十多岁的女人了，还能跑到哪儿去？跑不了啦。”老郭不以为意地笑笑。

王雅丽立马黯然。

“好了好了，要迟到了，快走吧，今天送你去上班。”老郭看出女人的不高兴了，说着好话，裹着她出了门。

人和车在拥堵的长安街上像背着壳的蜗牛，挪得极慢，北京高峰时间段嘛。

四十多岁的女人已经不能让男人有危机感了？美人迟暮心有不甘的王雅丽还在对老郭的话耿耿于怀。

“这么放心啊？四十多岁的女人就没有魅力了？就没人追了？就让男人没有危机感了？”闷闷不乐半天，王雅丽终于忍不住问了。

“真是女人，无心一句话掂量半天的。我故意逗你的，想打击一下你的骄傲！”老郭趁红灯的空儿，倾过身来搂住了王雅丽，啄一下她的嘴，又握住了她的手。

车子停在王雅丽单位门口。

“下去吧，小心点儿，注意安全！”老郭又探过来吻了吻王雅丽，替她打开了车门。

王雅丽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单位。

周末，老郭去上海办事了，王雅丽来看方小影。

女人果然是需要恋爱滋润的。方小影在楼下迎王雅丽时，不觉就怔了一下，这个女人真是逆生长了，前些时还憔悴如枯草，这会儿却娇嫩如花了，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着装也是摇身一变，又恢复成风雅路线了，一件相当别致的淡蓝色小荷叶边短款中厚春秋款棉质上衣，搭了修身的黑色毛料裙子，配上长筒马靴，很有些雍容典雅的味道。

“精神不错啊！比前些时强多了，简直要惊艳了。”方小影真心地赞。

“不错吧？其实你姐我本来就不错，是前些时太邋遢了。”王雅丽头一昂，颇妩媚地一笑。

“看来，那个老郭不错啊，是个真高端？”方小影笑嘻嘻地问。那话怎么说的，女人找什么样的男人，决定了女人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如此看来，她这次想必是如愿以偿找到真高端了。

王雅丽以笑作答，那个自负劲儿的。

方小影给赵大志王雅丽介绍后，带着王雅丽进了阳阳的屋，把阳阳赶到了客厅里，小家伙也不介意，抱着电脑就出去玩了。

“这次别那么快进人状态了，你得吊吊他。”方小影给王雅丽倒了杯茶，给自己的杯子也加了点儿热水。

“嗨，人家放心得很，说了，四十多岁的女人了，不怕你跑了。”王雅丽情绪低下来，自嘲地笑笑。

“这么悲哀？”方小影也黯然神伤，自己离四十岁还有多远呢？

“咱这老乡怎么样？我没想到你俩还会重拾前缘，那时我以为你俩就完了呢。”王雅丽转而问她。

“人很好，是过日子的人，对我对阳阳都很好。”方小影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情绪不高啊，”王雅丽察言观色，“有什么问题吗？”

“玩扑克牌，每天如此，没什么追求啊。有时候很迷茫，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吗？”方小影看看那个屋，压低了声音。

“那个阶段你想解决现实问题，所以找了他，现在现实的压力没那么重了，你又想要追求了？”王雅丽一针见血，不愧是她姐，十岁不是白差的。

“呵，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有点儿困惑，发点儿牢骚罢了，也许过曰子就是这样的。没有大的问题，我不会离开他的，除非他先离开我，找一个这样的好男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方小影长出一口气。

“如果一直是忍的心态，那么你迟早会离开。不值得，就离开；值得留下来，就改变自己的心态。”王雅丽不放心地盯着方小影，她是真关心她，多少年的姐妹和老乡情谊了。

方小影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说真的，不爱一个人，再舒心的日子也会觉得很淡，甜蜜

如果一直是忍的心态，那么你迟早会离开。不值得，就离开；值得留下来，就改变自己的心态。不起来。”王雅丽一反刚才的凝重，突然很感性地来了一句。

“你也相信爱情了？你不是看透了嘛。”方小影很惊讶。

“碰到了爱的人，就会信了。”王雅丽一下子成了个哲人。

“又陷进去了。”方小影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