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影拿钥匙开门的手都有点儿抖，气的。

进门时，她的脸色一定是极度阴郁的，以至阳阳如往常般看她一眼说着“回来了”的淡然的脸上，表情来不及收合，又迅疾起了另一种惊异之色，他问：“怎么了？”

方小影怒不可遏，冲过去，简直是咬牙切齿了，“还怎么了？老师给我发飞信了，说你昨晚英语作业没完成。最近每次我说给你检查，你都不让。”

“不是我没完成，是我做错了本子。”阳阳知道摊上事儿了，电脑也不敢玩了，转过身来看妈妈。

“为什么会做错本子？还不是心不在焉？成天就惦着玩电脑，一回来就玩，作业没写就玩，催了你，胡乱写几下，又去玩了。我看你的心迷在电脑上了，说你多少次了？也不听。”方小影控制不住了，使劲给了他两下。

阳阳显然也控制不住了，腾地站起来，一反手就把妈妈推倒了。他大了，他真的大了，不过用了五分力气，就有了那么大的劲。

阳阳惊讶地看看退坐在地上的妈妈，又看看自己的手，想过去扶她，又拉不下面子，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竟然会还手，他竟然会还手了。方小影愕然坐在地上，突然就没有了任何意识。很久后，意识回来时，想着自己独自带孩子的委屈和辛苦，想着这日复一日的琐碎和错误，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一家三口见面了。那场景竟是那么地别扭。

儿子见了父亲，不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倒是那位父亲，讪讪地笑着，低眉顺眼地，极其恭维地招待着儿子。

“阳阳，你太痩了，多吃点儿肉。”吕志明不停地给儿子夹肉。

阳阳也不言语，只管低头吃饭。

“阳阳，以后爸爸会经常来看你的，不忙就一星期来一次，忙就半个月来一次，好不好？”吕志明急于修复父子关系。

阳阳模糊地“嗎”了一声，也不看他爸。

阳阳很快吃完了，向方小影伸手，“妈，我饱了，不吃了。钥匙给我，我先回去了。”估计又惦着他的电脑游戏了，那玩意儿简直比他的老子还亲，可不是嘛。

“阳阳，先别回去了，等一会儿我们吃完了，爸爸带你们在北京转转，想去什么好玩的地方？”吕志明停下筷子，看着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儿子。

“大周末的，回去干吗？一会儿我们去玩。”方小影拉了拉阳阳的手。

“不玩了。”阳阳执意从妈妈口袋里拿了钥匙，“我先回去了。”

方小影无奈地，吕志明尴尬地，一起目送着儿子离去。

“真快啊，儿子都这么高了。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吕志明收回视线，为方小影夹了一块鱼。

方小影笑笑，低头吃饭。

“咱俩一块抚养他，这样，你也没什么压力了，随便找个地方上上班，顾好自己就行了。留意着点儿，有合适的就嫁了吧。”吕志明一心想弥补多年的愧疚，那话语间的诚恳真挚，倒让方小影十分稀罕。

“带着孩子，又是个这么大的男孩了，想找个如意的，难啊。”方小影叹一声，“现在的生活压力大，男人都现实得很，谁愿意找个有负担的？有资料显示，相亲时，百分之九十五的男人，一听说对方有孩子，立马就没影了。”

“这样吧，你先找，别人要问，你就说儿子归父亲了，最晚你们谈好结婚前，或许会提前，我把儿子接到我家去。”吕志明又出主意。

方小影又轻叹一声，目光移向窗外，不知道自己多年的精神劲儿哪去了，她曾经那么倔强地，那么坚持地要孩子，如今竟然有些动摇，也许是太累了，太累太累了。她很快又看向面前的男人，挣扎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说道：“先不说这个了。这一阶段，你能不能替我分担一些？一周七天，我照顾他五天，你每周末接过去，照顾他一天或两天，可以吗？这么大的男孩了，他比同龄的男孩又还要顽劣一些，我一个人带他，一年到头没有个人替换一下，实在太累心了……很多时候，我觉得我都快到崩溃的边缘了……快要疯掉了……你知道吗？上次我俩吵架，他把我推到地上后，有二十分钟时间那么长，我觉得自己突然就没有了任何意识……很久才恢复过来……”说到后来，她几近哽咽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在漫长的单亲生涯中，单亲妈妈呈现给世人的，多是沉重的美好，而那些真实的动摇，多被世俗扼杀在心底。她多么希望在她说着动摇，说着抱怨，说着牢骚，说着想放弃时，有人能对她说：我理解你，我心疼你，而不是对她进行冠冕堂皇的指责和说教。

吕志明的脸上又有了疼惜的表情，眼眶里也盈满了闪烁的泪光，他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拭掉了她的眼泪，连连说：“好，别哭别哭，没问题的，没问题。”

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