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天遂人愿，偏偏到了满囤这儿，怕什么来什么。满囤一心指望思琪能生个龙凤胎，这样可以省却以后好多的烦心事儿。等到孩子呱呱落地，没想到竟是两个带把儿的，得了一对大孙子！张钱两家人都喜欢得不行，除了满囤。不管是在思琪的娘家人以及俩孩子面前，还是对前来道喜的亲朋和看小孩儿的街坊，满囤都是一副苦笑的神情，似乎这从天而降的喜悦并没有冲散他心头的阴云，强颜欢笑确实比哭还难看。

最先发现满囤情绪变化的是小海。照理说，含饴弄孙那可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尤其是在农村，小子意味着传宗接代和壮劳力，那是多让人羡慕的事儿啊，可爸爸为啥高兴不起来呢？趁着跟爸爸商量做满月的事儿，小海问道：

“爸爸，您最近身体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我咋看您整天无精打采的？”

“小海呀，爸爸确实有病，这儿有病，是心病！”满囤拍着心口窝说，“爸爸替你们发愁啊！”

“我们有啥愁可发呀？儿子也有了，而且是俩！”小海不明白爸爸的愁从何来。

“就是因为你有俩儿子，我才替你们发愁呢！你也不想想，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为给你娶媳妇儿还把我愁成啥样儿啊，到了儿还是小英给你换来个媳妇儿！你这可到好，没个差样儿的，到时候想换亲都换不了！”满囤一本正经地说。

小海听了爸爸的话，笑得前仰后合，“我说老爸，您可真行！这不是听评书掉眼泪，替古人担忧吗！您的孙子还没满月呢，您咋就知道他俩将来一定没出息，还会走我这条路？再说了，现在跟我们小时候那会儿完全不一样了，二十年后的社会到底啥样儿，有谁说的准呢？”

“甭管啥社会，媳妇儿是肯定要娶的，娶媳妇儿就得花钱，钱从哪儿来？总不会大风踅来吧？”满囤认准了这个理儿。

“爸，您就把心搁肚子儿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将来的日子肯定越来越好，真不用您操心！”小海觉得老爸又好气又好笑。

“话是那么说，凡事还得早做打算才是，别等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满囤不厌其烦地提醒道。

“好,好，好，爸，您的话我都记心里了！咱们说说做满月的事儿吧，咱家这边儿都给谁信儿啊……”

一晃三个多月过去了，思琪的俩儿子越来越招人喜欢。满月之后，秀媛黑晌儿就不再跟思琪做伴儿了，由小海帮着打下手，秀媛回自个儿家去住，白天再过来。思琪挺争气，奶水充足，搭着孩子还小，俩孩子吃奶也亏不了多少。经历了不要孩子的风波之后，小海对思琪关爱有加，黑晌儿给孩子弄吃的都是小海去弄，就连换褯子他也搁手儿。农村的男人哪儿有管这个的，思琪心里挺知足。她也体谅小海累了一天，黑晌儿还得起来，尽量在白天多给孩子吃代乳粉，攒下奶水留着黑晌儿吃，省得半夜再起来。

这天，秀媛病了没有过来，由思琪一个人带孩子。晌午小海他俩还要去随份子，需要满囤照看会儿孩子，前晌儿就没让他下地。满囤说要出去蹓跶蹓跶，直到傍晌午才回来。思琪把俩孩子都喂饱了哄睡着了，估摸着回来之前都不会醒，才放心地跟小海出去。

思琪惦记着家里的孩子，待着也不踏实，开席后扒拉几口饭，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刚进院门，就听见孩子在哇哇大哭，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跑着进了屋，见满囤抱着一个身穿花裤花袄的小孩，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在炕上，另一个不见了踪影。

“爸，二宝呢？”俩孩子哥哥叫大宝，弟弟叫二宝，哥俩长得很像，弟弟稍微瘦一些，如果只抱一个出来，满囤还真认不出是哪一个。思琪肯定是一目了然。

“思琪，我给你换了个闺女来，这样你就儿女双全了。”满囤把抱着的孩子递给思琪。

“什么？您把二宝送人啦？”思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没去接满囤递过来的孩子，一把抱起炕上的大宝，紧紧地搂在怀里，生怕被人抢走似的。

小海也惦记着孩子，吃到一半儿的时候，朝思琪坐的那张桌子瞄了一眼没见着人，过去一问说她早走了，也赶紧撂下筷子，急火火地回到家。推开大门就听见思琪哭得撕心裂肺，不知出啥大事了，飞身跑进屋里，只见爸爸抱着个孩子一脸茫然，思琪抱着个孩子泣不成声，再一细瞅爸爸抱的孩子并不认识。没等他开口，思琪走了过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揪住小海的衣领，抽泣着说道：

“瞅瞅你爸爸干的好事儿，她把二宝给送人了！我不要什么儿女双全，我就要二宝，那是我的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们凭什么给我送人？小海，你说，你们爷俩是不是串通好的？”

“你说什么？二宝让我爸送人了？不可能！那可是他的亲孙子！”小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思琪说的话，更不相信爸爸会亲手把孙子送人。

“不信你去问他，把二宝到底送给谁了？这孩子又是从哪儿来的？”思琪声嘶力竭地喊道。

“爸，您说，这不是真的，您是逗我们玩儿的！爸，爸，您倒是说话呀！”小海紧紧抓住爸爸抱着孩子的双臂，用力摇晃着，大声问道。

“是，是真的！小海，思琪，是我用二宝换来了这个闺女，我这可是替你们着想啊！要不然这两个大小子，到娶媳妇儿的时候可咋弄啊？这下好了，一儿一女，实在不行就用闺女换个媳妇儿回来，总不至于眼瞅着大宝打光棍儿，让老张家无后啊！”满囤振振有词，自以为替他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爸，您这脑瓜子里都是啥呀，换亲咋还换上瘾了？这孩子刚会吃奶就想着换亲，丢不丢人呐！爸，您赶紧说，把二宝送给谁家了，马上去抱回来，把这孩子还给人家，要不这事儿可就闹大了！”小海寻思抱走二宝的人家住得远不了，只要知道二宝的下落，肯定能够要回来。

“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二宝送哪儿去了？到死我都不会说的！这孩子你们愿意要就要，你们不愿意要我养着，这是个性命儿，不能眼瞅着不管呢！”满囤把心一横，这个亲他是换定了。

“张小海，你听到没有，二宝要不回来了！什么人呢？连亲孙子都舍得出去，这个家我没法儿待了，不看哪天把大宝也给我换出去！”思琪说完，抱着孩子要往外走。

“思琪，你要去哪儿啊？爸要是实在不说，咱想别的办法，大白天的把孩子抱走，肯定会有人看见，也肯定走不远，只要咱们下功夫，一定能把孩子找回来！”小海拦住思琪，安慰她说。

“你慢慢想你的办法吧，我可不想过这个担惊受怕的日子！你们啥时候把二宝找回来，我就啥时候回来！”思琪挣脱开小海，发疯一般冲了出去。

“小海，你咋不拦住他？”满囤问道。

“思琪认准的事儿，谁拦得了啊！爸，您说您干的这叫啥事儿啊？从打孩子一落生，您就愁眉苦脸的，敢情就是憋着这个事儿呢！您也不想想，思琪要死要活地把孩子生下来，多不易呀！您这么轻易地给送人，搁谁谁受得了啊？”小海此时的心情，相比思琪还多了一个难受，那就是对这个让你哭笑不得、又爱又恨的老爸，说轻了不是，说重了也不是，非常难拿捏。

“小海呀，你们咋就不能替老家儿想想呢？老话儿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甭看你有俩儿子，同样不保险，只有这一儿一女才把握！现在你们觉着孩子给人家舍不得，过去生了孩子养不起，送人的多的是，更何况你们还是换，换个差样儿的，两家都合适，这是多好的事儿啊！”满囤依旧觉得他是干了件好事。

“爸，您就别翻您那个老黄历了，现在是新社会，哪儿还有卖儿卖女的？这是犯法的，抓住了要坐牢！您就说把二宝送哪儿去了，别的事儿不用您管！”小海觉得跟老爸一句两句说不明白，还是尽早知道二宝的下落要紧。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到死我都不会说的，你们趁早死了这个心吧！这孩子都半天没吃东西了，你还是去给她弄点儿吃的吧！”满囤不肯松口。

“刚才您不是说了吗，我们不养您自个儿养，您养吧，我去找二宝啦！”小海说完出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