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平来看方小影。那家伙一下车，就远远地立住了，摊开了双臂。他想干吗呢？要拥抱吗？方小影呆愣了片刻，也立在原地开玩笑说：“呵，瞧您这礼节，洋味十足啊。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西化了？咱还是中国点儿吧。”

“我这就是一个欢迎老朋友的姿势，你想多了。”左思平的手尴尬地缩了回去，笑容有点儿僵。

几月不见，左思平板寸的头上竟有了些白丝，想必是操劳的。北京这地儿，吃喝拉撒睡，衣食住行玩，什么不要钱？想不操劳可真不易。两人在南城香吃饭。

“那个女人啊，真她妈的笨啊，那次我让她给我买点儿颜料去，她竟然买来的是水粉颜料。生活十几年了，不知道我是画国画的？你说我怎么找了个这样的老婆？还有上次，我急着用钱，让她去取点儿钱，她死活想不起来密码了，输了三次都输错了，然后卡被锁死了……”等菜时，左思平照例对老婆一顿痛骂，不时粗俗地夹上一句“她妈的”。

这男人，已慢慢蜕变为一现实版的祥林嫂了，经年累月翻来覆去地咀嚼着他那点儿老矛盾旧冲突。当然，时不时也会添点儿新意，新刺激。

方小影实在听不下去了，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说你们的关系多不好，你说她多不好，我都已经听你说了五年了。既然这么不好，让你这么痛苦，那就离婚。如果不能离，那就不要开口抱怨。这都是你自己选择的状态。”

她这么不礼貌地打断他，并且毫不留情面地驳斥他，大概是第一次，左思平怔了半晌，终于又笑着说：“还不是因为孩子嘛，孩子动不动就拿离家出走和跳楼来威胁我。”

“既然不能离，就好好过，对她好一点儿，改善一下关系。五年了，一直这么说，我这个听的人都累了，你这个当事人不累啊？”方小影目光炯炯地直视着他。

“那个女人要是像你一样有骨气，主动和我离婚，说不定我还觉得她有点儿可爱，还会觉得歉疚和遗憾。人家是，我打死骂死，用粗话侮辱死，就是不离。”左思平答非所问，低下头吃饭。

“是。”方小影点头，“因为你伤她太深了！她不惜用自己的一生来报复你。这么多年了，我现在怀疑，她对你只有恨，已经没有爱了。”

左思平又愣怔了片刻，抬头时，柔和地笑着，突然来了一句：“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看你静静地听我倾诉的样子，尤其是你那种专注聆听的眼神。”

这次轮到方小影愣怔了，没想到自己的劝诫是这种效果，想了一会儿，她很快说道：“是，我是喜欢倾听，不光喜欢倾听你，也喜欢倾听任何人。对我来说，每个朋友都代表着一种不同的人生，代表着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我可以在倾听别人故事的过程中，吸取很多经验和教训，这可以让自己少走很多弯路。”很直接地提醒他，他对她不是特殊的，只是任何人之一。

没听出来，也或许是根本不想理会她的提醒，左思平脸上的笑容竟：带了些肆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兀自说道：“你说什么我也都喜欢听，就算你尖酸刻薄地指责我，我也觉得很有意思。这样的交流在我和那个女人之间，是不可想象的，她说我什么，我都烦。”

方小影注意到，他每次称呼老婆都是“那个女人”，好像想在外人面前撇清两人的关系似的，又仿佛想以此表达他对她的嫌恶之心，想他

老婆也真是可怜，惺惺相惜间，她不由得说道有时候，觉得一个人烦了，是越看越烦，这还是心态问题，试着改变心态。你别觉得我和你聊得来，就比你老婆适合你。就算咱俩一起生活，也过不好，因为我觉得你们的感情这么糟糕，多半的原因在你。你要是不反省自己，你和谁都过不好。”

左思平无奈地看看她，笑了笑，低头吃饭。

两个人出来，左思平的手臂就不自觉地揽到了方小影的肩上。怎么说呢，以往的那些女人，他对她们多半只有欲，而对这个女人，他却有点儿情。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没得到的缘故，得不到的才会用心用情去惦着呢。

方小影身体一偏，很快闪掉了那只手，不动声色地。

还挺倔，左思平淡然一笑，手伸过去，又握住了那只小手，这次握得很紧。

方小影不走了，侧身看他，使劲抽出自己的手，平静但有力地说：“别这样，我和你只可能是朋友！”

“是朋友啊，我没说别的。”左思平表情夸张地望她。

那眼神，就好像是她在大惊小怪似的。方小影生气了，提高了声调说朋友没有这样的！我们中国好像还没有这么开放！”

左思平不想装了，沉吟片刻，干脆直接说了：“我想找点儿恋爱的感觉，你不想吗？”

方小影笑了，带一点儿讽剌，简短清晰地说：“可是，你没有资格！”略顿顿，又加重了语气补上一句，“您是已婚！”

“那又怎样？”他执着到底。

天哪，他在挑衅吗？方小影索性直言不讳：“我和你想要的不一样，我只想要一个纯粹的蓝颜知己，但你想要的是一个情人。”这时就感慨真正的蓝颜知己需要素质，有时候啊，你只是想借一个肩膀，对方却给你整个怀抱。

两人不欢而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