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壮接受岳母交代的任务后，知道事情紧急，抓紧回了一趟老家。路上他就寻思，这件事只能先跟老妈商量，要是让老爸知道非扎喽不可。

让二壮感到意外的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老妈那儿先不乐意了。“那可不行！你哥他刚多大呀？还有几十年活头儿呢，哪就不说媳妇儿啦，不能让她占着茅坑不拉屎！”

“人家也没说不让我哥娶媳妇儿，不过就是要个名分，提前占个位儿，不碍我哥娶媳妇儿啥事儿！”二壮赶忙解释。

“那也不行！这个名分要是给她了，她就是大媳妇儿，你哥再找就是填房，她又没给咱家留下一男半女，对人家后来的忒不公道。再说了，这事儿咱要是答应，按老例儿就得在咱家办事情，你哥他俩早就离婚了，全村人没有不知道的，这算咋回事儿啊？你哥就更没法儿找媳妇儿了！”老妈有她的盘算。

“妈，甭管咋说，雅欣给您当过儿媳妇儿，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家遇着难处了，张一回嘴，咱们哪儿能一点儿面儿都不给呢！再说了，她家跟咱家的亲戚又没断，这事儿就算我求您的还不行吗？”二壮打出了亲情牌。

“你说的也不行！二壮啊，不是妈面儿硬，就算我答应你，你爸那关也肯定过不去！当初雅欣跟你哥闹离婚，把你爸给气成啥样儿啊？他刚刚顺过气儿来，又出这么个幺蛾子，你说他能点头答应吗？你爸要是不答应这事儿它能成吗？”老妈说的话句句在理。

“先甭管我爸，连您这儿都过不去，这不崴泥了吗？我在家大包大揽，已经把大话吹出去了，这回您可是让我坐蜡了！”二壮扯了个谎，继续给老妈施压。

“做鬼亲不止这一条道儿，你们也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呀！找活人忌讳忒多，找死人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老妈另给出了一条道儿。

“妈您说啥？做鬼亲、找死人，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二壮还是头一回听说。

“这种事情过去挺多的，那会儿也没人管，现在已经很少听说了，就是有也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看见，要是让政府知道了肯定不行！”老妈毫不隐讳地说。

“您快说说，让我也长长见识。”二壮有点儿迫不及待了。

“这也没啥稀奇，是从古上传下来的，没结过婚的闺女和小子，还有那些单身的，死后都会成孤魂野鬼，下辈子不能托生，要是给他们配了阴亲，也就是结了鬼亲，就可以合葬并骨了。不过像雅欣这样的，最好找个已经死了的，两家说好之后，雅欣那边儿一出殡，这边儿把棺材坑挖开，趁着黑天儿埋下去，神不知鬼不觉的，要是大张旗鼓的肯定有人出来管。”老妈给出了个主意。

“咦，这倒挺新鲜，我还是头回听着，敢情这鬼也有结婚一说儿，那您赶紧给找找呗！”二壮还是个急茬儿。

“嘿，傻小子，你咋比自个儿家的事儿还上心呢？这事儿得听老高家人咋说，你可别乱抄旗杆，不看好了差了的将来落埋怨！”老妈叮嘱道，“他们要是真想找的话，咱们可以给搭把手，帮着扫听扫听。”

“妈，您放心吧，我知道。雅欣这事儿跟我哥、跟咱家都没关系了，您也甭跟我爸说了，不看他又着急上火！”二壮担心节外生枝。

“你爸一会儿就该收工了，问你干啥来，你得想好了咋说。”老妈提醒道。

“我得马上赶回去，给他们回话，就不在家吃饭了。雅欣她快不行了。”二壮站起身要走。

“有这么快吗？雅欣这孩子，真是的，命咋这苦呢……”老妈说着，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我们娘儿俩还是挺投缘的，一句大言语都没有过，我怪想她的，这点儿病咋全让她赶上了呢！”老妈抹抹眼泪，从躺柜里翻出一个手绢包打开，拿出二十块钱递给二壮，“你把这个拿上，雅欣想吃啥给她买点儿啥，我也不方便去看她。”

“妈，您的话我一定捎到，钱就不用了，我替您垫上，这个您还是留着吧。”二壮把钱递还给老妈。

“你给是你的，这是我这当妈的一点儿心意。雅欣离婚这事儿也怪你哥，他要是有你一半儿透亮，也不至于离婚呐，不离婚兴许还得不了这个病呢！”老妈对那件事至今耿耿于怀。

“现在说啥都晚了！妈，这钱我给拿着，鬼亲的事儿您给上点儿心踅摸着，不看到时候来不及，除了这个也想不出别的好法儿了！”

二壮从家出来，直接去了大姑家。他寻思着，做鬼亲这事儿得先跟大姑打个招呼，让大姑也帮着找。秀媛听二壮说完，眼泪当时就下来了，“这是咋说的？她刚多大呀，哪怕再活个十年八年也行啊，这咋说走就走了呢，让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得把人坑死啊！”

“大姑，雅欣的事儿您就多费心吧，我就不耽搁了，赶紧去给爸妈回话，把这事儿及早定下来。”

“二壮，瞧你这话说的，雅欣可是我的亲侄女，一笔写不出俩高来，这不是应该的嘛！你先坐这儿待会儿，我出去一趟，找个靠实的人去十里八村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吃完饭我跟你一块儿去看雅欣，我们娘儿俩说啥也得再见上一面！”

跟雅欣见面之前，秀媛就想好了一定不能哭，要像平时串门儿一样，不能让雅欣有那种要离开人世的感觉。可是，第一眼看到雅欣已瘦的不成人样儿，被病痛折磨得半死不活，还是忍不住低声啜泣。雅欣强打精神，坐起来和大姑拥抱，久久不肯松开。彩霞站在一旁不住地抹眼泪。

“雅欣，你想吃啥，大姑去给你买；你想见谁，大姑去给你叫；你有啥要求，跟大姑说，大姑一定满足你！”秀媛拍着雅欣的后背说，就像哄一个淘气的孩子。

雅欣松开了搂抱大姑的双臂，将两手搭在大姑的肩膀上，脸对脸地看着大姑，“您说话算数吗？”

“当然算数，大姑啥时候说话不算数啦？”

“那好，我既不想吃啥，也不想见谁，我只有一个要求，您能答应我吗？”雅欣认真地说。

“答应，啥要求我都答应，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星星我也去给你摘！”

“我不要月亮星星，我就想叫您一声妈，您答应吗？”

“啊！你这是啥要求啊？你妈不是在这儿吗？”秀媛指了指彩霞，“我是你姑妈，姑妈也是妈，孩子，是一样的！”

“不一样！我二十出头儿就去插队了，这一插就是十年，您始终在我的身边，冷了送衣，饿了送饭，待我就像自个儿的亲闺女，您给我的比亲妈给的还多，我就想以后要好好报答您，可是老天爷不给我这个机会了！”雅欣有气无力地说。

“傻丫头，不许瞎说！现在哪儿有治不了的病啊，实在不行就去天津北京，大医院有的是，哪儿能治去哪儿治，钱不是好的，人才是好的！”秀媛安慰道。

“大姑，你们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大伙儿都不忍心这样看着我走，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这么治下去花多少钱咱先不说，你们知道我有多痛苦吗？真是生不如死！与其都这么痛苦，不如放我一马，让我早日解脱！大姑，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叫您一声妈，感谢您这么些年对我的照顾，以后恐怕再没机会报答了！这辈子咱娘儿俩无缘做母女，下辈子我也要争取！”雅欣说到这儿，迷茫无神的眼睛里闪着泪花。

“她大姑，雅欣想叫你一声妈就让她叫吧，我不嗔着！她插队这些年我确实没咋管过，多亏了你在村儿里像妈一样照顾她，也该着你们娘儿俩有这个缘分！她自打得病以后经常念叨你，你就了了她这个心愿吧！”彩霞自知这些年亏待了雅欣，已经没办法补偿了。

“雅欣呐，你还别说，咱们娘儿俩就是有缘，自打你走了之后，我这心里头也是空落落的，老想着来瞅瞅你，可是又拔不开腿！你想叫就叫吧，老天爷真是开眼，老了老了又让我得个闺女！”秀媛喜不自禁。

“真的？”雅欣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嗯！”秀媛慈祥地冲她点点头。

“妈！”雅欣甜甜地叫了一声。

“哎！”秀媛美美地答应。

“妈！”“闺女！”秀媛张开双臂，雅欣扑在秀媛的怀里，娘儿俩抱头痛哭。站在一旁的彩霞看到这个场景，难过、内疚、懊悔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她们不是母女胜似母女，实在让她这个亲生母亲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悔恨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未完待续）