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张泽天话音一落地，县长办公会很快就结束了，仇珍喜以要向杨毅汇报为名，宣布散会，没有作出任何答复。苏长河脸色铁青，第一个步出了会议室，身后的喧闹已经与他无关了，他得仔细了解一下情况，得想对策。

事情是苏长河挑起来的，但张泽天却是上心了，他当然不能容忍苏长河这样对他的领地指手画脚。城南所出问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说是徐辉在胡作非为，现在徐辉已经被清除出了公安队伍，城南所的表现依然不能令张泽天满意。

张泽天说干就干，会议一结束，刚回到县局，张泽天就把督查室主任黎凤叫到了办公室。黎凤看张泽天脸色阴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惴惴的跟在后面。

“这是你写的报告，城南所没有问题是吧？”张泽天一落座，从抽屉里翻出一叠资料，甩到了黎凤面前。

“徐辉有问题，报告上我都写上了。”黎凤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张泽天想干什么。这报告是上次张泽天命令督查室配合罗赟调查徐辉时写的，针对的是有人在小青公路办门口闹事的事情，那件事的确是由徐辉负责的，但并没有查处徐辉有指使的痕迹，只能说他是做事粗糙，有玩忽职守之嫌。

至于张泽天说的调查城南所，那不过是顺带着看了看，当然不可能查出问题。除非张泽天要彻查城南所，那他们的办案手段自然就不一样了。别说是城南所了，换做青河任何一个派出所，督查室要查，都能查出问题，不过是问题大小而已。

不过黎凤虽然不知道张泽天为什么现在又把报告拎出来了，但有一点他还是看得出来的，城南所这是又惹事了，张泽天很生气。

“就只有徐辉有问题吗？啊？”刚才和苏长河对了几句，张泽天余怒未消，什么玩意，趁杨书记养病，他就跳出来发难。张泽天对商人没什么好感，刘彪借酒闹事，不管他有没有追打黄宇，这事都不算完。

当然了，这还不是张泽天最气愤的，城南所听苏长河一个招呼就把人放了，这才是他最不爽的地方。苏长河不过是个副县长，又不管政法，城南所为什么要听他招呼？青河县公安系统已经尽在掌握，张泽天决不允许有异类出现。

打招呼？那也得看人，就是陈林，他要打这个招呼，事后派出所也得向他报告不是。可苏长河这么做，城南所却没有向他报告。要不是刚才会议之前，沈子峰跟他说了情况，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城南所这么做，是藐视他的权威。城南所所长指导员都是今年刚换的，张泽天没想到他们会是这种表现。

“局长，出什么事了？”黎凤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张泽天发了一通火，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就算张泽天对城南所不满，要查，那也得明说不是。

黎凤是公安局的老人了，当初张泽天在刑警队的时候他就是张泽天的下属，现在张泽天当上局长，把他放到了督查室主任的位置上。其实黎凤也知道，这倒不是说他能力有多强，或者有多受张泽天信任，不过是因为他曾经跟过张泽天，又比较听话罢了。

“你自己看吧。”张泽天顺手甩给黎凤两张纸，这是沈子峰交给他的，也就是刚才沈子峰在会上还没说完的事情经过材料。

“有这种事，局长，看来城南所得好好治治了。”黎凤最是知道张泽天的心思，他恼火肯定是因为城南所挑战了他的权威。在青河，除了杨毅，任何人都不能绕过他直接给派出所下命令，苏长河这么做，城南所居然就听了，而且事后还不报告，这种事张泽天岂能容忍。

“查，马上去查，尹继平是不想干了，以为我动不他吗？”张泽天也不多说，直接就下令让黎凤去查了，尹继平是他从下面乡镇调到青河的，这当上所长才几个月，就忘乎所以了。免一个副科级的派出所长虽然需要经过常委会，但公安局的事他是拥有绝对话语权的。

黎凤应声出去了，张泽天随手就拨通了黄宇的电话，这个黄宇也太低调了点，他不知道自己送到派出所的人被放出来了吗？

白云宾馆经理室里，郑玉坐在办公椅上，手里捏着一支女士香烟，却并不点燃。对面沙发上坐着的是建设局副局长向井然，手里正捏着她刚才递过去的资料，聚精会神的看着。

看着向井然一脸郑重的样子，郑玉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向井然是她叫来的，她要给刘彪一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知道，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小吴是自己的助理，打她就是打我郑玉的脸。

“向局长，看完了吧？”郑玉收起笑脸，一本正经的坐着。

“看完了，说刘彪指使人打伤幸福小区住户，这没有证据啊，而且这事也不归我们管，这事得让公安局过问啊。”向井然被郑玉一个电话叫来，还不知道是什么事，现在看了材料，他明白了，这是刘彪得罪郑玉了，她要整人。

看着上面烽火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十个大字，向井然有些头疼，整人归整人，这事也不能由他们建设局来做吧。刘彪的公司是个小公司不错，可他和苏副县长走得近，旧城改造就是由苏副县长打招呼，烽火建筑才得意顺利参与的。

“该公安局过问的我自然会通知张局长，不过你可以看仔细了，烽火建筑涉及的可不仅仅是威胁殴打住户的问题，旧城改造的项目有没有串标的嫌疑？这背后有没有官商勾结，向局长，你敢保证吗？”郑玉找向井然，那是有选择的，向井然是外来户，和本地势力没什么勾结。而且他来青河的时候，正赶上了杨毅大发神威的时代，杨毅的手段他是清楚的，郑玉也相信他是个聪明人。

“郑经理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们暗箱操作吗？”向井然虽然也听闻郑玉这个人厉害，但涉及到建设局本身，他可是丝毫也不能马虎。郑玉这么说，岂不是说他们在招标过程中有猫腻。烽火建筑参与城中村改建，建设局是全程参与的，如果烽火建筑要负责任，那建设局也逃不了。

“向局长，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明人不说暗话，暗箱操作不算什么，怕的就是烽火建筑背着建设局胡作非为啊。你应该知道，杨书记对旧城改造项目可是很关心的，徐主席天天蹲在工地，出了事你负担得起么？”郑玉可不怕向井然拿建设局来压人，惹火了她连建设局一块装进去。

“郑经理，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烽火建筑有问题，那你举报好了，自然会有人查。”泥人都有三分火气，郑玉这么直指他们建设局搞暗箱操作，向井然怎么能够接口。

虽说向井然也听闻过一些关于郑玉的传闻，说她和张泽天关系很好，可以随意出入杨毅的办公室等等。但传闻终究只是传闻，他向井然办事可不能仅凭传闻。前段时间县里不是开大会，要杜绝谣言么，杨毅还亲自作了讲话的。而且郑玉说来说去，也只是透露出了他对刘彪不满，也没从哪儿看出这事和杨毅有关系啊。

“向局长，今天上午召开了县长办公会，你知道吗？”郑玉突然笑了笑，对向井然这个态度，她是毫不在意。向井然不过是死鸭子嘴硬罢了，青河县在建的工程这么多，说建设局没玩猫腻谁信啊。只是她今天不想动真格罢了，她冲的是刘彪，要是真冲着建设局，她还真不相信查不到向井然头上。

“那又怎么样。”向井然一愣，这个他还真不清楚，召开县长办公会跟他又没什么关系，他们局长都没参加么，他哪里知道。

“不知道你回去打听打听，看看刘彪都惹谁了。我还告诉你，你要是不查，我就给张局长，给陆书记打电话，张局长可是很乐意查查这个刘彪的。不过我要提醒你，让张局长查，可就不是只查一个刘彪了，刘彪背后的官员一个也跑不了。陆书记铁面书记的名声你该听过吧，犯在他手里的官员可不是一两个，你好好想想吧。”郑玉不屑的哼了一声，威胁的语气越来越浓，没想到向井然还挺不识相，如果他不识相，那就只好自己亲自出马了。

向井然被郑玉说得一愣一愣的，郑玉的话不复杂，他一听就听明白了。虽然不知道郑玉所说的县长办公会是怎么回事，但很显然，刘彪是得罪人了，而且不只是她一个郑玉。如果是郑玉，还不至于要上县长办公会讨论。要是那样的话，她还找自己干嘛。这么说，她是要落井下石了？

向井然下意识的抬手拭了拭额头，其实这大冷天的，他并没有出汗，可他心里的确是慌了神。郑玉一出口就抬出了陆春明和张泽天，这哪一个是他能惹得起的？自从杨毅当上了县长，在陆春明手上落马的官员可是一串一串的，他一个小小的副科级，还真上不了眼。

向井然不想向郑玉低头，可现在的形势却是容不得他嘴硬。郑玉这番话可以说是嚣张以及，可他能怎么办？向井然觉得自己都有些不敢看郑玉了，郑玉这还没抬出杨毅，就让他魂不守舍了。待会自己再硬抗下去，她还不得真把杨毅抬出来了。那时候，自己只怕是想改口都来不及了。

“郑经理，材料上的事我回去一定尽量查，一经查实，必定依法严惩。”向井然看着郑玉玩味的眼神，心惊肉跳。

“我希望向局长能尽快，这事可不是我一个人在等着。”郑玉瞥了向井然一眼，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啪的一下点燃了手中的香烟。

“一定一定，郑经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打火机的声音传入耳朵，向井然身子又是一颤。郑玉这话什么意思，莫非还有人等着看刘彪的好戏，她说的不会是杨毅吧？向井然出门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回去一定得好好查查，看看县长办公会究竟是怎么回事。

目送向井然走了出去，郑玉扔掉手中的打火机，摁熄烟头，伸手在面前扇了扇，按响了电话。

“经理，您找我。”小吴一直在楼下看着，接到郑玉电话就上来了。

“刚才向局长出去你看到了？”

“嗯，看到了。”小吴看到向井然魂不守舍的出了门，也不知道郑玉跟他说了些什么，小吴知道向井然是建设局副局长，这是郑玉告诉她的。

“我告诉他，调查刘彪，这次刘彪不死也得腿层皮。我可这是为你出气。”郑玉指了指对面的座椅，示意小吴坐到对面。

“谢谢经理。”小吴有些诧异，那件事她都没在意，虽然当时很委屈，可这种事在宾馆也是常有的事，她在云州的时候也是在酒店工作的，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客人。要是什么事都记挂着，她早干不下去了。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嘴里还是脱口而出，说了声谢谢。

“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郑玉知道小吴不信，为了她被人捏了两下手，就去找刘彪的麻烦，换做自己也是不信的。酒店开门迎客，哪有这样报复客人的道理。

“您是为我出气，这说明经理您对我们员工好。”小吴尽管不相信郑玉是为了她找刘彪的麻烦，但不管怎么样，如果刘彪真受到了惩罚，那她对郑玉也是感激的。上次要不是说出杨毅的名字，刘彪的手下非得把他打出个好歹来。对于这种人，小吴是很讨厌的，能教训到他，那自然最好。

“我是为你出气，也是为白云宾馆出气。你记住，没有人能在白云宾馆撒野，白云宾馆是政府的宾馆，在这撒野就是打政府的脸，也是打我郑玉的脸。”郑玉笑了，小吴自然是不会说真话的。

“我记住了。”不管怎样，小吴对郑玉的强势算是领教了。她来白云宾馆后就一直跟着郑玉，表面上郑玉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笑脸迎人，可骨子里郑玉却是一个容不得别人欺负的人。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但如果有人仗着有点势力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那就没必要敬着，你懂吗？”郑玉也是从服务员干起的，虽然现在已经在青河站稳了脚跟，但当初的心酸她是一刻也不敢忘的。服务员怎么了，服务员也是人，凭什么要被人吆五喝六，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

“懂了。”小吴觉得郑玉的原则有些出格，和服务宗旨不符，但这里是青河，就凭这上次在包间里她敢骂杨毅，她似乎有这个资本出格。

“那你知道怎么做了？”

“经理，我…我不知道。”小吴也是郑玉问一句她就答一句，心里根本没想过应该怎么做。客人不尊重你，要打要骂，你难道还跟客人对骂对打不成。

“哼，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直接叫保安，送到派出所。”郑玉就知道小吴说话没过脑子，看起来自己的语气有些太严厉了，让她不安了。

“是。”

“上次我和杨书记在包间里说的话，你都听到了？”郑玉话锋一转，提起了上次的事。

“没有，没…”小吴脸色一变，连连摇头。

“嗯？”郑玉嗯了一声，没有，里面那么大声她能没听见？郑玉鼻子里哼了一声，把小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吴凌，我不管你听到了什么，你要是泄漏出去一个字，我可饶不了你。”郑玉起身走到小吴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您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这种事就算郑玉不说，她也不敢跟别人说半个字啊。小吴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这点眼力劲她还是有的。不过郑玉很少叫她的名字，今天怎么就叫了出来呢。

当初郑玉从云州把她带到青河，小吴都不知道郑玉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看上她了。而她自己呢，稀里糊涂的就跟着郑玉来了。虽然现在过得不错，可小吴还是有这种疑问在心里。

“你也知道，我可能马上就要离开宾馆了，我准备把你推荐给黄主任，让你接这个经理。”郑玉站起来，小吴也跟着站了起来。郑玉坐到沙发上冲小吴点了点头，小吴也就依郑玉的意思坐到了旁边。

“经理，我不行吧。”小吴抬眼看着郑玉，听她说这话，心里就更没底了，她不过是刚来的，论资格也轮不到她啊。再说了，郑玉去了旅游公司，上面不会派个人过来么。

“什么不行，我说你行就是行。”郑玉瞪了小吴一眼，小吴现在还略显青涩，不过还是可以塑造的么，她当初不也是这么过来的。至少小吴比她当年好多了，有她提携，不用遭那份罪，去巴结领导。

当然了，小吴是她从云州找回来的，不是本地人，在青河没有根基，只有靠着她才能立足，这是郑玉看重小吴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们女人啊，凡事都要争，不争你就永远都没机会。”郑玉拉着小吴的手，提携小吴固然有她自己的私心，可又何尝不是因为她从小吴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这个丫头，聪明，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